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擅长相看美人,也擅长为美人挑选与之匹配的衣衫首饰。 在都城时就因为这个,许多世家的小姐即便知道她是不受宠的公主,也险些将尚书府的门槛踏破。 每月里上至胭脂水粉,下到笔墨纸砚,甚至女儿家亲手缝制的绣品,阿姀都一大摞一大摞地收。活像四处留情的浪荡公子。 而阿姀从不学女红刺绣,也不擅胭脂水粉。所以回的礼大多是画个扇面,或是钗环一类的草图,她们会自己找铺子按照草图去做。 虽然不合规矩,但是碍着是公主手笔,谁家也不敢说什么。 崔夫人没少为这事发愁。好好一个公主,怎么能叫她教得这样。 如今看到褚晴方,阿姀又想起了她都城的那些好人缘儿们。 “讨教不敢当,我骑术不精,恐怕扫了褚小姐的兴。”凭阿姀这三脚猫功夫,她还真不敢去赛马。 不然小命交代在这了,别说以后大富,后几天的温泉都泡不上了。 这委婉的拒绝,谁都听得出来。 褚晴方咬着槽牙,没想到这浣衣女还真不好捏,竟然给她下不来台。 “小侯夫人何必谦逊,咱们恪州的女子哪有不善骑马的。冬猎热闹,臣女不过想同您逗个乐子罢了。” 褚晴方又瞄了一眼垂头吃草的滔行,磨叽了半天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口,“小侯爷都将滔行给您了,也好叫我们见识见识啊。” 阿姀低头,又看了一看褚晴方。 美人是美,心眼儿可不太好啊。即使没刻意地将人往窄了想,可褚晴方暴露无遗,阿姀如今也不得不思索一二了。 “哦。”阿姀作恍然大悟之状,接着继续装傻,“原来褚小姐是想见识见识小侯爷的良驹,那好办。”说着,便走过去挽着褚晴方的胳膊,将人带了过来。 缰绳递去褚晴方的手上,她还没晃过神来。 阿姀笑眯眯地,“反正我也不太会骑马,怕辜负了小侯爷一番好意。我常听府中姑姑说褚小姐德才兼备,想必驯马也不在话下吧?” 女眷们的骑马,除了个别本就出身武将之家自小学的,剩下大多都是被迫。所以她们牵来的马大多矮小温驯,失控的概率很小。 可滔行就不一样了。 既然褚晴方对衡沚属意已久,那她也应当知道滔行同她的马之间是怎样天壤之别。 阿姀也不想让她在一众人面前丢了面子,所以话说出来,便以这种宛转的方式告诉她到此为止。 可褚晴方似乎并没有理解到这层意思。 眼见她咬咬牙便要爬上马,阿姀一惊,眼疾手快地攥住她的手腕,将褚晴方拉得一趔趄。 与此同时,褚夫人忽然拨开人群,双膝一弯跪了下来。声音忍不住颤抖,僵硬焦急,“夫人恕罪,小女不懂礼数,是万万不敢驭小侯爷的马的。” 沉甸甸的一对膝盖砸在阿姀面前,忽然令她脑中一空。 即便是觉得丢人,刚刚那么面色铁青地避开了。见到女儿面临的危险,却仍是在她面前相求。 这便是母亲吗。 阿姀一分神,想起了那缘悭几面的陈皇后,她的母亲。 及笄那年,她终于被接回了宫中。即便再不舍得崔夫人,阿姀仍旧对回到生身母亲身边充满希冀。 她在宫门口苦等一日,却没等到陈昭瑛哪怕派出来一个打发她两句的下人。 杨氏装模作样地遮住唇,绵里藏针,“褚夫人为人一向正直和善,小侯夫人便看在褚大人的面子上,不要为难晴方了吧。” 阿姀这抓住褚晴方的手,蓦地就尴尬得放开了。 怪不得在先夫人过世的这些年里,杨氏能在各种席面上做所有女眷的主。有这样一个灵巧的脑子,和颠倒黑白的好口才,在场的哪一个能是她的对手。 略一思索,阿姀忽然翘起嘴角,“哦?那依刺史夫人的看法,当如何?” 陈皇后是有名的美人,阿姀自然也不差。她眼睫向上一抬,寻衅的意味已然填满不算和善的神色。今日为了配这身衣服,两道长眉描得纤细如柳。 杨氏站在望台上,连同阿姀的目光一道尽收眼底。那长眉也成了锋利的刃,激得她心中一颤。 话头都抛出去了,就算是回旋镖,也得扎在这黄毛丫头身上才行。杨氏的怨更甚,“既然夫人问了,那我便斗胆说了……” “收回你那斗大的胆子吧,姨娘!” 人未至,声先到。 来人一袭利落的赭色骑装,长发高高束成马尾。眉眼锐利英气,很是不凡。 长史夫人又古道热肠地凑过来,附在阿姀耳边介绍,“小侯夫人,这位是刺史家的女儿秦熙。杨氏是刺史续弦,所以这两人一直不对付。” 小小的恪州,竟这么多的家长里短。阿姀冲长史夫人点了点头,算是谢过她的好心。 秦熙走到阿姀面前,躬身抱拳行了一礼,“臣女秦熙,见过小侯夫人。” 方才低落下去的心绪,又因遇见了秦熙而明朗起来。 “还望小侯夫人见谅,我姨娘就是住河边一样管得宽。”秦熙的眼神对上台上的杨氏,对方更是被气得不轻。 今日这草场来得值啊,阿姀心想。这么精彩的场面,在都城那些个守旧的夫人们面前可是从来没见过的。 忍住几乎已经到嘴边的笑,阿姀正欲回秦熙的话,可一旁被冷落许久的褚晴方却耐不住了。 滔行没有拴住,褚晴方眼见无人在意她的坐立两难,干脆一把抢去缰绳,连爬带踩地登了上去。 滔行并不认识褚晴方,忽然的拉扯惊了它,一下子发出嘶鸣,带着褚晴方跑了起来。 阿姀:…… 她是不是有病。 短短刹那功夫,阿姀在心中稳稳地给了定论。此刻甚至顾不得怜惜褚晴方是个美人了,阿姀更操心滔行这匹好马儿,万一一会儿它停不住受了伤,她会很难过。 载着她这骑术半生不熟的人跑了数十圈,都没有将她颠下去,这样好的小马去哪里找! 女眷们先是集体一愣,而后又是集体惊呼起来。阿姀身边的褚夫人更是面色雪白,说不出一句话来。 被秦熙强行拽走的杨氏,趁着还没走远,此刻也伸着脖子看热闹。 眼睛数十双,都盯在早吓得不会喊的褚晴方身上,而心里却在为小侯夫人打着鼓。 今日若真有个闪失,小侯爷如何对褚惠交代,头一遭碰上这场面的小侯夫人如何对自己的郎君交代。 小夫妻刚刚修补好的关系,难道就此再度崩裂吗? 阿姀环视一周,早知道就不让衡沚回帐中了。眼下旁边都是女眷,连跟着的随从都是女的,无一人能徒手去停下滔行。 就算是去报信搬救兵也来不及。 阿姀向前了几步,计算着褚晴方下一次经过台前的时机。 扯来不知是谁身上厚厚的裘衣,被阿姀掂量着丢在草上,也没有人知道她想干什么。 不过她们很快就会知道了。 如先前所料,滔行载着褚晴方,再次通过了望台前。 阿姀心如擂鼓,看准了时机,一手抓住马鞍,一手扯着褚晴方用力将她甩了下去。褚晴方正好落在裘衣上,仍是惊魂未定。 也顾不上看她是死是活,阿姀手心紧张得生汗,却仍紧紧抓着马鞍。松开的缰绳被她趁机捏进左手中,整个人以凌空的姿态挂在马上,看着都是触目惊心。 望台上终于有了回神的人,秦熙松开杨氏,赶忙唤来自己的马儿,跨上便疾驰出去寻人。 阿姀也怕得要死,一边试图寻找机会改变姿势,一边在心中喃喃,“好滔行,千万别甩我下去……” 趁着滔行转弯的一个倾斜,终于算是让她抓住了机会,飞快地踏进马镫中。另一腿本划在地上降速,此刻也借力抬起,整个人爬在了马背上。 不管是南天的西天的还是东海的,此刻有用的神仙,都叫阿姀谢了一遍。 ---- 阿姀:救命,给我买份保险吧
第17章 有伤 ===== 地上有吓得发抖的褚小姐,马上有难料前景的侯夫人,望台上还有瞠目结舌的无数双眼。 无论怎么看,今日都有人稳妥遭殃。 阿姀伏在马鞍上,等了小半天。滔行过了惊吓的那一阵,速度渐渐稳定下来。 即便仍是风驰电掣一般,阿姀也不甚害怕了。 身体一点一点地抬正,冷风似刀割,刮得阿姀生疼。 是时候了。 若想将马速速停下来,眼下便是最佳时机。 少尹夫人是个单纯人,见新来的小侯夫人要比那杨氏心慈得多,便不由地为阿姀捏了把汗。 即便是今日召侯怪罪,那也该杨氏倒霉。到时候再替小侯夫人说两句话,也责怪不到她身上来。 这样一想,少尹夫人更为马上的情况紧张了。 众目睽睽之下的阿姀紧紧夹着马肚,打着十二万分精神,一点一点将缰绳收束起来。 衡沚没教这个。回想起为数不多见衡沚骑马的样子,似乎时常以这个动作来控马。 所以照本宣科地,阿姀也这么做了。 也不知是感受到了熟悉的手感,还是滔行真的吃这一套。等到阿姀脸颊不再被风刮得那么疼时,她再猛地勒了一勒缰绳。 前松后紧的一下,是最合宜的降速方法,这却确是衡沚亲授的。 滔行腾起前蹄,仰头嘶鸣了一声,然后原地踏了几步,终于停了下来。阿姀喘着粗气,整个人才都松弛下来。 过去躲人通缉,也没这么心惊命悬过。 若不是熟手,做什么都是心中有怯的,骑术更是一样。不过经此一战后,阿姀算是不再怕马了。 急匆匆去寻人的秦熙跑了一大圈,都没有找到她该找的人。 因为人闲得发慌,跑到半山腰盯梢。 “主子,现在你可以放心了吧?”云程怕脚下滑,抱住了一颗歪着长的松树,探着脑袋往底下看。 底下还能是哪儿,是小侯爷一步三回头的草场。 此处落脚的位置,是一个绝佳的观景点。意思是底下看不到上面,上面却将底下一览无余。 那片灰黄的草场之上,一场姑娘与烈马之间的角逐,刚刚落下帷幕。 衡沚半张侧脸露在树梢之后,轮廓清晰分明,恰似延绵的峰峦不休。 云程多嘴问这一句,衡沚刚松下的眉头又收紧。烦躁更甚,不免嘴硬起来,“本侯好为人师,检验一下授课成果,要你聒噪?” 就在方才,云程才亲眼见着他这位“好为人师”的主子,是如何紧攥住旁边的松树枝,将枯老的树皮都捏得碎裂落下的。 甚至身体不由向前一倾,差点从半山腰掉下去。 不过云程不说。 主子不想听,也不想说实话,不过有的是人想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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