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憬仪弱弱点了点头,慢慢松开手。 好在宣晟不久便回来,壁青跟在他身后,端了一碗甜汤,劝道:“郡主,喝一点吧,少师大人吩咐后厨做的。” 以前在云浦,她每每不肯喝药,总是有甜汤蜜饯抚慰,这么多年过去了,宣晟竟还记得。 憬仪精神稍感振作,接过白瓷碗来,用调羹一口一口舀着喝了。 宣晟便问她:“长清郡主因何缘故与你走散?” 说起此事,憬仪真想长叹一声。她将事情缘由,从头至尾说了一遍给宣晟听。从琼花玉脂膏开始,到今日花灯节为止,憬仪娓娓道来,宣晟听得面不改色。 只在听说温沁问她“难道不喜欢赵明甫”时,手指不觉微动。 顾焰,此事会和他扯上关系,宣晟内心倒感觉有些兴味盎然。 他是自己的学生,也是信得过的拥趸,他的人品,宣晟足够了解。只不过顾焰性格沉闷有余,活泼不足,长清郡主会喜欢他,确实出乎宣晟意料。 又听憬仪说那日在江边楼,正是请了冯子阶搭桥会见顾焰,宣晟气息微沉。 “情之一字,本就无解。若是能够靠讲道理就打消长清郡主的痴心,那这世间又何来痴男怨女无数。” 宣晟语调平缓,却说得憬仪脸上一红。 是她有些幼稚和天真,过于自不量力了。 只是……好一句“情之一字,本就无解”,宣晟低低说出的这八个字,戳得憬仪内心有些颤栗。 那幅画,是她至今想起时仍会面红耳赤的存在。 他喜欢她,又是从何时开始的?为何他瞒了这么多年不提? 这些问题,憬仪真想连珠炮一般问出来,可是她终究面皮薄,说不出口。 二人皆不语,气氛便陷入了微妙的沉默。 直至雅间外传来甲胄摩擦的声响,有男子粗声回禀:“启禀少师大人,五城兵马司已寻到长清郡主,现将她护送回平王府了。” ——
第19章 花神 闻讯,憬仪的面庞瞬时明亮起来,大感如释重负,她忙念了句“谢谢老天爷”,又对着宣晟甜甜地道一句:“多亏师兄了。” 宣晟轻挑半边眉头,不知为何,素来端肃沉稳、不苟言笑的权臣,此时竟有些落拓不羁江湖客的风采。 “郡主倒是好打发我。” 这话说得,憬仪竟不知如何接。 加之方才她一直分心想着那幅画,此时心虚得很,便有绯红渐渐沿着耳根晕在脸颊。 她磕磕巴巴道:“那、那师兄要我如何谢你?” 宣晟倏然一笑,却转移了话题:“郡主是否考虑过冯子阶的出路?” 冯子阶?这又有他什么事?憬仪觉得她被宣晟绕得稀里糊涂。 “他在我府中做长史官做得好好的,我不明白师兄的意思。”软软糯糯的声音里,带着疑惑和不解。 宣晟很有耐心解释:“顾焰曾是平王府长史官,任期一满便升往太仆寺。冯子阶是他同科,如今顾焰的官阶都比他高了,郡主也该替你的忠臣谋个出路。何况郡主府本就不该设长史官,此事我早前已提醒过郡主。” 温憬仪虽还有不解,但又觉得宣晟说得好像有理。 为了避免宣晟误会她强留冯子阶,她还是补了一句:“并非我强留他,是他自愿在我府中留任的。本来郡主府设长史便有些逾越,我也想过将这职位撤走。可是冯大人一向兢兢业业,我若是提出裁撤,倒伤了他的心。” 宣晟唇边虽还有笑意,但无端淡漠:“如此看来,倒是我心硬了些。” 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无常,温憬仪方才还有些心旌摇曳,此时又觉得宣晟简直莫名其妙。 可她有求于宣晟,又知道怎么拿捏他,便放软了嗓音,娇声道:“师兄,你就不能好好同我说吗,你知道的,我不爱想这些事。我有师兄替我操心就够啦。” 这管嗓音,当真是坚如磐石都能化作绕指柔,无往而不利。 宣晟又非圣人,岂有逃过之理。 他无可奈何地看了温憬仪一眼,总觉得她若是背后有尾巴,此时定然已是摇来摇去,得意非凡。 若说有尾巴的……倒像是狐狸精。 也只有狐狸精,才会入人梦里,做出隐晦的引诱,欲勾人魂魄。 他难得的分神,被温憬仪捕捉到:“师兄?你怎么了?” 宣晟低低咳嗽一声,收敛了神思,道:“罢了,你先回去问问冯子阶,他也算可堪造就之才,若有意愿,便告诉他拿了你的名帖来找我,我自会为他安排。” 温憬仪乖乖答应下来,一面掩唇打了个呵欠。 亥时二刻已过,确实不早了。 宣晟还有一事想同她说,见状,也不再多言,唤了郡主府随从进来。 谁知温憬仪却不肯走:“都等到了这个时候,我要等着看谁是花神。” 今日花灯节,花神尚未评出,她来都来了,焉有半途而废的道理。 说罢,她趴到窗台边,下颌搭在双手上,双眼似被月色灯光点亮,满是憧憬。 宣晟便凝神看她,但也仅止于此。 壁青和袖丹都觉得这二人之间氛围奇怪,说近不近、说远不远,有时看着逾矩,有时却又格外讲究。 随着明月楼前聚集的人潮越来越多,嘈杂喧哗之声不绝于耳,众人都兴致勃勃等着看今年的花神是谁。 亥时四刻一到,随着一声极具穿透力的敲锣声传出,便有明月楼的花神使端着放有花灯和竹篓的木架子登上高台。 众人随着花神使一道验票读数,憬仪也在雅间内看得出神。 待一盏盏花灯示众完毕,最后一架花灯端上来时,引发了一阵爆发式的惊呼声。 “怎么会有那么多花神笺!” “这是谁的花灯?!又是谁投了那么多!” “假的!肯定是假的!” “是啊,这也太夸张了,十两银子一张的花神笺,一人只得购买一份,这满大街的人恐怕加起来都没有这么多!” 憬仪连忙看去,那木架上所悬的,竟然是宁莳所制的那盏梅花灯! 而用来装花神笺的竹篓却不止一只,竟足足有五只! 众人不由哗然,这还有什么可比的,一看便知道今日的花神是谁了。 当然不乏质疑之声,可是也有人反驳,认为花神使全程都会守在竹篓边,就算作假,难道还能逃过他们的眼睛? 纷纷扰扰间,又一声锣响,今年的花神之争便尘埃落定。 “宁莳,宁姑娘!” 更令众人面面相觑的,是这位不知何方神圣的宁姑娘,在被唤了数声之后,仍然不肯露面登台。 “师兄,你说会是谁投的花神笺?”憬仪觉得此事甚有意思,不由出言发问。 宣晟负在身后的双手互相摩挲着指骨,沉吟不语。 宁莳,温勉。 温憬仪没听见他回答,只当宣晟也不知,又道:“宁姐姐从未来过花灯节,今日她慕名而来,就只是想让自己的作品出现在这里罢了,并未想过得到什么殊荣。故而她早早就走了,不知会发生这种事,下次见她,我可要告诉她这个消息,让她开心开心。” 宣晟问她:“郡主今日为何不制一盏灯来参赛?” 温憬仪回头看他,指了指自己:“我?我可没那个功夫。” 整日与人打交道、你来我往勾心斗角都来不及,身心俱疲,又哪有功夫操持这些闲趣。 如此一想,她还真是羡慕如闲云野鹤般逍遥的宁莳。 若是解了婚约,她也找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歇口气,将这些年失去的快乐都一件件找回来。 生出这个念头,便如野草萌芽,肆意生长,越想越诱人。 宣晟略看她一眼,见她目光飘荡,不知在神游什么,便打断道:“还有一件事,本打算方才告诉你。” “嗯?”憬仪蓦然回神,颇为好奇还有何事能让宣晟这种极具决断的人感到犹豫。 宣晟盯着她,慢慢道:“苍南侯的兵马即将抵京,褚玄沣替父面圣,他在上呈天听的密折中,提及了一件无关军事的事。” 憬仪浑然不觉:“什么事?” “他请求陛下将你赐婚于他。” 低如铮鸣的声音,一字一句说出这个不啻于晴天霹雳般的消息,彻底砸懵了憬仪。 *** 五月下旬,晏朝驻守在外掌有兵权的各地指挥使、兵马统领陆陆续续抵达京师。 晏京城的人们已从最初的新奇,到看惯了高头大马穿街而过、披坚执锐的兵士肃穆列队,各自该干啥干啥去。 但是苍南军进京的排场还是令他们又重新震撼了一次。 毕竟还没有哪支军队的装备如苍南军御下的那般精良、奢华。 是的,奢华。 清一色的玄铁甲、毛色乌黑油亮的骏马,一看便价值非凡。再加上个顶个昂首挺胸的士兵手中银光粼粼的红缨长矛枪,在日头下反射出刺眼光芒,无论军队走到何处,都惊起感叹声一片。 别处的军队入城,还有自以为是的京城人不屑一句“土包子”、“蛮夷兵”,唯有苍南军,令众人都默默少言。 当然,最显眼醒目的,还数排头领军的那位世子爷。 他一身银甲在众将士的玄黑色中很是突兀,浑身满是铁血军人的杀伐之气,便显得不甚明朗的眉目有些霸气横生,很有点可使小儿止啼的气质。 自然,以上这些纷纷扰扰,憬仪都寥寥无甚兴趣参与。 她有自己的烦恼事。 先是温沁自明月楼那日后便闭门不出,平王爷爱女心切,还派人来问憬仪那日发生了何事。可是温沁自己都不肯说,憬仪更不敢多透露什么。 何况,那日宣晟的一句话,让她这些日子愁得头发都比往日多掉了许多。 “壁青,袖丹,你们好好帮我想想,我到底是在何处见过这个褚玄沣?为何我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温憬仪双眉含愁,一手杵腮,只觉自己不仅快要疯了,连两个最亲近的侍女大约也要被她逼疯了。 壁青大着胆子道:“郡主,奴婢确实不记得您与这位褚世子接触过。只是从今年正月后,褚世子便数次派人送东西来府上,大多还都是些金贵的物件,郡主您都让退回去了。” 袖丹亦是点头。 一个她见都没见过的人,竟然开口就要求娶她,还在明知她有婚约的情况下? 并非是她疯了,一定是褚玄沣疯了。 温憬仪思索许久,最终得出这个结论。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与赵明甫的婚约还没个定论,又多出个褚玄沣来横插一杠子,憬仪愈发觉得自己今年流年不利,一定是菩萨没有拜够的缘故。 等等—— “正月?”憬仪蹙眉,看向壁青:“可是正月时,我并未去过何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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