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事赶忙劝勉,随即略微沉吟,突然有几分微妙:“说起晋王,十五年前我们与大邺作战时,当时也有一位晋王,应当是如今这位的父亲,不知大王可有印象?” 耶律衍稍作思考,立刻点头:“我随阿父出征时曾见过那人。” “当年那位晋王也曾像如今一般,在他们的太子死后,宛如发疯似的出兵,导致我们的英雄将军才刚刚大捷,就与他们的长宁将军两败具亡。所以属下猜测,这两位王爷是否有什么共同点,在与我大辽的作战中存着别样的安排。”谋士低声分析。 耶律衍细细回忆当年,顿觉有理。 谋士看了眼不远处的战场,语重心长:“中原人说,打蛇打七寸,既然如今大邺势强,主帅又这般残暴无度,大王不若派人去仔细勘查一番当年之事,或许便好想出应对之策了。” 耶律衍深以为意。 * 铁蹄如钩,带出泥点。 一夜之间,汾州境内的全部兵马全部聚集到了西河县,更具体来说,是聚集到了西河县城之外,随着郡主的一声令下,在磅礴大雨之下直逼匪寨。 马车随行,虞焕之为确保郡主安全,难得被准许上车同行,犹豫许久,终于压低了声音询问:“郡主,那匪寨由属下跟着一道去就成了,你不必如此辛劳。” 车外的阵阵落雷没有减弱,她便一直正襟危坐在车内。 闻言,她淡淡看了眼虞焕之:“你想死?” 虞焕之一愣:“不想。” 好心劝说郡主也得死? 怪不得刘管事往日让他雨天的时候,少出现在郡主眼皮子底下。 便见洛嘉扯起唇角:“我若不去,你就会死。” 不仅他会死,匪寨里的人也会死,今夜所有知情者都会死,然后汾州的知州就会泣涕涟涟地同自己告罪,说他们讨伐不利,死伤惨重也没能救下人质。 还会将面子做的极为真挚,让不知情的人一点儿都看不出来端倪,只把此事当做是一桩没办好的剿匪,等传到最上面,她的好兄长晋王就会轻飘飘地降下一句勉励,覆住下头这些森森白骨。 过了好一会儿虞焕之才猛然想通这个理:“郡主!?” 洛嘉面色平静:“所以我得去,起码名义上我是王府的人,受兄长荫庇。他们既是兄长的从属,便不可当面忤逆我,甚至还要讨好我——” 她目光讥讽,细细品味着这早已十分熟悉的狐假虎威, “只要我坚定,甚至不惜以身涉险,他们就不敢断定这是兄长的意思,还是我的主意。” 等事已成定局,不论外人如何揣度,这匪寨是她实打实牵头覆灭的,这份功绩,是她的。 虞焕之心惊胆战,手握着腰上的长刀,被车轮下的石子儿弹得嘭通撞头都不敢再吱一声。 他为什么要多嘴? 也不是头一天知道郡主疯,却还是被她的大胆与荒唐惊得不知所言! 哪怕如她所说,她亲自前去可以迷惑当地党羽的视线,可也仅仅是她的猜测,亡命之徒若真存了斩草除根的心,杀一个形单影只的郡主又有何难? 她是郡主,不是公主,而且王爷到底也不是她的亲兄长,只要有心甚至还能探得,郡主与王爷的关系甚至不如普通兄妹,郡主一直对王爷多加防备—— 这样的郡主但凡出了意外,王爷真会为她出手吗? 但凡多知道一些,郡主的危险就更多一层。 而且纸终归包不住火,哪怕今夜安然,等王爷知道郡主果真胆敢破坏他的布局,又会有怎样的后果,郡主想过没有? 虞焕之已经连问都不敢问了。 这简直是孤注一掷地找死啊! 三十里路,几乎全部人都期盼着慢点行到,慢点行到,容大家伙再想想这事儿究竟如何收尾—— 只有呼吸急促的洛嘉听着外头的一道道落雷,双手交握在袖中,沉默地只有最后一个难宣于口的念头: 贺云铮,你可别轻而易举就死了。 夜雨滂沱,以火势攻山便行不通,只能靠着民兵们一步一步地打上去。 说来也极为好笑,那些山匪明显就与民兵们识得,双方刚对上眼的时候,山匪甚至没反应过来,几乎就要笑着开口问你们怎么来了。 知州与县令自然不能让这一幕暴露在洛嘉眼中,只得紧急厉声高喊,还不速速将贼子们拿下! 冰冷的兵刃终于出鞘,在权势的羽翼下蛰伏数年的匪寨一夜间如遭大难,一时间满山间都是撕心裂肺的吼叫,几乎都快把头顶的雷声遮掩过去。 洛嘉便是在这种时候掀开车帘跳下车来的。 她自己的侍卫由零化整,亦有几十人,比起犹豫不敢放手一搏的民兵,虞焕之领命之后转身杀入匪寨,几乎所向披靡! 洛嘉则在其余侍卫的保护下站在山寨口,目光灼灼地跟随虞焕之等人的身影,一眼望尽血路。 她看似温和纯善地开口:“将士们防备山匪已是艰辛,解救人质就交由府中的侍卫们去吧。” 县令与知州的脸色几乎铁青:“郡主!?” 若非她迎面便是鬼哭狼嚎般的人间烈狱,腥风血雨吹扬她衣摆烈烈,这副宠辱不惊的模样还真好似个端庄慷慨的高门贵女。 可她不是,众人冒着大雨陪侍在一旁,见她扭过头,深黑的凤目沉遂,比吃人的黑夜更叫人心胆寒战。 “诸位大人不必言谢。” 这一瞬,县令与知州直觉,这位名声极差的郡主,似乎并不似她看起来那般浅薄荒唐。 虞焕之牢记郡主的吩咐,动作快而迅猛,就怕山匪们提前得知消息,为了掩埋罪证便将掳劫上山的百姓们全部灭口。 然而他领人一路杀到匪寨的监牢外,却猛得发现这里竟空空如也! 不仅如此,阴湿的草堆和腐朽的木门上还浸润着鲜血,明眼人一眼就看出来,这血迹是才溅上去不久的。 加上他们先前在匪寨外面,碰上了傍晚派来追回贺云铮的手下,确信这小子真进了寨子,虞焕之整个人都快站不稳了。 是跑了……还是死了? 他也考虑过,郡主突然一改主意决定攻上匪寨,营救贺云铮占到了其中多少可能? 会不会什么谋略都是假的,过不了心里那一关,到底还是要回头救人才是真? 可万一真的死了呢? 虞焕之什么都不敢想了,短暂怔愣后,他知晓不能再多耽搁。 他带着人冲回匪寨门口,顶着狂风暴雨,颤声把自己所见汇报过去。 初闻消息,洛嘉似乎没有什么反应。 她身姿笔挺,纤长的睫羽遮蔽了身旁火把的光晕,把她的情绪包裹在深处。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轻点了点头:“无妨。” 虞焕之不懂什么叫无妨,便听洛嘉继续道:“没有消息便是最好的消息,等擒获匪首之后,再逼问他可否抓捕过云铮便是。” 电光划过她的眼眸,她的面色隐在昏暗中,透出人眼难辨的惨白,又被她自始至终平静又端庄的语气拘束着,竟无人能分辨她究竟有没有一丁点儿的伤心或者遗憾。 “总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直到这一句,虞焕之才若有所感地看了她一眼,低声应是。 剿匪与救人火急火燎地持续着,陪在洛嘉身旁的县令崔长珂私下看了眼知州,露出隐晦地难言。 郡主非要死撑在马车外头纵观全览,甚至派出侍卫亲自督战,让他们想在匪寨中做手脚都做不成。 时间紧迫,他们又无从确认,这桩飞来横祸究竟出于何目的? 到底是王爷突然要借着郡主的手改变计策,还是仅仅是郡主个人所为? 若是后者,她如此矢志不渝地伫立在匪寨口,真是为了营救个家奴? 还是……要起他们的老底呢? 风中掩不住浓烈的血腥味,游走在官场上的人早都习惯这种味道,也习惯在这种味道里酝酿出不得了的鬼胎。 大家都担不起豪赌失败的后果。 郡主所带的侍卫虽多,可领头的那位武功最高的却被几次三番派入寨中找人,身边只余十个不到在护卫—— 哪怕民兵们损伤惨重,但只要抓紧时机应该也能应付,到时候可以全部推到匪寨头上。 此山高远,郡主这等娇娘,一意孤行深入匪寨,出意外也再所难免。 再有听闻,王爷在京中的时候,郡主与他的关系其实也不是多好…… 恶念一旦起头,就会在充沛雨水的滋润下飞速生长。 然而还未实施,异状陡生。 熟悉民兵的匪首躲避了重重追捕,心里恨毒了这帮说话不算数的狗官! 他终于从寨中一路潜出,眼见自己经年的经营毁于一旦,当即什么都顾不上—— “去给老子死!!!” 虽被侍卫们保卫着,但洛嘉毕竟站在了人群最前方,首当其冲便要遭这一刀寒芒。 更罔提这匪首存心要带走一条人命,除却手中高举砍刀,另一只手臂上更绑了锋利的袖箭—— 电光火石间,原先众人一直没注意的寨外草垛里,一个矫健精壮的年轻人影悍然爆起! 洛嘉目光震颤,眼睁睁看着匪首被她的小马奴半路撞歪腰身。 他竟一直蛰伏在山寨外!? 一支飞箭射出手臂,众人阻拦不及,穿过洛嘉的衣袖,将金贵的布帛撕开了一寸裂口,最终扎在了身后知州的腿上。 年近五十的知州瞬间哀嚎着瘫倒在地,不住哀嚎起来! 而下一秒,那狰狞的匪首便被贺云铮以蛮力猛撞倒在地! 浑身湿透的少年人怒瞪着猩红的眼,脏兮兮的衣物已然遮不住浑身的肌肉偾张,他如同一匹凶残的野兽,嘶吼怒号着对向那匪首。 “放!放开!!!”匪首大惊失色! 在意识到对方想用力反抗之际,贺云铮想也不想,狠狠攥起对方的手臂往下重重砸去—— 一下、两下、三下! 下头恰是块凸起的坚石,直砸得血肉模糊,对方发出更为撕心裂肺的惨叫! 哪怕在这样的人间炼狱里,这样的场景也足以叫人心惊。 周围的侍卫与民兵终于反应过来,虞焕之也恰好赶回,惊诧不说,首先一鼓作气上前制住了匪首,终于制止了这通出其不意的闹剧,解放了贺云铮的双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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