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前。 月色淡薄,起伏的沙丘上人影憧憧,兵戈碰撞之下,尸横遍野,残烬星散。 魏枞神色冷肃,命校尉清点死伤人数。 士兵们则娴熟地割下敌军的首级,面上洋溢着胜利后的喜悦。 卫延将沾了血的刀夹在手臂间擦了个干净,望着站在土丘上的魏枞,心中油然升起一股自豪感,兴冲冲上前道:“将军,咱们什么时候回去?” 自主子立下军令状,率领三千精骑一路深入突厥腹地数百里,仅仅依靠二十天的口粮,以战养战,闪电式的奇袭突厥各个部落,竟然在短短一个月内,歼敌万人,而自身损耗却不足十之二三。 起先众人对他不服,再经过一两次小规模作战之后各个对他五体投地,以能跟随魏枞为荣。 卫延心中的澎湃之感显然没有感染到魏枞,他斜睨了卫延一眼,眼神中透出一分军令如山的威迫感。 魏枞微微侧首,目光却望着更远处的黑暗,冷哼道:“这点战功你便满足了?” 卫延不知何意,心说便是这点军功也足以震惊朝野,名垂青史了。 直到翌日深夜,魏枞带领精骑悄然出现在阴山脚下,众人看着数千帐的突厥部落陷入了沉思。 “这、这不会是突厥王庭吧?”卫延几乎怀疑自家主子是疯魔了,仅仅两千人马就敢袭击数万人把守的突厥王庭。 魏枞不置可否,黑暗中那双眸子闪烁着鹰隼一般的锐利光芒。 潜伏在黑暗中的士兵们在心突突直跳的同时也与自家将军一般升起一股敢于天斗的莫大勇气。 众人磨刀霍霍等着将军的一声令下,可直到后半夜魏枞也没有进攻的意思。 就在众人心灰意懒之时,天降大雾,数丈之外不能辨清来人,众人此时方知魏枞在等什么,心中震惊之余对魏枞更是心悦诚服。 魏枞一声令下,队伍快速朝着突厥营帐奔去,直到大军出现在突厥营帐三里之外时,对方才察觉。 其时狼烟四起,觱篥吹奏,响振天地,烟焰涨天,旁弥数十里。 突利可汗见势不妙,当即率亲信乘千里马逃窜。主帅逃窜,其部众自然无战心,魏枞趁机麾军掩杀,斩首万余级,俘获突厥部众十余万人,杂畜数十万之多。 凉州城冬日的黄昏天总是灰蒙蒙的,然而不同于往日的萧索,今日街上人头攒动,百姓们面带喜色,皆抻着脖子望向城门的方向。 便是凉州最高长官都督徐维昌也带着下属官员亲自出城相迎,远远瞧见出现在道路尽头的行军队伍,长史笑道:“来了!” 二千余精骑,整齐划一,玄甲在日光下反射出耀目的银光。 走在队伍最前头的校尉心头突突直跳,抓着马缰的手抖得不成样子。 徐维昌的目光巡着队伍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最前面的年轻军士身上,蹙眉道:“魏枞呢?” 那校尉努力稳了稳心神,沉声道:“魏将军有事先行一步,特命属下向您复命。” 徐维昌的表情有一瞬的僵硬,好在长史及时上前解围破除了尴尬。 待杨校尉来到都督府向徐维昌详述军情之后,徐维昌原本还冷硬的面容之上渐渐有了笑意,直至t z闻听魏枞率两千骑夜袭突厥王庭之时,更是拍案而起,赞道:“好胆识!真乃天纵奇才!” 不知不觉已至深夜,徐维昌依旧听得入迷,直到幕僚来劝,徐维昌这才意犹未尽地放陈校尉先行回家。 徐维昌犹自兴奋不已,沉思良久,忽然对幕僚道:“我方才听时只觉魏枞勇猛果敢,如今细一思量方觉出此人谋略之深。” 幕僚似是猜出徐维昌心中所想,摸了摸胡须笑道:“都督可是为他收拢人心,控制俘虏的手段震惊。” “然也。”徐维昌沉思道:“旁人许是只看到了攻城略地的本事,岂不知他最厉害的便是掌控人心的手段。他对已投降的敌人,能做到不抓俘虏,不抢夺财物,舍弃战功,从内部分化瓦解各个部族,对自己人……” 顿了顿,徐维昌笑道:“他挑选的这三千骑兵,各个是军中翘楚,其中不乏突厥人。有本事的人都是不服输的,难得短短两月时间这些人竟尽数收归他麾下,对其唯命是从。” 幕僚点头称是,“这支队伍如今便似一支握在魏枞手中的利刃,怕是旁人再难调动。” 直到用过晚膳,徐维昌依旧心绪难平,叹道:“此子虽为不世出将才,奈何性子太过倨傲,恐难为我所用。” 幕僚自是知晓徐维昌心结何处,却道:“魏将军少年英才,自是有几分桀骜之气,但也未必不能驱策。” 徐维昌不由看向幕僚,却听他道:“我听说魏将军尚未娶妻,家中只有一房美妾。” “联姻倒不失为良策,只是我家中幺女性子跋扈,便是作为父亲我亦奈何不得。”说起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徐维昌眸中透着几分宠溺的笑意。 幕僚继续道:“依魏将军之相貌,世上能有几个女子不动心?” 徐维昌思忖半晌,觉得此计倒是可行,不妨先让自家女儿见一见魏枞,再做定夺。 霜花满地,残月在天。 披着一身霜色的青年轻轻跃过墙头,悄然落地,未曾激起一点尘埃。 萧索的庭院内静谧无声,他一路绕过影壁,走过东厢房的回廊,一路朝着主屋行去。 “咯吱——”一声轻响,他推开屋门,里面黑漆漆一片,显然是没人在。 魏枞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他究竟在期待些什么? 风越过女墙,从四面八方灌进来,他的心仿佛也被穿透了一般,千疮百孔。 身后倏然响起脚步声,魏枞猛然回身,黑暗中一缕孤光姗姗来迟。 她沐着月色,身后明月高悬,万物于她绮丽容颜中倏忽寂灭,唯余她皎洁双目似星火般瞬间在他心头燃起燎原之火。 他快走两步,猛然伸手将她一般拥入怀中。 谁又知道在这艰难跋涉的数月间,他多少次午夜梦回见到这张宜喜宜嗔的脸,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可愈是克制愈似着了魔。 他想了千百次要怎样揭穿她的真面目,却又一次次给自己找借口妥协,万一她只是喜欢自己呢? 本该推开的人,此刻却被他情不自禁地拥入怀中。 她愣愣地站在原地,仍由他抱着。廊外夜色沉寂,耳畔是他有力的心跳声。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他身上甲胄隔得有些发疼,轻轻推了推他的臂膀,魏枞顺势便放开了她。 青年清俊的眉眼乍然送入她眸中,苏枳心神微荡,慌忙垂下目光,软声道:“我煮了面,你要不要吃?” 魏枞诧异道:“你还会煮饭?” “做的不好,怕你嫌弃。”她说着便转身兔子般跑开了。 直到站在灶台前,苏枳依旧有些回不过神,直到院内传来窸窣的脚步声,她才慌忙揭开锅盖,热气扑面而来,在纤长羽睫之上凝成水珠,朦胧视线中她瞧见门口倚着个人。 苏枳转身拿起案板上早已摆放整齐的一把面条,随手丢进沸腾的热水中,用筷子拨弄了几下方才抬头看向门口倚着的那人,红着脸道:“你怎么来了?” “我竟不知你还会煮饭?” 她的指尖不觉有些颤抖,正思量如何回答,就听魏枞道:“溢出来了?” “什么?”她不解地瞪大眼睛。 魏枞笑了笑,手指了指锅。 苏枳低头一瞧,白色的泡沫已溢到锅外,着急忙慌地就拿起锅盖盖住,却不知泡沫顺着缝隙越溢越多,她急得直跳脚。 忽然一只大手伸了过来,拿起锅盖,娴熟地往锅中加了一瓢水。 而后就没有苏枳什么事儿了,她站在一旁,看着魏枞在沸水中加入洗好的青菜。 苏枳眨了眨眼,看他娴熟的姿态有些愣神,又觉莫名心动。 挂面过水,赤酱收汁,点点绿意漂浮在汤面之上。 望着摆在桌子上的两碗散发着热气的汤面,苏枳心生钦佩,满满的幸福感漫上心头。 他递来筷子,却在她夹起面条的前一刻压住她的手背。 “没有什么话对我说吗?”他的神情有片刻的严肃。 作者有话说: 后面不出意外都是日更,不定时加更。
第33章 拿捏 ◎怎地这般娇气?◎ 他愿意给她一次机会, 只要她说出自己的身份与来意,他愿意既往不咎,与她一起面对所有的责难。 苏枳放下筷子, 一股莫名的慌乱钻入心头, 她垂下头, 手指紧张地纠结在一起。 “那个、我确实有话对你说。”贝齿轻轻咬在唇瓣,红唇愈发娇艳。 魏枞微微挑眉, 等着她的下文。 苏枳讪讪地笑道:“其实……我……并不会煮饭, 面和卤子都是哑婆事先准备好的, 就连火也是她生的。” 他定定地望着她,眼底似有暗潮汹涌而过。 苏枳垂着头, 却不知面前的人内心如何波涛汹涌, 冥冥中她忽得心里空落落的, 久久等不到他的回答,终是忍不住抬眸望他。 原本复杂难辨的情绪在女子抬眸的瞬间尽数化作笑意, 他道:“我早该料到。” 说罢他拿起筷子用饭,低下头的瞬间唇角的笑意尽数化作了冷意。 面很可口,苏枳吃得很香, 只是吃着吃着眼圈泛了红, 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又怎么了?”他口中虽说着不耐烦的话, 语气却透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宠溺。 苏枳红着眼圈,埋头继续吃着面儿, 却不肯回答他的问题。 “怎地这般娇气?”魏枞无奈起身,动作却比从前温柔了许多, 拉过她的手将人抱入自己怀中, 柔声宽慰。 粗粝的手指拂过她的泪眼, 轻轻拭去泪痕。 苏枳抽噎着, 埋怨道:“你出征之前为何不回来看我?” 魏枞无从解释,那时他刚刚接到兄长从京中传来的消息,知晓了陈闲是尚书令幺子,心中正生着气。 他垂眸看她梨花带雨的委屈模样,不觉心中好笑,明明是她心怀叵测却又理直气壮地来质问他,怎么会有人这么会骗人,将他拿捏得这般恰到好处。 见他不答,她哭的更凶,整个人伏在他的肩头,抽抽噎噎,清泪片刻便湿了肩头。 明明是她恶人先告状,却哭得比他还委屈。 “好啦好啦,都是我的错。”魏枞轻轻拍着苏枳纤细的背脊,无声叹了口气。 她在他怀中啜泣一声,将头埋在他胸前,很快泪水便洇湿了胸前的衣襟,她犹在小声呜咽:“魏枞,你是个坏人。” 魏枞有些哭笑不得,抬头瞧见窗外的一轮弯月,心中分明有些恍惚,他何时竟已对她这般容忍。 苏枳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再醒来已是日上三竿,身边早已没了魏枞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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