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评委非名动一时的大家, 都不能让人信服。”江宁靠在凭几上转着笔感叹。 正在跟蒙恬对弈蒙毅闻言啊了一声, 一时分心被蒙恬寻了到了破绽, 吃掉了主帅。蒙恬微微一笑:“你输了。” 蒙毅咋舌:“你们两个是商量好的吧。”他拍了拍手看向江宁询问,“那你打算怎么办?总不能没开始就垮台吧。” “时也命也,不可强求也。”江宁摊手。 “王上你瞅瞅, 她要撂挑子,置我大秦颜面于不顾了。”蒙毅开始告状。 嬴政抬起头看了看蒙毅, 转头询问江宁:“邹衍邹先生过几日会入秦, 你准备妥当了?” 江宁眉眼弯弯:“自然安排妥善了, 王上放心。” “就是那个创立五行学说的邹衍?”蒙毅一脸惊讶。 江宁颔首:“是啊。不止有邹先生还有荀况荀先生。” 蒙毅摆出了一副“一觉醒来世界都变了”的模样, 引得江宁忍俊不禁, 就连嬴政都勾起了嘴角。 蒙恬秉持兄弟情谊提醒道:“你们没有发现李大人和左中郎将这两日告假了吗?” “我以为他们病了,谁知道是去接人。”蒙毅的声音越来越小。 蒙恬闻言扶额,他的弟弟为何这般迷糊? 宫人走进室内通传:“王上,诸位大人, 李大人带着荀况先生入咸阳城了。” 大儒荀况再次入秦自然意义非凡, 作为君王嬴政自然要亲自迎接以示尊敬。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 八百里秦川更是生机盎然。一辆马车在卫队的护送下慢慢驶入咸阳城, 停在了江宁准备好的院落前, 李斯先下了马车。在他身后跟着两个人,一个看起来大概二十多岁, 另一个则是个十来岁的小孩儿。 不过当荀子出现的那一刻,众人的视线便被他身影吸引住了。即便白发苍苍皱纹密布,周身气度竟比阳光还要耀眼。在一众达官显贵中非但不黯然失色,反而更因气质独特更加醒目。 不愧是能在高必备篇目留下篇章的人,江宁感叹着实器宇不凡啊。 随着大儒荀子入秦后,各国慕名而来的人更多了。莘莘学子谁不想见一见闻名于世的大家呢?但人多了纷争也多了,这不江宁便撞见了成蟜跟赵国学子吵起来了。 听着围观人的七嘴八舌,江宁差不多弄清楚了。原来是两人不小心碰到了一起,成蟜本打算道歉了事,奈何对方不依不饶,还讽刺秦国无礼教。这下成蟜恼了,便同对方吵了起来。 “行了行了,就算是我的错吧。我从不与无礼之人争辩。”那人做出一派大度的模样,好似成蟜才是那无理取闹之人。他这一说再被围观群众传出去,书法鉴赏大会不是白举办了? 不行,花了她好一个月的时间筹备的,哪能让这宵小毁了。 “周公讲同姓者不为婚也,我秦国恪守周公礼,未曾出现同姓婚配情况,反观山东六国——”江宁笑了一下,“到底是谁不尊礼法,岂不一目了然乎?” 这倒是江宁在秦国发现的很有意思的现象,秦人大多为单婚,少有一夫多妻,且恪守着周礼中同姓不婚制。在礼法崩坏的时代算得上一股清流。 那人顿时脸色涨红,指着江宁,一个你字说了半天也没说出后面的字。 “岂不闻黄鸟交交,何人从穆啊?”那人的同伴上前,挖苦秦国粗鄙,施行殉葬戕害良臣。 江宁蹙眉心道,没完了是吧?要挖老黄历,我奉陪! “交交黄鸟尚有我秦人怀念,为其鸣冤。可怜晋公,何人哀之?”江宁听两人的口音是三晋的,于是反唇相讥,“乱臣贼子瓜分社稷,竟为小人所绝祠,悲矣悲矣。” 这下两个人哑巴了,都感到一个巴掌拍在自己的脸上。三家分晋是以人臣谋君之社稷,乃大不敬,可不是什么风光的事情。 江宁此言犹如魔法对冲,比的就是谁的杀伤力大。你说我殉葬无礼,我说你以臣谋君得国不正。要说无礼,我看你才是目无尊卑礼教更如野兽之人。 “我大秦知错就改,废除陋习。你们敢把国土还给晋公之后吗?” 江宁又补了一句,彻底掐死两人的话。 两人见说不过江宁,便企图以身份压制江宁让她闭嘴。 江宁撇撇嘴心道,这就破防了,心理素质真差。她懒得搭理这两个捣乱的,冲着围观群众拱手:“今日只是口头争辩罢了,不涉国事,诸位切勿误会。” 言罢,江宁冲着成蟜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该走了。 “放肆,本公子允许你走,谁准你这刁民走的!” 结果江宁要走,却不想对方狗急跳墙,非要从她找回面子。江宁被纠缠得不耐烦,这两个混蛋要是敢撒泼打诨,她就让人把这两个人打包丢出咸阳城。 “书法鉴赏本为风雅之事,何必因一场辩论伤和气?不如看在我的面子上化干戈为玉帛?”只见一个粉琢玉器的少年走了过来,大概十三四岁,不过说话老道想来身份不简单。 那人还想说什么,少年像是料到对方要说什么一样,抢先开口道:“我名唤张良,家父乃是韩宰相张平。”接着又介绍了同行人,“这是韩公子非。” 那人斟酌了一下三晋目前的关系,抬了抬下巴:“算了给你个面子,就放过——” 江宁面带微笑:“我乃秦中谒者令江宁,这位是王弟成蟜。” 此话一出那人的脸色瞬间白了,江宁猜对方的肠子都要悔青了。连忙求饶求两人原谅,全无刚才的咄咄逼人。她咋舌,有此子弟盘踞国中,也难怪国家衰败。 “滚吧。” 听到成蟜的语气,江宁看向按了按太阳穴的成蟜。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成蟜今天与以往相比有些——暴躁?她正想询问成蟜发生何事了,成蟜却先寻了个理由离开了。 看着成蟜的背影,江宁想着还是让他一个人待一会儿吧,她过一会儿再去看望他。 “没想到大人便是江宁,久仰大名。”张良笑着行礼。 “久仰大名?外臣不过是个小官罢了,张男子说笑了。”江宁还礼后,细细打量这位未来的“汉初三杰之一”。不得不说太史公对留候的外貌描述很是准确,虽然张良此刻尚未稚嫩,但仔细打扮确实可以扮成小姑娘,还不会让人觉得怪异。 张良疑惑:“可是良的脸上有东西?” “不不不,”江宁笑着摇头,解释,“只是觉得男子貌若天人。想必将来定有无数佳人才女为之倾倒。” 冷不丁地被人这么直白的夸奖,张良在呆住之余又有些害羞,白净的耳垂上染上了胭脂红。 一旁的韩非笑着拍了拍张良的后背:“怎么样,我就说秦地民风豁达,你肯定会被人夸的。这下信了吧。” 张良无奈地叫一声公子。 江宁将目光落在了韩非的身上。相比于还是少年人的张良,韩非这个成年男子,显得身材高大修长,虽然性情开朗但眉宇间不免染上了成年人的颜色。 不过江宁倒是不在意这个,她比较在意的是韩非好似并非口吃,为何有史料记载他是口吃呢? “女子入蜀除邪,又跟蒙氏家族平定东郡之乱,我和良在韩国早就如雷贯耳了。”韩非笑着解释了江宁的疑惑。 “都是诸位大人的功劳,外臣可不敢自居。”江宁失笑,她岔开话题,“对了,荀先生的住处就在这附近,公子和男子若是想去探望外臣可代为引路。” 韩非和张良对视一眼,大概实在好奇自己怎么知道他们两个要见荀子。江宁微微一笑,解释:“李斯大人时常提起老师和诸位师兄弟,久而久之的,外臣便知道公子大名了。” 韩非愣了愣,而后笑道:“没想到师兄还念着我们。有劳大人带路了。” “公子客气了。”江宁态度温和。 一路上韩非虽问了不少关于秦国的事情,但绝非打探情报。从对方的一声声赞叹中,江宁听到了对方是真的非常喜欢变法后的秦国。 虽然对韩非了解不多,但她知道韩非穷极一生都想在韩国变法,希望自己的国家能像昔年的秦国一样,在变法中脱胎换骨摆脱任人宰割的地位。可以说他的一生都是为了母国,为国家奉献一生的人实在令人佩服。 不知不觉中,三人已经到了荀子落脚的宅院前。江宁正欲说话,便瞧见嬴政和荀子从院子中走出,瞧着两人相谈甚欢的模样,想必是聊得不错。 嬴政眼尖,一眼便看到了站在门口的江宁。在看到她后,眉峰上挑似乎是在问她怎么在这?她身后的两个人又是谁?
第57章 春光明媚, 飞鸟掠水而过,一派欣欣向荣。 修长白皙的手指夹住一枚黑子悬在棋盘上,似乎是在犹豫。 “王上还没有想好如何落子?”荀子捋着胡子慢悠悠地说道, “机会可是稍纵即逝。” 嬴政沉思片刻后, 还是将棋子落在了空位。这一子使得黑白局势立刻奉命,黑子虽有所折损, 但却将白子一网打尽。 荀子见状笑了起来:“王上棋艺高超, 老朽甘拜下风。” “先生过誉了, 不过侥幸而已。”嬴政收起棋子。 荀子:“王上的性情当真与昭襄王不同。若是老秦王赢的话,他此刻定会呼朋引伴好一番夸耀自己。” “曾祖父?”嬴政抬眸看向面前的老者,这还是他第一次别人如此形容昭襄王。 “是啊。老秦王是个高调张扬的性子, 做什么都声势浩大。老朽有幸与老秦王对弈,侥幸赢了几局便被老秦王抓住不放, 直到他赢了才行。”荀子目光悠长, 脸上带着怀念的神色, “争强好胜宛若稚童。” 嬴政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争强好胜的老头的身影, 他想原来为六国忌惮的曾祖父还有这样的一面, 倒也是有趣。 荀子眺望窗外,感叹:“秦国给人的感觉也跟那时不一样了。” “哦?”嬴政闻言倒有些惊讶,荀卿入秦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他对秦国的评价他细细研读过。他时常琢磨“粹而王, 驳而霸, 无一焉而亡[1]”的含义, 考虑秦国的未来, 担心荀子的话会成真。 如今听到荀子再论秦国, 从对方口中听到了他有所改观。这让他心头一喜,就好像一直盘踞在头顶的乌云有了消散的迹象。 “明明秦法秦制未改, 但老朽却感觉秦国的黔首不一样了。如果说以前的黔首不过是随遇而安并不在乎自己是谁的臣民,现在的话黔首们更愿成为秦国的臣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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