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徽帝给江柍设的局◎ “太子殿下走时, 是什么表情。” 沈子枭走后,宫人们进来侍候,小寇子替崇徽帝端来沏好的茉莉龙井茶, 就听崇徽帝忽然问了这样一句。 小寇子见崇徽帝盘坐在罗汉床上, 垂着首, 似在思索着什么, 又好似正深陷落寞之中。 他敛了眸,暗自思忖着崇徽帝的意思。 面上神色如常,说道:“太子殿下神色与往常无异。” 话落, 又很快接上一句:“只是走出上元宫之后, 殿下在门口怔怔站了一会儿, 似有恍惚。” 崇徽帝眯了眯眼,沉吟道:“是吗。” 小寇子心思转得极快, 边把白玉雕芙蓉的茶盏端给崇徽帝, 边道:“许是殿下在想国政要事吧。” 崇徽帝接过茶盏, 未饮,笑了一笑:“朝中多传太子妃是红颜祸水,而太子又对她多加宠爱,实为为君者的大忌, 你怎么看。” 小寇子连忙跪下:“奴才不敢妄议朝政。” “无妨。”崇徽帝抿了口茶,“朕许你议论。” 小寇子原本以为崇徽帝不虞是因太子趁巡边之时擅离职守, 听完这话方才反应过来, 原来其中竟有太子妃的缘故,又听崇徽帝话音里,似有对太子妃的警惕之心。不免暗自琢磨了一番, 谨慎说道:“那奴才就斗胆了。” “奴才不懂什么大道理, 只知道太子妃娘娘是为和亲而来, 哪怕只是做表面功夫,殿下都该厚待娘娘,况且东宫又只有一妃,殿下不宠爱太子妃又能宠爱谁呢,那起子嚼舌根的人真真是没趣儿。”小寇子这样说道。 崇徽帝摁了摁太阳穴,未言语。 小寇子观察着他的神色,又继续道:“何况殿下乃是储君,又怎会把握不好分寸,真因美色而昏聩失政,不谙大体呢。” 崇徽帝淡淡道:“你这话的意思是相信太子喽。” “奴才并非相信太子,而是相信陛下。”小寇子恭谨一笑,“殿下乃是陛下选出来的储君,连奴才这样的卑贱之人都懂美色误国,殿下怎会不知?何况太子妃娘娘乃是敌国之女……” 讲到这,小寇子摇了摇头道:“正处晏昭二国逐鹿天下,殿下怎会因一女子,而做有损于大晏之事呢。” 小寇子的话锋好似无意一转。 却让崇徽帝浑身一僵,怔在那里,目光深似海。 小寇子慢慢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觑向崇徽帝。 他方才那话欲抑先扬,欲贬先褒,便是故意提醒崇徽帝,太子对这个身为敌国公主的太子妃,若清醒还好,若是不清醒,大晏岌岌可危。 崇徽帝自然是被小寇子一番话敲响了警钟 原本崇徽帝打算留江柍一命 可如今却动了杀意 何况昭国的公主不止江柍一个,虽有嫡庶之分,却都是天家血脉,并非只有她这一枚棋子可用。 原本在战事紧张时,就可以杀她祭旗,而若大晏败落,王庭倾覆,她定也不能苟活于世。 她从来都是死面比生面大。 小寇子见崇徽帝沉默不语,心里一时拿不定主意。 又觉得话已说出口,若不能达到目的岂非白白浪费一次机会? 便又佯装无意,叹息道:“其实奴才也明白陛下心中的愁绪,如今晏昭战事吃紧,太子妃娘娘身份尴尬,连带着太子殿下亦有些尴尬。” 他大着胆子道:“不过女子嫁人之后便是夫家的人,与娘家再无干系,太子妃娘娘当初和亲前往,自然就是我大晏的人,只要娘娘能够表态,支持大晏而非大昭,定能打消许多疑虑。” 崇徽帝慢慢抬头看向小寇子。眼眸深处好似有一汪深潭,浓重漆黑一片。 小寇子见状,略一思忖,就连忙磕头请罪:“奴才多嘴!奴才死罪!” 崇徽帝看向小寇子:“你是说……” “奴才只是瞎说。”小寇子颤抖道。 崇徽帝却觉得心中迷雾瞬间散开,让江柍公开表态支持大晏,无非是打击昭军士气的好法子,而她若是不肯,岂非顺理成章了结她? 沉默许久,崇徽帝开了口:“传朕旨意,明日于琼楼设家宴,贺太子回朝、太子妃大病初愈。” 小寇子眼皮跳了跳,躬身道:“是。” 崇徽帝又看他一眼,道:“不愧是你师傅的徒弟,他不在朕跟前伺候的这些时日,你服侍得很好。” 提起师傅穆公公,小寇子的神情凝滞了一瞬—— 二月末的一场倒春寒,赫州下了三天三夜的大雪,师傅不小心摔了一跤,腿给摔折了,这些时日都在将养着,他这才有机会多来御前伺候。 小寇子深拜道:“奴才要多谢陛下不嫌弃奴才愚钝。” 崇徽帝又道:“传张岭,王涯还有户部兵部尚书到勤政殿议事。” 小寇子搭下眼帘,道:“是。” 走出太平殿,小寇子召来两个小太监去传旨,自己则慌忙走进房中,拿出笔墨匆匆写下一张字条,又将字条绑到信鸽的脚上放飞,这才继续去御前伺候。 次日,黄昏时分。 琼楼早已燃遍烛火,挂满彩缎,远远望去,好似与暮色中的晚霞融为一体,各有各的绚烂昳丽。 江柍因走到半路马车坏了,故而来晚了一些,到了之后才知人基本到齐。 原本众人正在聊天,不知是谁喊了声“太子妃到了”,殿内顿时静得风声可闻,大家纷纷转头望向她,目光或不咸不淡,或有几分不屑,再不似从前热络亲近。 江柍心中有数,因此并未有任何异样,还是如往常一般笑道:“本宫来迟了。” 众人闻声,方才向她行礼,齐声道:“参见太子妃娘娘。” 江柍笑得得体:“免礼。” 说着走上前来。 众人又都扭了头去,却不再继续聊天了,不同程度地沉默着,好像江柍出现拘束了她们。 唯有沈妙仪和王依兰洋溢着笑,都走过来向她问好。 沈妙仪更是一把抱住了江柍的手臂,摇晃着问道:“你的病好利索了没,我瞧你清减不少。” 江柍中毒,兹事体大,多一人知道不如少一人知道,因此当初连沈妙仪也瞒下来了。 沈妙仪不知她中毒,更不知她远赴回纥,听星垂说,她不在京中的这些时日,沈妙仪几乎每三日就往临溪山庄送信问好,看样子真是挂心得不得了。 江柍笑道:“本宫早已痊愈,只是得知琥珠已回峦骨,而轻红又意外殒命,伤心吃不下饭罢了。” 这话原也不假。 琥珠在江柍去回纥之后,就因无聊想家,而请旨回了峦骨。 而轻红,更是她极难痊愈的伤痛。 沈妙仪听江柍这样说,心里也不免难受起来,眼眶说红便红了:“轻红她……实在可惜。” 王依兰见沈妙仪悲戚,因时刻念着这是庄重的场合,就劝解道:“好了,宴席之上,莫要失了分寸。” 沈妙仪闻言,忙仰仰头,逼回泪意。 王依兰又笑着看向江柍:“无论如何,看到娘娘身体安康,妾身就放心了。” “嫂嫂不知道,嫂嫂为了您的安康,每逢初一十五都要去观音寺为您诵经祈福,不论雨雪。”沈妙仪接话道。 江柍一阵感动,又不想气氛太凝重,故而轻松道:“这个是你的嫂嫂,那个也是你的嫂嫂,你如今这般称呼本宫,倒把本宫给绕住了。” 闻言,三人都是掩唇一笑。 江柍又道:“多谢王妃心意。” 骞王妃抿唇一笑,颔首道:“这都是臣妾应该做的。” 江柍点了点头,又与她聊了几句,才问道:“怎么不见恭王妃?” “她啊,已有八个多月的身孕,正在府中待产,不方便走动呢。”提起此事,王依兰露出温柔慈爱的笑。 江柍微愣,没想到她一别许久,京中变化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 心里只想着,明日该去库房拿一套长命锁来,给李嫱送去。 “贵妃娘娘到。”忽听门口有小太监传话。 江柍与众人皆转过头去,只见谢轻尘与一蓝色宫装的贵女一同来到殿前。 一番参拜过后。 谢轻尘来到江柍面前,她身后的贵女,看了眼江柍,冷着脸敛衽一礼:“臣女问太子妃娘娘安。” 江柍只觉此人面熟,无论如何也记不起这是谁家的姑娘,只能先笑说:“无须多礼。” 还是谢轻尘看出她眼中的茫然,提醒道:“这是武安侯冯大将军的嫡幼女姝绮。” 江柍这才想起来,这人乃是从前与她一起下场打过马球的,小名唤作阿妩的女子。 心里顿时泛起一股令人不安的荒凉。 冯姝绮见江柍已然将她遗忘,不免气恼,说话颇有些阴阳怪气:“太子妃娘娘贵人多忘事,怎会记得我等卑贱之躯的姓名。” “放肆!太子妃娘娘面前怎可由你以下犯上!”说话的是星垂。 这许多年来,星垂都是在关键时刻充当江柍口舌之人,最是不能在言语上吃亏。 她见冯姝绮态度无礼,本就窝火,原想按捺不表,谁知冯姝绮竟言语冲撞起来,她若再忍,岂非让人家以为江柍懦弱,被人当面冲撞都不敢反驳。 只是冯姝绮身份特殊,且今日情形不同往日,江柍给她递了个眼色,示意她休要再开口。 却已经迟了。 冯姝绮被星垂这一嗓子吼出泪来,只抽抽搭搭地掉泪珠子,呜咽道:“太子妃娘娘恕罪,臣女原是无心的,只不过是因父亲不久前身亡,伤心昏了头,自己也不知自己都说了什么。” 说着话,就已施施然跪下。 众人都在底下看着,见这一幕,纷纷交头接耳起来,看那表情,好像都很愤懑,倒显得是江柍欺负人了。 有胆子大的插话道:“太子妃娘娘就饶过她吧,武安侯与昭国在曙州一战,为国捐躯,阿妩也是伤心过头才会失仪。” 讲话的是祝家的女儿祝尔尔,因在骞王世子满月宴上排揎沈妙仪,而被江柍当众斥责过。 她话一落,冯姝绮倒是哭得更厉害了。 星垂再傻也知道众人在为难江柍。 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晏昭交战,尤其是晏国兵败的情况下,江柍身份最为尴尬,她逞一时之快,反倒是把江柍架在火上烤。 于是连忙跪地,掌嘴道:“奴婢失言,还请冯小姐不要怪罪。” 冯姝绮哭得越激烈,星垂便打自己越狠,暗想,你若故意扮可怜,我就要比你更可怜。 这样一闹,场面一度混乱起来。 作者有话说: 跳楼加载50%
第104章 鸿门宴(中) ◎又要给太子赐婚◎ 江柍扫了眼分别跪在她身侧的冯姝绮和星垂。 星垂虽然爱耍小性子, 可到底是跟了她这么多年,忠心耿耿一片丹心,只是这丫头有小聪明, 却没大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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