而且晋王若是靠着这种手段崛起,严酷残暴不说,对于先前没有支持他的世家大族来说,并不算好事。 这与世家大族所求的平缓长存,完全相悖。 郑阁老抬眼:“所以你才放任……甚至掩护洛嘉一路向北?” 郑雪澄顿了顿,轻轻摇头:“儿子做的,并不仅仅是放任掩护。” 他垂下眼眸:“打从一开始,便是儿子将消息放给的郡主。” 既知道她让刘召帮那小马奴寻找母亲,又知道对方是从北方来的,他索性,顺水推舟。 比起松泉山庄的旧案,这桩涉及兵权的隐秘,显然更严峻! “只要此事起头,不必拉拢安排,御史台自会联合上奏圣人。” 便也不必与晋王直直对上,就足以斩断这支手足,让天平回归一些平衡。 郑阁老很快想通其中关窍,略微沉吟:“可你如何断定,永嘉郡主一定会挑开这桩隐秘呢?” 她性子乖戾却极能忍耐,更不必说晋王是她名义上的兄长,这些年她再荒唐,都得靠秦恒作靠山,既敬又畏,从不曾忤逆过。 她若能窥出端倪,也一定能很快明白,此事涉及秦恒,从而聪明避让。 郑雪澄伫立在屋中,一身月牙白的长袍勾勒得他身影颀长,俊秀挺立。 他面色不变,将洛嘉在端午船舫上跳江之事重新叙述一遭,不加掩藏地承认,他起初曾想用那小马奴作替死鬼,却被洛嘉抢先否决,跳江明志了。 “所以儿子觉得,为了那小马奴,她一定会出头。而且就算事情不闹大,只要有一丁点儿端倪,都好让其他人继续起头,终归于我们百利无害,不妨一试。” 他好像一点儿都不在意自己似乎已成为过去,如同讲述旁人之事一般,慢声细语。 郑阁老聆听许久,望着这个看起来越发沉稳理智的儿子,终是沉默地点点头,挥手让他下去了。 走出家主的屋子,绕过连廊花园,午后的阳光炽烈灼目,郑雪澄走到檐外,才恍惚感觉身上的寒意被尽数消融些。 回望一眼走过来的路,随即徐徐叹出口气。 总算是糊弄过去了。 郑雪澄扭头看向烈阳下盛放的簇簇鲜花,默然许久,心中喃喃,能拦的都替你拦住了。 洛嘉,你要把握好分寸,切莫把时间真再浪费在个马奴身上了。 * 广田村。 又到曹婶来送饭的时候,洛嘉开了门,却见对方今日神色略微有些迟疑。 可洛嘉对于这些寻常人的生活并不想多关心。 嘴上说着无所谓,可到底她过惯了优渥的生活,在此处待得越久,心里也越发不耐。 “娘子……” 正要关门,曹婶蓦然叫了她一声。 洛嘉动作一顿,抬眸看她。 曹婶显然老实了半辈子,心里有事儿根本藏不住,强颜欢笑吞吞吐吐:“能和我说下你叫什么名儿吗,总是娘子娘子的喊,也怪生分的……” 沉默片刻,洛嘉轻声回道:“我姓洛。” 曹婶又等了会儿,确认洛嘉不打算继续透露了,曹婶这才强颜欢笑地哎了一声:“好,好,那洛娘子你先吃着。” 洛嘉轻轻颔首,若有所思看了眼对方,再关上了门。 曹婶离开屋后,脚步碎得很,心里既纠葛又愧疚。 刚走回屋院,里头等着的些邻居们就靠过来,七嘴八舌问起来。 “怎么说,问清叫什么名字了吗?” “可是无名无姓?还是真跟窑姐儿一样是那些不成文的名?” 曹婶瞪了对方一眼,赶忙挥挥手:“瞎说八道什么呢,八字没一撇的事儿,人家娘子姓洛!” 众人面面相觑:“姓个洛就没了?” 曹婶扯出个面黄肌瘦的少年,声音降了三个度,欲言又止:“安哥儿,你说清楚,真有人说那娘子是从窑子出来的了?” 叫安哥儿的少年目光微微躲闪,但想着来这儿之前,钱氏用一贯钱作代价,交代他的那些话,他稍稍定了定心,用力点点头:“对,我在镇上听见的,那个……洛!洛娘子就是隔壁镇的窑姐儿!” 小院中众人各个神色纷呈。 不多时人群里传来低声叱骂:“我早就觉得不对劲儿!不然凭何不肯露面,连名字都遮遮掩掩不肯说?!” “我看也是!不然你说铮哥儿回来找他阿娘,怎不带着瑛瑛呢?说什么瑛瑛眼睛不好不方便,当年怎就方便带出去了?定是他将瑛瑛卖了,用来赎这姓洛的小娘子了!” “可我之前远远瞧了眼,那娘子动作神态,也不像啊……” “哎哟你懂什么,又不是所有姐儿都像狐狸精!多的是会拿捏人的!” 曹婶越听脸色越白。 她看着铮哥儿长大的,也不想怀疑,可昨日去送饭,恰巧撞见钱氏,好像也正好听见钱氏在吵嚷着什么藏了人。 平时没留意的小事儿,现在细细想来却十分要人命,让她竟不知道是该叫大家先冷静下来,还是该怎么办。 安哥儿眼见着大家伙情绪越发激动,俨然信了,便悄然松了口气,心想这一贯钱差不多是拿定了。 不曾想,院子里一众人还没讨论出该拿这来历不明的娘子如何,外头却蓦然炸出声惊叫—— “狐狸精勾男人……夭寿了救命啊!这是要杀人吗!!!” 曹婶险些没喘上气,猛得朝外看去,这声音不正是从铮哥儿家那个方向传来的吗!?
第41章 求援 距村镇约莫三十里的白脊山上有一座匪寨, 要知道这回事并不困难。 几个月过去,贺云铮出落得愈像个沉稳成熟的青年男子,一旦出马, 只要找对了苦主、中间人, 多方面打听试探, 要知道是人贩作祟还是匪患, 竟要比默背一首洛神赋简单的多。 得知这消息的一瞬间, 他高大的身躯整体僵在了原地, 在几人没发觉的地方, 陈旧起皮的门框几乎被贺云铮捏碎了一角! “三十里?”柳元魁瞪大眼。 若是快马加鞭, 哪怕山路难行, 大半日也能勉强行到。 柳元魁不可思议:“你们北方人胆子都这么大的, 竟放任这样危险的地方在侧,官府不管?” 透露消息的读书人要命跺了跺脚:“小声些!” 他忘了眼人流稀疏的街道, 压低了声音:“你们要不是本地人,就别想掺和这些事, 赶紧走吧!” 对方正要关上院门, 贺云铮终于有了反应, 他松开门框按住门板, 嗓音晦涩至极:“那个匪寨在这儿多久了?” 读书人见他眼底发红, 整个人戾气森森,不好推拒,囫囵答着:“也就这一两年!” 还是今年开春碰上打仗, 光景越差,街坊乡亲的才慢慢察觉出来的。 说完这话, 对方趁着贺云铮怔愣的功夫,啪得一声关上了门。 柳元魁急不可耐:“我妹妹肯定是被这群人给掳了!走, 我们快去……” “等等。” 贺云铮眉头皱紧,怒极之际,勉强拽住柳元魁的衣袖,把人扯回来。 “等什么啊!你不是也要找母亲吗,我们赶紧出发吧,再晚等到了天都黑了!”柳元魁急不可耐。 贺云铮冷冷看他:“开始咱们假设掳人的是人贩子,考虑之下觉得可以自己试着去探寻,现在知道可能是山匪,你确定就要这么去?如果打草惊蛇,我们几个是能把人救出来,还是会有其他后果?” 柳元魁一愣,随即面上浮出懊悔,过了片刻才艰难点点头:“贺兄说得极是,多谢提点,否则我真是乱了分寸。” 贺云铮顿了顿,保持了沉默。 一方面,他也逐渐发现自己不再像从前那样莽撞,另一方面却没有和柳元魁坦白—— 根据刚刚线人所说,匪寨是这一两年才建的话,那他母亲三年前失踪,与那些人到底有没有关系? 他心中对这个可能抱有极其复杂的感情。 他希望母亲没有被这些匪徒绑架,因为比起人贩子,落草为寇的匪徒显然更加残暴严酷。 真流落匪寨三年,她如今是否还健在……贺云铮不敢想。 生死当前,他终于坦然释怀,三年前哪怕真是她自己离开的也无妨,比起被山匪掳劫,去到别人家,起码她此刻应当性命无忧。 所以贺云铮短暂地犹豫了,他还是太弱了,弱到连想看一眼真相的能力都没有,都不敢有。 他艰难自嘲,或许他该趁着今晚回去,鼓起勇气向郡主开口求助,哪怕不图别的,只凭借她的聪明,也能更指点一下自己该如何行动。 贺云铮深吸口气,刚打算同柳元魁商议下接下来的安排,对面街上突然传来一声急匆匆的呼喊:“铮哥儿!” 贺云铮心里突然咯噔声,升起股不妙感觉。 那是他出门前,特意代请帮衬的友人的声音。 对方拽着个比他们更小些的少年匆匆蹚过马路,急不可耐地嚷着:“蒋平两口子真是不做人,他们定然背地里有什么小动作,你带回村的那位娘子被他们带走了!” 柳元魁还不明所以,却突然听见身旁那位一直稳重的贺云铮蓦然粗重了呼吸,转过视线,瞧见一双猩红的眸子: “他把人带去哪儿了?” * “哎哟!哎哟各位爷行行好!别打了!别打了!” “疼疼疼!脸本来就被扎破了!可别往这儿招呼了!” 后院里传来哀嚎,引起洛嘉眉头微蹙。 虞焕之看了眼,起身去到后面,不出一会儿,哀嚎的声音弱了下来,只能听见被捂住的呜呜呜。 虞焕之又从手下手中接过清洗干净的金簪,走回来不敢多话,谨慎呈回洛嘉手上。 纤纤玉手从袖中抬起,手腕上有一道明显的红痕,似是被绳索捆绑后留下的。 虞焕之瞥了一眼就慌忙低下头,任由洛嘉举起金簪,随意看了眼,不甚在意地丢回了桌上。 虞焕之这才复杂开口:“郡主,这地儿根本就是个贼窝,咱们不能多留了。” 洛嘉垂眸,眼露讥讽。 是啊,贼窝。 今日真是险些要在这种北地小村镇中翻船。 她没想过,远离了京城的浑水,在这等小地方,也有如此用心险恶之人,知道先败坏她名声,再使恶计令她身陷囹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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