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嘉稍稍放了一半心,随即她抿了抿唇,难以察觉地呼吸紧促了几分: “那云铮呢?” 赵琦面色微凝。 洛嘉原本不欲反握对方的手,此刻却倏然握紧了。 在殿中险些被太后的人戕害的时候,她全凭着心中的一抹执念在支撑,此刻也自然而然追着那抹执念执拗起来。 她害怕、以及不信任秦恒会善待她的人。 赵琦突然更意识到,或许洛嘉并不愿与秦恒多有沾染。 “那侍卫名叫贺云铮?”秦恒低沉的声音难辨悲喜的在她们身后响起。 从刚刚还未察觉的寒意倏然从脚底涌上,身上披着的大氅也宛若注入了钢铁,沉重而冰凉。 洛嘉转身看向站在她身后的秦恒。 秦恒神色平静,漆黑的眼眸却如同隼鸠般:“他擅自拦路求援,该治冲撞之罪。”
第65章 对待 秦恒的车, 自他十四岁时起杀过第一个人后,就再无一人敢拦。 却没想,在他奔袭万里的回府路上, 竟有不长眼的东西敢拦在了路中间, 还毫无仪态, 满身血污, 连脸都看不清楚。 他出征一年, 京中就变了规矩不成? 当时亲兵腰间的刀都已经出窍了, 然而那濒死的侍卫却胆敢张着嘶哑的口, 气壮山河般跪地吼道—— “求王爷开恩, 营救郡主!” 当时亲兵就变了脸色! 果不其然, 原本根本不会在意一只蝼蚁性命的秦恒骤然勒马, 终于垂下眼,森冷的目光落在了贺云铮的身上。 洛嘉挺直在风雪中的背, 几乎要被脑海中假想的这般场面催弯。 她终于抬起眼眸,对上了秦恒沉戾的视线。 “可兄长, 他是我的人!” 风雪似乎更大了些, 秦恒眼中的冷意如同实质一般将洛嘉包围。 他无惧贺云铮是谁的人, 终归只是个侍卫, 太后宫中的嬷嬷就在半个时辰前都死在他的刀下。 何足畏惧!? 洛嘉同样知道对方的秉性, 她嘴唇颤抖,明知这人有多狠厉无情,却不得不再迈一步: “我不是白丁, 我的人,犯了错也该由我来责罚……” 她顿了顿, 勉强给这冷硬的要求加上委婉,“由我给兄长一个交代。” 赵琦在一旁突然便看得心里不是滋味。 她之前怎么就会讨厌洛嘉呢? 明明此刻看来, 洛嘉也不过是个,在秦恒手下勉强挺起腰板,想过得有尊严一点的妹妹罢了。 然而她还没想好该不该出言相劝,秦恒又问:“你要如何给与交代?” 洛嘉心中蒙上阴寒。 她撑着平静,勉强作出云淡风轻:“待他伤好了,打一顿,再发卖?” 贺云铮的身契虽被太后退了回来,可他蠢狗一般咋咋呼呼要给她重新立个回来,当日说这事儿的时候恰好被一波下人听到,其中真假便一时难以查证。 而且多的是不经官府私下买卖的家奴,秦恒难道还会因为这件事与自己掰扯不清? 洛嘉只想从这片刻中,截回贺云铮的一线生机。 况且她此刻放松冷静后思索,想起这趟秦恒是秘密回京,他手中必然有很多要紧事要处理,不一定会死盯着贺云铮。 除非,他对自己和自己身边的人或事…… 她默默抿紧嘴唇,没有继续深想也未再开口。 赵琦终于看不下去,大步走来:“今日风大雪大,王爷刚远行回京,洛嘉也受了这么大一顿惊,有什么不能回府再说?” 秦恒淡目扫过去。 赵琦亦冷冷看他,今日她也受了那么大的刺激,再面对秦恒,竟反而不觉得多拘谨吓人了。 半晌,秦恒才仿佛卖了她这个王妃的面子,收回了周身冷厉,似乎随意回道:“发卖不必,惩戒即可。” 秦恒说完便迈步,带着他的亲兵和几个谋臣走回府中,外头剩下的所有人不知该是松口气,还是要提一提衣襟,预防即将刮来的更凛冽的风雪。 府中一夜灯火通明,秦恒下令,水月苑中一干人等,不论是否知晓温连琴计划者,全部就地处决。 为首的松香似乎愤懑不甘地有话要说,然而她连个机会都没看到,被秦恒的亲兵得令,亲手一刀砍落了脑袋! * 秦恒在阔别一年的书房里,和手下交代相关兵马的事宜。 这趟回京并非凯旋,虽说最后一场大战,他重创了辽国的新可汗耶律衍,迫使对方退兵,但只要未能斩草除根,对方终归不出一两年又会厉兵秣马,重有一战之力。 他不能有一丝一毫松懈。 等到这遭结束,亲兵上前,低声将府中的些许情况告知,包括郡主已经回了院子……特别的那位也给送了回去。 秦恒边检阅回程路上收到的边关消息,边沉默不语地听着。 亲兵说到最后,终归没忍住问:“王爷,今天那侍卫就是之前的马奴,与郡主之间不清不楚已久,您为何不直接将人杀了,还给送回去?” 哪怕出于清扫门户的打算,王爷回来了,郡主身边也不该留着这些卑劣的东西。 秦恒瞥了眼多嘴的亲兵:“你是觉得今日晋王府里闹的笑话还不够多?” 虽说他不是怕人嚼舌根的性格,也实在觉得烦扰了。 他回来得巧是巧,可终归还是晚了,否则从今天白日开始的荒唐事便不会发生,洛嘉不会为了一桩三年前的旧事将城里城外搅和得一塌糊涂,温连琴也不会胆大包天敢暗中设计、诱哄太后在宫中设下毒计。 而洛嘉已经查明,萧昀之死并非意外天谴,原先蒙在她心头的阴影挥散大半,她自己或许还未察觉,但却已不再囫囵轻信鬼神、迫于他的威势,甚至还敢为了贺云铮同他铿锵争取。 她已经不再那么惧怕他了。 若是此刻强行杀人…… 秦恒冰冷的面容上浮出一抹难以察觉的不耐,目光掠及摇摇颤动的烛台,难以遏制得升起一股想要折断,却只当堪堪克制的暴戾欲望。 他不喜意外频发,不喜万事万物仿若渐渐不受控制。 亲兵正在努力领会他的意思,目光一晃,突觉秦恒面色有有几分苍白,连忙大惊:“王爷!您的伤!” 秦恒横眉看过来:“你是怕全京都不知本王带着伤回来吗!” “属下该死!属下这就去给王爷拿药!” 王爷极少表露,导致他真是忘了,王爷一路带伤回京,还入了一趟宫杀人救郡主,恐怕早已力竭。 秦恒一只手支在桌案撑起额头,目光深深:“不忙,先派人去查查那马奴身家由来。” 亲兵一愣,但没有再问缘由,王爷的命令是军令,军令如山,只需服从。 秦恒眉头蹙得紧紧,他原本是打算趁着刚回来就宰了那越发不安分的马奴的,谁知对方竟还敢直接撞上他的刀刃。 但不下手,一是为了不在短期内折腾波澜,二则是今日撞面,七饿群似耳儿贰伍九意四其搜集此文发布,欢迎加入虽未能透过血污看清对方面容,但对方身影与那双浅褐色的圆目,却让他心中升起另一股奇绝到悚然的熟悉感。 他似乎在哪见过这人,或是与其相似的人,可脑海中实在又没有与这般年岁的人有关的印象,所以只得暂且停手,等待调查看看。 左右他已回到京中,本就是无足轻重之人,何时不能杀? 不过片刻,外头过来小丫鬟战战兢兢的询问—— “王妃想问问今夜王爷何处落榻?” 秦恒不耐地皱紧了眉头,他肩上的伤仍旧深可见骨,别说同房,便是让他多说些话他都不耐。 他不作他想地让丫鬟回去告知赵琦,他今夜会在书房休息。 * 小丫鬟匆匆忙忙捧着帕子出去换水,却一不小心撞到了站在门外的洛嘉。 “郡主!” 小丫鬟哆嗦一瞬,下意识朝屋外望去。 四处一片黑漆漆,甚至天还没亮,再看回郡主,她换回了一身雪衣,披着件玄色的斗篷趁暗就来了小院。 细看之下,露出斗篷的雪衣上甚至没有一道褶子—— 岂不就是一夜未趟下歇息!? 如今情况敏感,故而刘管事只把贺云铮安置在了侍卫的院中,就是怕王爷前来,发现竟有侍卫住在曦照阁的耳房中。 可没曾想,郡主被刘管事老泪纵横以命相逼着才休息了一夜,这一清早便连妆容都未点地来了小院。 洛嘉身姿笔挺,声音听不出一丝破绽:“云铮如何了?” 丫鬟一抖,这才惶然摇摇头,焦急不已道:“奴婢正要给贺侍卫去换巾帕,他的药自后半夜开始便灌不进去了,温度越烧越高!” 洛嘉清眸微怔,几乎没想到还会有这种可能…… 其他侍卫没有伤这么重的! 她当即抿紧嘴唇推门而入,而从屋内涌出的药味儿几乎将她要掀翻过去。 小丫鬟思前想后,哎呀跺着脚只能先替两人将屋门关上,然后急得不知该是先去换帕子,还是先去找刘管事! 洛嘉却不再管外面的事,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如今是什么神色,只阔步大迈到床塌边—— 看到少年紧闭着眼眸无声无息躺倒的模样,她不受控制地踉跄了一下,觉得明明自己的眼睛睁得并无异常,然而眼眶都酸胀了。 “贺云铮?” 出声后也才发现,她一夜未开口,声音居然哑到了这个地步。 然而平日里听到她不论什么声音,贺云铮都会立刻回头,用那双亮晶晶的眸子一瞬不瞬笑看向她,然后迈出他利落修长的腿朝她跑过来。 她早已习惯了对方的义无反顾,在江边、在匪寨、在火场,他从未有一次让她失望过,也习惯了不必多去挂心,他总会靠着自己顽强地重新站起来。 所以此刻,当她怎么叫他他都做不出回应的时候,洛嘉终于发觉了自己心头的刺痛,强烈地不安于他如此安静。 不应当的……他那么顽强,鞭打火烧都死不了,今日也必不能出事! 洛嘉嘴唇抖了抖,猛得抿紧,扭头便在屋里找药! 灌不进去? 灌不进去难道就不灌了吗! 他都病成这样了,不灌药岂不是真等死! 不可以,他还不能死…… 洛嘉竟不知是因为仇恨还是恐惧,翻找的手掌竟已开始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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