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里分明是不信的,然而出口的话却是,“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 魏枞垂眸凝睇着这双哀伤的眸子,他分明从眼底看到了怀疑,但依旧笑了笑道:“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不会让你有事,也不会让魏家背上不忠的骂名。” 听到他的回答,永嘉扬起脸露出一个灿烂的笑,眼角的湿意顺着脸颊滑落,她伸出手抱了抱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胸膛,轻声道:“少蕴哥哥,你的妻子只会是大梁的陈国公主,我等你来娶我。” 她不仅要嫁他,还要他堂堂正正地来娶。 魏枞的心微微颤动,怀里的人靠得那样近,但他却感觉不到一丝温热,他分明从里面听到了玉石俱焚的决绝。 当魏枞伸出手想要拥抱她时,她已先一步退出了他的怀抱。 心底分明有微微的钝痛,他却装作云淡风轻,道:“这里风紧,你先回去,稍后我会让你将你的奴婢送回来。” 永嘉低着头安静地说“好”,转过身时背影却透着几分凄惨落寞,她不让他扶也不让他送,自己扶着墙狼狈地向府门前走去,人前倨傲的陈国公主此刻就只是一个可怜无依的小瘸子。 他心软得一塌糊涂,每每想要去搀扶之时,她又立正了背脊,头也不回地走向远处。 直到她进入王府,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永嘉紧咬着的牙关方才松开,腿一软重重跌坐在地,左腿处传来的疼痛钻心彻骨,她红着眼睛对管家柳叔道:“打点行囊,明日一早回京。” 就在刚刚的那一刻,她忽然想明白了一切,为何要苦苦追查萧承嗣的身世,明明她的身边就有两个知情人,皇兄不可能不知道她在做什么,而父亲这么多年来对他们兄妹二人不闻不问,为何忽然又领兵去了潼关。 她一直陷在自己的思维怪圈里,既然要去查何不直接问问当事人。 雪衣和岁寒后半夜便被人送了回来,岁寒伤得太重需要休养一段时间,雪衣伤在了膝盖,短时间内也不可能伺候永嘉。 将两人留在了王府,她带了亲信天未亮便动身。 临行之前她再次去了一趟芦雪苑,试图从中搜寻到一些线索,但一无所获,正要离开却又看到了疯疯癫癫的辛姨娘。 她似乎把永嘉身旁的婢女海棠认错了李姝,拉着海棠的手蹲到一株梧桐树下,一边剖坑一边道:“姝儿赶紧挖,这里还有宝贝……” “这里怎么会有宝贝?”海棠有些尴尬,本欲抽手却被辛姨娘抓得更紧。 “有啊。”辛姨娘眼睛四下巡视一圈,压低声音小声道:“你忘了?上次娘在这里挖到了宝石,大大的绿宝石……” 正要离开的永嘉忽然让婢女停下,她朝海棠使了个眼色,海棠立即会意,开口道:“什么宝石,我怎么不记得了?” 辛姨娘有些着急,语无伦次道:“一个黑漆匣子……不对,是匕首……上面有好多好多彩色宝石……你拿走了呀……” 正在此时,永嘉瞧见了月洞门外一闪而过的桃色裙裾,立即开口道:“李姝,站住!” 不多时,一道儿桃粉色身影出现在门口,见到永嘉怯生生道:“见过姐姐。” 她开门见山道:“匕首拿来!” 李姝低垂着头,手指捏着衣裙,低低道:“什么匕首,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是吗?”永嘉朝海棠使了个眼色。 海棠立即上前一把掐住辛姨娘的脖子,将她整个人按在了梧桐树上,辛姨娘双手不停乱抓,脚不停踢腾。 永嘉冷声道:“说不说?” “呃呃……”辛姨娘双眼上翻,眼看着是撑不下去了。 李姝白着脸颓然跌坐在地,惊惶失措道:“放开她,我说我说!是有一柄匕首,但是被我……弄丢了。” 永嘉俯下身看她,声音冰冷得吓人,“姝儿,我的耐心是有限的,我本不想对你动手,偏偏你听不懂人话。” 她本有事着急离开,没有多少时间与李姝周旋,偏她不识抬举,她心下一叹,对海棠道:“切下她一根手指。” 手指被海棠抓住那刻,李姝哭得撕心裂肺,“阿姐我错了!求你绕过我……是五哥,五哥从我这儿拿走了匕首。” 宁王,又是他。 “你还记得匕首长什么样吗?画出来给我看。” 李姝被吓怕了,再不敢欺瞒,哆哆嗦嗦地画出了匕首的样式,连上面的花纹都画得一清二楚。 永嘉看着纸上匕首的花纹陷入了沉思,这是前朝皇室常用的鸢尾花纹路。 不知怎么回事,她见到这张图就想起梦中那女子手中握着的那把匕首。 再次审问过李姝,确定她再无隐瞒之后,永嘉将人交给柳叔,要他严加看管二人。 她收起画纸便准备启程,纵使她赶路赶得急,到长安却是两日之后,加上天气阴寒,她左腿痛得难以入眠,人也憔悴了不少,回到公主府吃了一副药,腿被女医施针按摩之后好了许多。 她本打算今日便入宫面见梁帝,但身子实在是吃不消,不得已重又躺回榻上。 连日来发生的事儿太多了,她一时也睡不着,坐在床榻上浑浑噩噩地想着那日听到的话。 依照魏枞所言,张行舟所言所行并非大长公主授意,那他究竟图什么,与宁王合作必然是为了对抗陛下,他口中满是对宁王的不屑,想来也不是真心效忠宁王。 正想得出神,忽然听到廊下有婢子的说话声,两人说话的声音很小,但永嘉隐隐约约听到了‘宁王妃’几个字眼,不由联想到几日前张行舟向魏枞打探宁王妃之事。 她心头隐约闪过不好的预感,开口对身旁的女使道:“将外面两个丫头叫进来。” 两个小丫头以为自己吵到了公主殿下安寝,连忙叩头请罪。 永嘉蹙了蹙眉道:“你们刚刚谈及宁王妃,她怎么了?” 两人中稍年长的婢女忙道:“回殿下,奴婢们听说宁王妃宋氏曾被吐谷浑俘虏沦为营妓……” 永嘉怫然变色,厉声道:“你们听谁说的?” 婢女连忙请罪,解释道:“外面都是这么传的,市井茶肆都在谈论此事,奴婢们也是听外院婆子说起才知晓此事。” 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涌上心头,她知道这件事不可能是魏枞所为,但其他人却未必不会拿这件事儿作筏子打击宁王。 永嘉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宋宁玉那张清秀的脸,离开旬阳城的那日清晨分明是霞光万丈,明明她已迎来了新生,为何有些人就是不肯放过她。 “海棠,你去宁王府打听打听王妃的情况。” 海棠很快就回来了,她步履匆匆,见到永嘉行了礼,便道:“殿下,宁王妃出事了!” “嘭——”永嘉端在手中的茶碗猝不及防掉t z在地上,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胸腔像是被人重重落下一拳。 那个异常坚韧的女子在吐谷浑受到百般折磨都不曾自尽,却在成婚不过一月便淹死在世人的口诛笔伐中。
第97章 清白 ◎不是休妻,是和离。◎ “她……死了吗?”永嘉怔怔地望着海棠, 声音仿佛漂浮在云端。 海棠摇了摇头,道:“人被救下了,但是还没醒过来。” “备马车, 去宁王府。”她已经胆怯过一次了, 不能再眼睁睁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 到了宁王府, 未及入主院便已见到不少皇室宗亲,他们个个义愤填膺, 觉得宁王丢了皇室的尊严, 宋家更是大逆不道, 竟让如此败坏人伦的女子嫁入皇家。 永嘉心中担忧宋宁玉,冷冷地看过众人的丑陋嘴脸, 径直入了内院。 相比于外院的嘈杂, 内院却是冷冷清清, 宋宁玉的婢子红着眼睛将她迎了进去。 见到床榻上奄奄一息的女子,永嘉心头酸涩, 当初在吐谷浑营地是宋宁玉护着她,为她谋了一条生路,倘若不是她如今躺在床榻上的便是自己。 “她怎么样了?”永嘉轻轻拭去眼角泪痕, 转头问身边的婢子。 婢子道:“太医说已无大碍, 王妃只是累了, 想必待会儿就能醒过来。” 永嘉坐在床榻边静静看着她,许久之后她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正在此时, 外面响起了一阵喧闹声。 “如此败坏门楣的女子必须休弃, 宋训也脱不了干系, 必须治他欺瞒之罪。” “岂有此理!自开元至今未有如此寡廉鲜耻之人, 竟也好意思嫁入皇族……” “休妻真是便宜她了,真该浸猪笼!” “她竟还有脸活着,我要是她在被俘虏那日就咬舌自尽了!” …… 永嘉明显察觉到握在自己掌间的手指微微颤抖,她忽然握紧了她的手指,冲她笑了笑道:“你放心,我会替你讨回公道。” “是哪位巾帼如此大言不惭,本宫倒真想见识见识。”海棠推着永嘉从屋内走出时,外面的人明显愣了愣。 立在庭院的人,有男有女,个个锦衣华服,义愤填膺,唯有被簇拥在中间的宁王李敦面露哀色,但他握紧的拳头却无不彰显着他的愤怒。 在场诸人虽多为皇室宗亲,却未有几个身份高过她去,见了她来纷纷见礼。 永嘉柔柔地笑了笑,她道:“方才哪位夫人说要咬舌自尽来着?” 说话的是一穿着淡紫色压花锦缎的中年妇人,样貌生得漂亮,但一双凤眸却过于上挑,人亦显得有几分尖酸刻薄。 “原来是凌王妃。”她记得这女人出身荥阳郑氏旁支,在家族中一直不得宠,甚至不得主家信任,她嫁予凌王本已算高嫁,这些年汲汲营营周旋于权贵们的后宅,不过是为了支撑凌王渐渐败落的门厅。 永嘉原本对这些女眷们的事儿并不在意,奈何这位凌王妃太能钻营,让她不得不知晓她的一些事情。 “我听说念妹妹前些日病了,吃了好些药不见得好,改明我让宫中的江女医给她瞧瞧。”顿了顿,她眼神冰冷地凝视着凌王妃,道:“江女医最擅妇科,对女子……” 她有意放缓了语速,凌王妃浑身打了个激灵,吓得脸色苍白,慌忙道:“多谢公主好意,不用了不用了,念儿已经大好了。” 凌王妃年近四十膝下唯有两女,长女李念正值二八年华,幼年时曾与礼部侍郎冯家长子定有婚约,后来冯家落寞,凌王妃便存了悔婚的念头,一心想让女儿高嫁,偏偏李念是个执拗的性子,为了嫁给心上人竟珠胎暗结。 被凌王妃发现后强行喂了堕胎药,这事儿本也做得隐秘,但凌王妃这人实在太能折腾,逼得那冯姓公子几度寻死,竟被去白鹭书院的永嘉无意间知晓了这桩事儿。 永嘉那一眼的警告,已是给足了凌王妃的面子,她若再不识抬举,自己女儿的丑事便会被公之于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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