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千户只是在查案的时候缺乏一些敏锐,但平时脑子还是能转的,瞧见沈溯如此,再前后一联系,便将前因后果都琢磨过来了。 “那个新来的小仵作——啊,姓萧那个。”李千户终于把猪蹄放下了,一张宽阔坚毅的面上闪过几分揶揄,道:“因为人家选了我?” 他又问:“之前不是还招惹了个韩府的夫人吗?怎么两日功夫,又换人了。” 李千户没关注过南典府司入司仵作的具体情况,这些人都有专人来查,不属于他的职作范围,同时,他也没有去仔细打听那位韩夫人的情况,所以他并不知晓,现在南典府司里的那位仵作,就是沈溯千辛万苦,抢来的韩夫人。 而这时候,沈溯终于堪堪回过神来了。 他阴恻恻冷飕飕的望向李千户,也不讲话,只那般看着李千户。 简直像是瞧见了情敌的窝囊丈夫,保不齐什么时候就拔刀砍过来了。 李千户瞧见他被气成这样,一时好笑极了,道:“要不...人调到你那儿去?” 奈何沈溯听见这话,竟是冷笑了一声,阴着面道:“选了你的人,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一点都不在乎! 沈溯冷沉着脸,转身就走。 李千户想笑一声“死鸭子嘴硬”,但愣是没敢出声,怕挨打,但李千户转瞬一想,不由得嘿笑了声,他想,不要拉倒,反正大半夜被气吐血的人又不是他。 —— 沈溯从李千户的衙房中出来时,周身都凝着一股凌然的煞气,行走间裹着一种见神杀神的杀意,他经过千机枢的时候,周遭做事的锦衣校尉们动作都更快了些。 沈溯回了衙房后,含着盛怒回到了案后,坐在椅上。 他的案上左边摆着刚找出来的茶饼,右边放着萧言暮的卷宗,这两样东西摆在他眼前,又让他想起来他方才去李千户那边发疯的事。 沈溯一时几乎恼羞成怒,俊美的脸微微拧着,一口气堵在胸口间。 他盯着那两样东西,一时间怒极反笑。 他不在乎这些的,无所谓,跟不跟他能怎么样?他也不缺人跟着。 不就是没跟他而已,有什么可在意的? 不就是选了别人吗,有什么可在意的! 以后他见了萧言暮,也当做没看见一般! 他日后都不会回沈府了!让萧言暮自己一个人在沈府待着!让她自己想清楚,她到底犯了多大的错! 当天下午,沈溯便未曾出衙房,只坐在衙房中阴晴不定的回想近期的事情,偶尔咬牙切齿,偶尔冷笑嗤鼻,牙关都快咬出血沫来了,却还是绷着一张脸,一遍又一遍的在心里想:他根本就不在乎!萧言暮爱选谁选谁!她以后自己就会后悔的,整个南典府司里,根本没有人像他一样护着她! 她离开了他,寸步难行! 到时候她若是再想回来,晚了!他不会要的! 沈溯硬生生气到了戌时末。 而这时候,戌时末,正是南典府司下职的时候。 戌时末的京城冬冷的要命,天黑的也快,墨水一样的鸦色悬在头顶,今夜无月,星光也暗淡,行路间都要拿一盏灯笼,但灯笼纤细,灯火总会被呼啸的北风吹灭,所以南典府司的人多数都拿火把。 一根特制的火把,有人一个手臂长,上裹着浸透了油的布,他们下职太晚,行走间都拿着这个。 沈溯冷着一张脸,站在回廊下,借着回廊遮挡,远远地看着仵作大衙房下,一群仵作从里面下职而出。 走在前面的是刘师父和李师傅,后面跟着的是萧言暮和赵恒之。 她身侧的赵恒之便举着一支火把,一边与萧言暮说笑,一边随着众人而出。 萧言暮浑然不知道她在被人瞧着。 她分外乖巧的跟在刘师父的身后,一张静美的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偶尔旁边的人说什么,她都乖巧的应着,不知赵恒之突然说了什么,萧言暮眉眼一弯,火把的光芒映照着她的面,整个南典府司在这一刻都变成了混沌的黑色,只有她是发着光的。 而她似乎完全忘了沈溯,正跟赵恒之聊得开心。 沈溯本就铁青的脸似是又添了一抹绿。 这个赵恒之,难道比他还要好吗? 萧言暮辛辛苦苦学了那么多东西,不就是为了接近他吗?现在都到了南典府司里,怎么还不过来找他? 他越是想不通,越是气恼,越是气恼,越是要想。 沈溯胸口都被气的发堵,一直恶狠狠地盯着他们离开的背影。 而萧言暮根本没看见,她非是习武之人,耳不聪目不明,且还在跟赵恒之说话,根本没察觉这些。 她在与赵恒之讨论关于草药的事情。 赵恒之是游医,有一手过硬的针灸手法,祖传的,但受困于出身,知道的药方并不多——在大奉,医者的药方都是家传宝,能赚钱的东西,绝不能轻易外传。 而萧言暮虽然未曾实践过,但却知道很多千金良方——沈溯给她的东西,都是最好的,她那些生搬硬套的药方,有很多要处都是赵恒之没听说过的。 所以他们俩还算是有共同语言,谈来谈去,都觉得对方颇为不错。 一行人从南典府司出来后,行过三百步,便到了一个村落间,村落间有驿站和房屋,还有不少膳堂饭馆。 “南典府司在这儿很多年啦,因为离京中太远,折返不方便,所以我们就近找了个村子借宿,后来渐渐人越来越多,这儿就专门出来了一个村子,因为临近京郊,所以也有很多过路人来此,又临近锦衣卫,所以没人胡闹生事,因此,这儿还算是繁荣。” 刘师父走在前方,跟萧言暮介绍这一处地方。 此处不止有吃饭的地方,远处还有一片片院子,都是开垦出来,给人住的地方,不少大人因为来不及返回京中,所以干脆在这儿买了一个院子住。 刘师父领着他们去了一处羊杂汤的店面,还点了一锅羊蝎子吃。 萧言暮是第一次与同僚出来用膳,初初时略有些不习惯,在大奉中男女有别,女人和男人单独出去,便会被认定名节有污,若是些大家闺秀与人共处一夜,便会被认定已失了清白,不会再有人要她,纵然顺德年间有女官出世,但这种风气依旧存在。 直到现在,萧言暮靠着一层官身,挣脱开这一层风气的时候,她整个人都觉得痛快极了。 这种感觉,让萧言暮一时觉得,她似是变成了一个“男人”。 原来这就是做“男人”的感觉。 萧言暮的念头一闪而过,很快便被上桌的羊蝎子锅和牛杂汤给吸引走了目光。 饭馆里灯火通明,四个仵作都围坐在桌上用膳,热辣辣滚烫烫的羊蝎子冒着氤氲的香辣气儿,全都钻到人的鼻前来,使人食指大动。 一群人用上膳后,萧言暮便将那种感觉抛到了脑后。 那时候是顺德二十二年的冬,一家小馆子里,萧言暮贪婪的享受着这种不一样的人生。 她那时还太稚嫩,所做的一切都是被人推着走,她有挣脱束缚的念头,所以莽撞的奔向了一条看起来还不错的路,她隐隐感觉到女人掌握权利是好事,但是她却并不知道,成为一个女官,在某种程度上到底代表了什么,也并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处在谁的计划中。 她像是一只稚嫩的雏鸟,而沈溯和韩临渊像是两张网,都紧紧的束着她。 她挺直了脊梁,义无反顾的撞了上去。 —— 萧言暮和同僚们用完膳食之后,就该离开南典府司,回家休息去了。 刘师父和李师父家都在京郊附近,赵恒之是在更远的小山村,只有萧言暮一个人要赶回京城,然后要在明日辰时再过来。 她大概也该想办法在京郊弄个房子了吧? 这念头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但是转瞬间又被压下去了,因为韩临渊的事情还没解决,沈溯给她的承诺暂时还没有兑现,她还算不得安全。 还是奔波一些吧。 萧言暮爬上程小旗的马车,两人一路奔波,回了京中。 她回到沈府的时候天色已晚,与程小旗一道儿洗漱过后便睡了,萧言暮临睡之前,还被程小旗灌了一碗参汤。 她这一日奔波,本就累极了,脑子里又塞满了新同僚和自己的未来人生,根本来不及去多想一点儿别的,爬上了床榻后,裹着被子便沉甸甸、甜滋滋的睡过去了。 萧言暮睡得香甜极了,漂亮的脸蛋压在花枝软枕上,厚厚的被子裹着她柔软的身子,在冬日间散发出温热的气息,许是那顿羊蝎子太好吃,所以她的肚肚也是饱饱的,睡梦中都有一股香辣的味道,带来一些热气,将她整个人烘的热热的。 她在被窝里翻了个身,抻了抻睡得发麻的腿脚,伴随着一阵舒畅的拉伸感,又陷入了更深的梦乡。 萧言暮睡着的时候,沈溯还在南典府司衙房里。 这一整日,他都未曾踏出衙房一步,得知萧言暮回了沈府后,他第一时间召了程小旗回来。 刚睡下的程小旗立马起身,匆匆忙忙赶回到南典府司。 —— 南典府司是没有“关门”这一说的,一天十二个时辰,南典府司都有人在转,只是排班不同而已,南典府司是负责情报□□的,所以一刻都不得放松。 常人有言,在南典府司待一年,能耗十年精血。 像是萧言暮能回去休息,是因为她是仵作,现在又没有案子,否则,她也得像是陀螺一样转。 程小旗早就习惯这种不被当成人看的日子了,所以她披星戴月赶过来的时候没有半分怨言,只是匆匆忙忙扎进南典府司里,一路行到了沈溯的衙房内。 沈溯的衙房灯火通明,千户大人冷着面坐在案后,周身的气势直扑人面,程小旗一进来,心中便是一紧,赶忙低下头道:“见过大人。” 她低下头的时候,在脑海内疯狂思索她最近做了什么错事,但她想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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