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浅浅笑出声,“师父受你所托照顾我,可我天生反骨,不愿做不谙世事的天真孩子。” 伸出手,纤长的手指十分漂亮,“你知道我杀过多少人吗?最小的那个还在襁褓里啼哭,那孩子死时我不觉得自己在作恶,我觉得是在救他,因为我太知道没了父母的孩子想活下去有多难了。” “我无恶不作,是个十足的坏人,我这样的人仇家遍地,说不准哪天就死了,怎么可能一生顺遂呢?” “你看清我了吗?是不是特别后悔生下我了?”她自嘲地问。 柔软温热的手却抚上她脸颊,江岚月眼里盛满心疼,“这不怪你,那样小就没了爹娘,没人教你。我不知道你会被他带回罗刹阁,我以为有你爹爹在,你会过的无忧无虑。” 江岚月爱怜地抚摸她,“茵茵,命运弄人,一切都是娘的错。” 梵音看着她,问出心里疑惑已久的话,“谢如卿就那么好,让你抛下一切毫不顾忌地和他一起离开?” 江岚月眼中暗藏苦涩,似有无尽哀伤蔓延,最终只道,“我们母女缘分太浅,娘希望你能放下执念,为自己而活。” “你还是这样。”看似心疼,却不心软。 梵音眼底波澜褪去,讥笑道,“你今日贸然跑过来,自以为能救下我,其实再愚蠢不过,岑夫人此刻定然已经起疑。” “你不用担心,她不会再有机会害你第二次,娘保证。” 梵音扯了扯嘴角,“我现在是不是应该感动的痛哭流涕才对?” “茵茵,是娘让你失望了,你一直是个好孩子,不要厌弃自己。” 江岚月极小心地捏了捏她的脸,她的女儿一转眼已经长大了,可惜她的陪伴太少,让她如此没有安全感,一味地否定自己,身为母亲她太不称职了。 “你以为这样做能弥补什么吗?”梵音问。 江岚月收回手,“娘每次梦到你都想这样碰碰你,可惜梦里总是一伸手就醒了。” 梵音看着她,嘴唇动了动,想说的话还未宣之于口,江岚月已经转身,一边拭泪一边叮嘱她,“你快回去吧,记住娘的话,离岑夫人远些,在雾凇崖上少主会护着你。” 她说完静默片刻,最终还是迈步离开。 梵音将想说的话咽回去,面无表情回了雾凇崖。 秋月阁内,几个青衣女修垂首静立,岑夫人目光沉沉,“你们都是我从岑家带来的心腹,是我极为信任的人,有些话就不兜圈子与你们直说了。” “江岚月那个贱妇不会无缘无故过来,她与梵音之间的关系必然不简单,我要你们即刻去查清楚,别放过任何蛛丝马迹。江岚月让我不痛快这么多年,她越在意什么,我就越要毁掉。” 青衣女修应声退下,岑夫人涂满鲜红蔻丹的手指轻叩扶手,眼底积蓄凛然杀意。 梵音在雾凇崖下遇到等候多时的岑斯雍,他披了件大氅目光将她上下打量一遍,“钟离宴居然愿意用镇魂钟救你。” 梵音声音平淡,“我能活下来你很失望吗?” “你若死了,我会让仙盟所有人给你陪葬。” 梵音不耐烦打断他,“你以为我很有耐心留在这里听这个吗?” 岑斯雍无奈道,“你现在有把握拿到镇魂钟吗。” “没有,需要时机,你也不要妄动,如今镇魂钟在钟离宴身上,他既然愿意承认我是少主夫人,这种情况下没有必要再生事端。” “你要尽快,闻泠阁主可等不了太久。”他提醒。 梵音冷冷道,“你以为我不想吗?” “我只是怕你被钟离宴迷惑,好意提醒。” “我自有分寸。” 想起岑夫人,她终究不放心,“你盯着些岑夫人,她对我已经起疑,势必会有所动作,若有不对及时告知我,别让她坏事。” 岑斯雍点头,“我派人留意,不会让她有机会生事。” 交代完事情,梵音侧身绕开他要走,却突然被握住手腕,不得不停下来再次看他。 岑斯雍顿了片刻,神情认真,“小春,不管你信不信,昨晚的事不会发生第二次。” 梵音弯了弯唇,不甚在意,“那就拭目以待。” 抽回手,她毫不迟疑地迈步离开。
第三十八章 雾凇崖上, 梵音没有回到自己房间,随意捡了处悬崖,坐在崖畔吹冷风。 她心思静不下来, 母亲流泪的样子总浮现脑海, 她总觉得哪怕母亲愿意编造一个理由来哄骗自己, 也远远好过如今,为了一个谢如卿那样轻易就能抛下她和父亲, 让她一时觉得情难以堪。 父亲临终前的等待,她一日胜过一日的介怀,在母亲无言的泪水中仿佛一场笑话。 有时候她会觉得自己十恶不赦,但很快又轻蔑推翻,她已经很可怜了,命运何曾怜悯过她,坏一点又怎样? 就连奉若神明般敬仰的师父, 到头来要救赎的也不是她, 这些年与师父相处的画面在脑海中一一闪过, 她忍不住开始怀疑,那些关心相守里存着几分真假? 更忍不住审视, 她对师父的感情到底是什么, 小时候他像父亲一样无微不至的照顾,得知她要成为一名刺客后数年如一日的冷淡,试炼场上每次爬不起来时一抬头就能望见的身影…… 岑斯雍说她对师父的心思藏的并不好, 其实是他错了,或许师父也错了,从被师父带回罗刹阁时她就已经变得自私冷血了。 她会在师父面前卖乖装柔弱是因为在罗刹阁中唯有师父能护住她, 后来不顾师父生气也要成为一名刺客是因为知道师父不会为她报仇,她的仇得自己报。 她感激师父在她还是丧家之犬的时候愿意收留, 甚至不惜代价想要为他盗取镇魂钟续命,但这并不代表她会因此对师父生出爱慕之情。 可对于师父她仍有些说不清的占有欲作祟,她以为师父救下她是意外,因此极力卖乖讨好,而师父对她的关心亲近也不加掩饰,曾经她一度以为自己是个讨人喜欢的孩子,若得到的一切都是自己努力的结果,就算被母亲抛下又如何,仍旧有人在意她。 然而师父并非出于意外救下她,这让她觉得自己曾经那些卖乖讨好都成了小丑,甚至觉得被背叛了。师父对她的关心照顾并不是因为她足够讨人喜欢足够优秀,而只是因为受人所托,那口漆黑大缸里换做任何一个孩子,师父都会救下来带回罗刹阁。 她人生的价值被报仇和师父占据,如今这两样都如细沙般一碰就散,崖底刺骨寒风吹的她突然就有些迷茫了。 以至于厚实的狐裘披风罩在身上时,她才惊觉有人靠近。 钟离宴负手站在身侧,她抬头,一滴泪不经意落下来,她仰头看着沉默的男人,长久的对视中谁都没说话。 一轮皓白圆月当空,夜色笼罩,雾凇崖上苍凉沉寂。 “怎么又哭。”钟离宴问。 梵音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脸上已经扬起惯有的温柔浅笑,在她动了动唇正要说谎时,钟离宴突然抬手覆上她的眼睛。 “不想说就不说,我不会逼你。” 梵音眼前一片漆黑,长长的睫羽颤动间扫到他手心,隐隐感觉到些温热,他的声音从头顶继续传来: “你想和我成婚吗。” 她一怔,黑暗中心跳格外明显,心跳加速的感觉让她感到陌生,有些迟疑地问,“你后悔了吗?” 不想履行已经说出口的承诺,所以期望由她来拒绝吗? 钟离宴声音平静,又足以让人听的出来十分认真郑重,“昨夜一时权宜对外宣扬你会是少主夫人,虽事急从权,可我毕竟未经过你同意,不知道你心里是否愿意,所以现在我想问问你的意思。” 梵音握住他的手从自己眼睛上移开,漂亮的眼眸里藏着探究,凝视着他问,“你是仙盟高高在上的少主,而我不过一介孤女,我的意思重要吗?” 钟离宴任由她的手还抓着自己,眼神与她交缠在一起,“所以你看中的是高高在上的少主身份,还是我呢?” “这对于少主来说有什么区别吗?” “对于你来说有区别,如果你看中的只是一个高人一等的身份,那么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不需要潦草的将自己一生交付给我。” “如果你看中的是我,你真的了解我是什么样的人吗?我不确定你之前青睐我的种种表现究竟出于什么,但你现在仍有机会拒绝我。” 梵音久久没说话,他的神情太过专注,以至于让她忍不住动容,眼底有压抑不住的情绪在翻涌,却在决堤那一刻被收敛干净。 “少主的身份固然尊贵,可我只想要一份安稳,我可以依靠你吗?”她轻声慢语,仿佛倾注无限情意。 钟离宴半蹲下来,“只有你自己才是你的依靠,” 他顿了顿,目光专注看她,“但我会保护你。” 梵音“哦”了声,缓了缓笑起来,“这样也很好。” “所以现在可以告诉我在哭什么吗?” “我已经很久没有母亲了,今天看到一个人和她很像,我很想她。” 她语气明明很平静,眼睛里却很快聚起水雾,泪珠一滴接着一滴滑落,令人忍不住心疼。 钟离宴将她揽入怀中,宽厚的手掌轻抚她后背,柔顺的长发与他手指纠缠在一起,纤瘦的她陷在他怀里,苍白的唇触着他有力跳动的心口,他的心跳也在加速。 夜色渐浓,月亮变成银灰色,清浅的光洒在二人身上,温柔宁静。 “我们成婚吧。”梵音说。 “好,你想什么时候。”钟离宴问。 “越快越好。” “好。” 身陷这片刻温暖的梵音闭上眼,睫毛轻颤,在心底告诉自己, 别相信,别沉沦。 第二日钟离宴就将婚事要准备的一应事宜布置下去,雾凇崖上的事自然瞒不过钟离聿,他气冲冲闯进梵音屋子里,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出来时正遇到梵音从雪竹楼下来。 “你这么急着怂恿我哥成婚究竟有什么阴谋!” 梵音轻描淡写回他,“这样跟未来嫂嫂说话可不礼貌哦。” “就算我哥被你迷惑,我也绝不可能承认你的,死了这条心吧!” “你承不承认谁在意呢。” 她看了眼敞开的房门,不太高兴,“以后能不能有点分寸,别动不动往我房里闯。” 钟离聿更不高兴,“你当我想!” 梵音绕过他想回房间,被拦下,“我要见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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