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嘀咕道:“怎么觉得你比阿姐还要强势一些。” 今日例行休沐,李文翾不用去早朝,两个人用过早膳,去看了看孩子,然后便换了身便衣出宫了。 相思今日穿一件雪青上襦,缃绛间裙,上绣着芝草和仙鹤,披了一件缟色的帔帛,瞧起来十分活泼明媚,李文翾换了件天青的圆领袍服,腰束金缕带。 两个人出宫,自然是无法真的一个人都不带的。 徐衍点了一队禁卫,换上常服,远远跟在两人的马车后。 相思趴在小窗上往外瞧,十分兴奋。 坊市大开,年前刚通了和西域的商路,街上许多的异族人,叫卖声不绝,走街串巷的小商贩沿途还会表演些才艺。 两个人去东街的酒楼吃了顿饭,然后便弃了车马一路逛过去。 相思路过摊贩,拿了个猫头的面具,比在自己脸上,露出亮晶晶一双眼,笑问:“好看吗?” 李文翾倒是入戏很深,笑道:“阿姐怎么都好看。” 相思略显羞涩不自在,扭过头从腰间掏银子,掏了半天却什么也掏出来,这才想起银子在他那儿,她轻咳了声,倏忽端起阿姐的架子:“阿元,付钱。” “是,阿姐。”李文翾轻声笑道,递上银两给老板,然后负手晃悠着跟在她身后。 相思第一回这么肆无忌惮地在街上穿行。 从前在显龙关一带住,那边地处边界,自然没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且街上不大安全,徐伯都尽量不让她出门,她自己也不想给别人添麻烦。 再后来去了皇宫,先帝和孙皇后御下很严,并不喜欢晚辈折腾,每每能出宫身边也总跟着一群人。 相思是太子殿下身边的,尤其太后去世后,她的一言一行都可能牵连太子,是以不敢任性胡来。 后来回奂阳,倒是没人拘着她,可她自个儿也没什么兴致了。 算一算,这么多年,今日竟是最放松的一日。 日过中午,阿兄领着她去了茶楼,说书先生正在谈帝后的风月事。 相思心知昨夜里阿兄定是逗她玩乐,可又怕真的听到些什么,她脸皮薄倒也算了,可大约又要被他嘲笑,怎么也不肯进去。 李文翾意外好说话:“听阿姐的,那阿姐想去哪里?” 近旁一对儿年轻夫妻,闻言笑道:“郎君对阿姊真是体贴。” 相思心虚地笑了笑:“娘子谬赞,我这阿弟平日里性情乖张,并不十分恭顺,总是人前才乖巧些。” 那小娘子只当她谦虚,闻言哈哈笑了笑,伸手道:“与小娘子甚是有缘,不若请你和令弟一道吃茶吧?我与夫君撇了孩儿,好不容易躲懒出来一趟的,难得遇到投缘人。” 大约是相思也很少与人这样攀谈过,又或者听闻对方也是才孕育孩儿的年轻夫妇,甚感亲切。 相思看了阿兄一眼。 李文翾倒是时刻不忘自己今天的身份,拱手笑道:“都听阿姐的。” “那,娘子请。”相思伸手道。 四个人互相让着进了茶楼。 跑堂的小倌过来招呼,上了茶和点心。 相思同那娘子说话,聊起对方新添的麟儿,耳畔听着帝后的风月事,谈及二人大婚那一段,说那龙凤锦烛烧到天亮,皇帝和皇后彻夜无眠…… 相思手一抖,茶水撒了一身。 李文翾骤然蹙眉,猛地攥住他的手,沉声道:“别动。” 他从她怀里抽出锦帕,仔细擦着她的手和裙摆,末了,熟稔地亲了下她手背以示安抚。 相思一张脸霎时烧透了,桌子下狠狠踩他的脚。 李文翾哑然片刻。 啊……露馅儿了。 他放开她的手,低着头,浑身气息显得低沉,说:“对不住,阿姐,我……错了。” 好一副隐忍委屈压抑情感的嘴脸。 对面的夫妻满脸呆滞,打量着两个人,半晌说不出话来。 心里不定脑补出了什么禁忌之情。 相思实在是没他脸皮厚,倏忽拉住他的手,对着夫妻两个匆匆说了句:“抱歉,失陪。” 然后对他说:“李元启你给我出来!” 相思拉着他一路到大街上,拐过了一道巷子口,她才站定,狠狠拍了他一巴掌:“李元启你不要太过分了。” 李文翾散漫地笑着,抬手理了理她的帔帛:“阿姐,我心悦你。” 瞧她真生气了,捏捏她的脸:“左右又不认得,你这么紧张做什么,你放松些,孤带你出来玩的,你只当今日是李相思王相思,随便什么人,那么拘着做什么。” 可是那也不能…… 她实在没那么厚的脸皮。 “你别喊了。”相思两眼一黑,就差一点就可以直接去世了,就知道他不会那么好心,“我没你这样的弟弟。” “阿姐不要我了吗?”李文翾拽着她披帛的一端,“阿姐,元启会很听话的,阿姐?” 他嗓音带着点散漫的笑意,纯粹就是为了气她。 倏忽有人路过,好奇地打量两个人一眼,眼神里仿佛写着四个字:伤风败俗。 相思捂住耳朵,大步朝前走,想装不认识他。 李文翾不紧不慢缀在她身后,时不时叫一句:“阿姐,不等等我吗?” “阿姐,你累不累,要不要我背你。” “阿姐,前面有家不错的食肆,要不要去尝尝?” “阿姐?” 相思觉得自己再也不想听到这两个字了。 两个人逛到晚上,顺便去逛夜市,京城的白天和黑夜仿佛是两重风光,夜里灯火璀璨,显得更为热闹繁盛一些, 相思看中一只瓷偶,十分心怡,本来打算再也不理他了,可这会儿还是忍不住伸手要钱。 李文翾可算逮到了机会,负手站着,毫无掏钱的意思:“阿姐不是不理我吗?” 相思眯了眯眼,压着声音道:“李元启你别逼我扇你。” 李文翾把脸凑过去:“亲我一下,阿姐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相思已经感觉到周围愕然的目光了。 但她真的亲了他一下,小声说:“你今天不乖,阿姐不喜欢你了。” 李文翾愣了片刻,扶额笑起来,掏了钱,牵着她的手往前走。 相思终于走不动了,拍拍他:“蹲下来,背我。” 李文翾叹口气:“好,阿姐说什么就是什么。” 相思有气无力道:“别让我再听到这两个字。” 结果回了宫,晚上睡前沐浴的时候,李文翾还站在浴桶前俯身亲了她一下:“阿姐身上好香啊!” 相思一下子换了个方位,隔着老远瞪他:“你还没完了是吧?离我远点。” “阿姐这样,我会很伤心的。”李文翾伸手拨弄她头发。 相思沐浴完,绝望地瘫在床上,看到他过来,瞥他一眼,未雨绸缪道:“闭嘴。” 李文翾掀开被子钻进去,抱住她:“阿姐好凶啊!” 相思咬他的脖子。 李文翾笑了笑,低头亲她,小声说:“做你阿兄还是阿弟,你都逃不掉要做孤的娘子。”
第三十九章 相思这一夜睡得不沉, 耳朵里全是阿姐阿姐阿姐,睡到半夜甚至抬手捂他的嘴巴, 气愤道:“闭嘴。” 李文翾被拍醒, 愣了片刻,气乐了,捏着她的鼻子把她弄醒, 附耳道:“阿姐,怎么总是梦到我呢。” 相思真的是没有脾气了,她闷哼一声,因为困倦而声音含糊着:“我若有你这样的弟弟,一天打三遍怕是不够, 得把你吊起来打, 然后扔在护城河里喂鱼。” 倏忽又想起自己的一双儿女,也不知道长大了会是什么样, 是安静还是活泼,是聪明还是愚钝, 是亲昵还是疏远? 其实怎么样都好,可因着是皇家的子嗣,难免被人赋予期待,于他们来说,恐怕也是重担。 阿兄幼时读书就很勤勉, 其实他最喜欢的却是舞刀弄剑, 骑马射箭,只是太子要端庄,要持重, 要文德为先。 李文翾却并不接她的话,只是问:“阿姐做了什么梦?” 相思狠狠掐他的脸, 咬牙切齿道:“李元启,你真的够了!”半晌双手合十,叹气,“求你了,别叫了。” 李文翾笑了声,大发慈悲道:“好了,不逗你了,孤哄你睡,睡罢。”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她也这样哄过阿鲤和夭夭。 阿鲤是儿子的小名,夭夭是女儿的小名,都是相思起的。 那时候徐德万还劝她,要不要等陛下回来再定夺。 相思因着独自诞下孩子气闷:“本宫便做不得主吗?” 一个小名而已。 徐德万跪下来:“奴婢不是那个意思。” 他只是希望陛下和娘娘能多些共同的记忆。 她觉得有些迁怒,叹口气说了声:“起吧,不是责怪你。” 她只是……只是有些想念阿兄。 因为思念,而生出些怨恨。 大名确切是两个孩子的父皇起的,各拟了三个,要她定夺。 其实没什么可以指摘的了,往事已成定局,他已然是尽力弥补了。 相思失神思索这些的片刻,他低头亲了她额头一下:“怎么发起呆了?” 相思困意渐褪,摇头:“阿兄,我刚梦到你了。其实我以前也常常梦到你。” 李文翾微微凝目:“是么,以前是多久以前?” 这短短一句话,他心里已然开始不好受起来。 因着那语气,并不算十分愉悦,带着几分惆怅。 “很久以前,睡不着,睡着就做梦,不过梦见你,也不算噩梦。” 或许是从小漂泊没有依靠,总觉得身似浮萍,虽然身在皇宫,有疼爱她的太后和阿兄,但那毕竟不是家人,毕竟身份地位悬殊,那宠爱就像是恩赐,不知何时就会收回去。 心里欢喜,依赖,可又惶恐。 并非她杞人忧天,身在权力中心,祸福总是旦夕之间,她不能不在意。 李文翾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你觉得孤对你好,又怕孤哪天对你不好了。” 其实不尽然,但相思还是“嗯”了一声,她也无法找出更准确的形容了。 “不会的。”李文翾拍拍她的背,“再没有人能像你一样让孤这么在意了。且不说往后如何,从你八岁来京,孤第一回 见你到如今,可曾辜负过你?” 母后去世得早,他和父皇之间感情复杂,算来算去,也只相思全然在他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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