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叔,我母亲还有亲人在世吗?”她记得母亲是琅琊人氏,出身, 外祖是当世大儒号‘东阳先生’, 与朝中诸多名士私交甚笃。 在她的记忆中似乎从未见过外祖父, 也从未见过外家人。 这明明是极不寻常的一件事她竟也从未觉得不妥。 柳叔尴尬道:“这,老奴也不知道。” 如此看来, 她还需派人去琅琊郡查一查母亲的身世,只是这一来一去会耽搁很长时间。 一时摸不着头绪, 永嘉打算去从前与母亲住过的芦雪苑看看, 去了之后才发现辛姨娘住在这儿。 她疯疯癫癫地蹲在院子的花丛里挖土, 一边挖一边, 念念有词,“好多宝贝,赶快挖……姝儿快挖!不要让旁人看见了,娘亲给你留着做嫁妆……” 一双眸子四下里张望,小心谨慎的样子瞧着十分可笑。 雪衣推着她入了主屋,这里比之前更加破败了,想来这些年父亲不在府中,家仆见她疯癫更加苛待,难为她疯了还记挂着女儿。 她自记事以来母亲便一直精神不太好,早些年只是偶尔发疯,后来及至她长到十岁疯癫的情形越来越严重,清醒的时候越来越少,到最后甚至连自己的女儿都认不出来。 小堂屋的佛龛依旧还在,她记得母亲清醒时时常会跪坐在这里,只是如今回想起母亲的神情总觉得有些奇怪。 她的目光落在镂雕红木佛龛上,佛像仪态端庄,上饰有忍冬纹,两侧有瑞兽,午后的日光透过雕花窗格洒了下来,落在佛像的面容之上好似渡了一层佛光。 永嘉上了三炷香,让雪衣插入香炉中。 她想象着母亲的样子望着那尊佛像,看得久了,恍惚间觉得那佛陀似乎有了生t z命。 只是看着看着她忽然觉察出一丝异样,佛陀身旁的瑞兽有一只眸子较另外一只眼睛更加莹润有光泽。 她指给雪衣看,雪衣心领神会,上前轻轻按了下瑞兽的眼睛。 一声闷响过后,佛龛竟从外面打开露出一个狭小的空间,里面供奉着一尊牌位。 震惊过后,雪衣将牌位取了下来。 萧承嗣。 这个名字她从未听过,他是母亲的什么人,母亲为何要瞒着旁人偷偷祭奠他? 柳叔听到这个名字也没多大反应,只蹙着眉回忆许久,忽然道:“老奴记起来了,萧承嗣是王妃的义兄,他曾在京城开过一间书肆,后来雨天被雷劈中,书肆被烧了个干净,萧承嗣也死在大火里,老奴记得他的后事还是王府操持的。” 雷雨、大火!她的脑海中有什么一闪而过,深吸一口气道:“你还记得是哪一年哪一日发生的事儿吗?” 柳叔并未犹豫,张口就道:“哪一年老奴不记得了,但老奴知道他死后不久王妃便病了。” 尽管柳叔没有明说,但永嘉知晓他口中的病了并不是普通的生病,而是疯病。 难道母亲的疯病与萧承嗣有什么直接干系? 关于萧承嗣的事情柳叔知道的也并不多,眼见问不出什么,永嘉便让手下暗中去查查萧承嗣的过往,但年代久远查起来确实费些功夫。 两日后,她得到消息,萧承嗣无父无母,六岁时被东阳先生收养,与晋王妃苏宛如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后来苏宛如被晋王相中,嫁入晋王府,同年萧承嗣离开琅琊在东都洛阳开了一间书肆。 他死时二十六岁,未曾婚娶。 她还查到萧承嗣性格孤僻,不善交际,因而书肆经营得并不好,但因着东阳先生名满天下,时常有人前来书肆拜会他,久而久之他甚烦,便将书肆从闹市搬迁到了偏僻的城西。 他生前曾有个关系还不错的朋友,就住在城西的浣纱巷。 “那地方不太安全,殿下将人叫来问话便是,不必您亲自过去。”雪衣已打听过那浣沙巷住都是市井走卒,公主殿下千金之躯怎么能去那些污秽之所。 但永嘉有自己的考量,晋王府并非密不透风的墙,未免走漏消息,她坚持乔装打扮亲自去见见这人。 马车在巷口停下,雪衣推着她停到孙锴家门前,婢女扣了叩门环。 许久不见人开门,婢女又冲着里面喊了几声,里面这才传来了脚步声,还有女子中气十足地喊声:“谁呀?” 门从里面被拉开,一个身材健硕的女人探出头来,先是看到站在前头的婢女,脸上顿时露出戒备之色,冷哼道:“你找谁?” “请问孙秀才是住在这里吗?” 妇人没回答,反而抱臂斜睨她一眼,“你谁啊?” 见婢女有些招架不住,雪衣上前甜甜笑道:“这位姐姐,我家主人想向孙秀才打听些事情。” 说着她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塞入妇人手中。 妇人察觉到手中银子的重量,立即喜笑颜开,探头看了看坐在轮椅上戴着幂篱的女子,见她衣着不凡,气度高华,原本的那点敌意立时烟消云散,赔着笑脸将人请了进去。 刚进了院子,就听她扯着大嗓门喊道:“书呆子,有人找你。” 孙秀才听得出自家婆娘语气中的欢喜,以为又是书塾里的学生来送礼,眉头不由蹙了起来,训斥人的话刚要出口,抬头见到院中坐着的女子,登时哑了声。 愣了好一会儿,结结巴巴地走到跟前施了一礼道:“不知这位娘子找孙某何事?” 永嘉看了一眼身旁的婢女,后者立即捧出一个掐丝金知了云雾纹的红木小匣子,打开里面是几只散发着幽幽墨香的墨锭。 孙秀才虽家境不富裕,但也曾见过世面,只那装礼物的红木小匣子便已价值不菲,更何况里面价值连城的徽墨紫玉光,那可是皇室贡品。 他咽了口唾沫,再看向坐在轮椅上女子时态度不由谦恭了几分。 “我来是想向你打听一个人。”她顿了顿,沉声道:“萧承嗣,你还记得他吗?” 孙秀才怔了下,眼中闪过一丝迟疑,但很快又恢复常态,他道:“我记得。十五年前我穷困潦倒是他接济了我,并安排我住在他的书肆中。” 永嘉并没有特别想问的,她其实也并不知道该问些什么,便道:“你便与我说说此人的过往便是。” 孙秀才想了想,便从他与萧承嗣的相遇相识说了起来,他说一会儿会偶尔停顿片刻,此时在回忆当时的情形,但在谈及萧承嗣才学时,他明显感觉到孙秀才的激动与崇拜。 “他既如你所说才高八斗为何二十四岁仍是一介白身?” 对读书人来说功成名就乃是毕生的追求,她不相信有人能视功名利禄如粪土,即便那些隐士大儒也并非淡漠功名之人,不然又何来终南捷径一说。 “他说他无意功名。”他想了想又道:“不过我看得出来他说的是假的,他有次醉酒说新科状元的文章写得狗屁不通,但状元游街时他还躲在酒楼上偷偷地看……依照我猜测,他定是祖上犯过事儿,无法参加科举。” 永嘉心头微微一动,笑了笑:“你说他喜好诗文,那他可有墨宝留世。” 孙秀才摇了摇头道:“都在那场大火里烧了个干净,不过我倒是记得一些,我这就写给您看。” 他自去拿来笔墨,孙娘子也端了茶水上来,讪讪笑道:“我这里没啥好茶,您将就这用。” 永嘉并未动桌上的茶盏,她看向孙娘子道:“你认识萧承嗣吗?” 闻言,孙娘子脸上竟挂了几分羞怯的笑,声音也柔和了几分,道:“萧先生生得好,待人也温和,那是顶顶好的人呢。我那时在萧先生家中做帮厨,他从未苛待过下人,还时常让我带些吃食回家给家人。” “他……他有心仪之人吗?”在她看来女子较男子更为敏锐,倘若她心中的怀疑都是真的,那么萧承嗣不曾婚娶的原因便说得通了。 “有的,我虽然没有见过那女子,但经常看到萧先生对着一个女子的香囊发呆。我听下人说他寝房内挂着一只灯笼,上面画着的女子就是他心上人。” 果然有女人的地方就有八卦,她虽知不可能,但仍旧问了出来,“你见过那个灯笼吗,那女子长得什么样?” “我当然没见过,不过我家那书呆子见过。” 正说着孙秀才已拿了几张纸过来,上面的墨迹未干,显然是刚刚书就。 永嘉拿过纸张翻过,见上面多是些郁郁不得志的幽怨之言,再就是男女牵肠挂肚的相思之句,只是翻到最后一张纸上的几句诗,甚至有的称不上是诗,她的心蓦地悬了起来。 “……江山破碎在霜雪,北望王师又一年……” “……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 “……天高海阔,千帆竞发,何处寻觅故土?” …… 虽都是零散的句子,但其中的意味再清楚不过,她的神色越来越凝重,将这些纸张都收入了袖中。 “孙秀才,接下来我说的说话希望你记在心中。”永嘉的声音多了几分冷意,眸色闪动间,已有了计较。 “您说。”孙秀才察觉到她态度的转变,那忽然升起的一股威压,竟让他有下跪的冲动。 “自今日起但凡有人问起萧承嗣之事,你便推说忘了,倘使躲不过便含糊其辞只说些日常,这些诗词万万不可再拿出来。”顿了顿,她忽然压低声音道:“否则,你将有性命之忧。” 她的声音冷如铁,孙秀才虽看不到她面容,但也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 然而,不等孙秀才回答,大门之外忽然响起了急促的叩门声。 孙娘子正要应声却被永嘉制止,她看了下不大的院子,蹙眉道:“有后门吗?”
第95章 撞破 ◎自然图的是皇权霸业。◎ 几人匆忙从后门离开, 孙娘子稳了稳心神正要去开门,门却“哐啷”一声被人踹开了。 后门外是一条狭小的巷子,散发着各种奇怪的恶臭之气, 即便戴着幂篱那味道也让人难以忍受。 雪衣确定了方向之后, 带着她快速离开了小巷, 回到马车上后,她没有及时离开, 反而守在暗巷之外的一处黑暗的角落里。 约莫半个时辰后, 暗巷中走出一人, 即便身处暗巷,面目模糊, 永嘉还是一眼认出来人, 她紧握着的车帘骤然松开, 心跳亦是快了几分。 她颤抖着嗓音道:“让岁寒跟上他,沿途留下标记。” 好一会儿她才再次掀起车帘, 外面已没了那人踪迹。 他不应该在北境吗,边将未有诏令不能回京,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东都? 又恰好去了孙秀才家, 难道他也在查萧承嗣? 留下一人守着孙秀才家, 她与雪衣则循着岁寒留下的标记一路跟了过去, 标记最终停在了一处废弃的宅院前。t z 岁寒一直留在外面等她,见到永嘉就道:“殿下, 这里就是萧承嗣生前的旧宅,前面是书肆后面则是他居住的宅院, 上次您让奴才查的地方就是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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