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烦仲父费心了。” “一切都是为了大秦。” 短暂的交锋后,一切又回到了平静中。马蹄声在外面响起,落在每个人心中的响动却又是不一样的。 咸阳宫的夜是寂静的,也是孤独的。嬴政屏退左右提着灯笼,披着外套站在长廊中,微微的火光照不亮前路,他望着远方随风摇动的枝叶草木陷入的沉思。 吕不韦和母亲已经渐渐离心,即便他杀了吕不韦母亲也不太过伤心。只是韩外戚薄弱,夏祖母最近总是病痛缠身更难有精力;宗亲与楚外戚关系交错,贸然拔除吕不韦恐怕是取走豺狼,再引虎豹…… “更深露重,王上为何不回去休息?”江宁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嬴政回头望去,便瞧见江宁提着灯笼缓缓走来。他又转回头看月亮:“睡不着,所以来看看月亮。” 江宁跟着他一起抬头看月亮,而后笑道:“月色美则美矣,但王上也要爱重身体。不然没等办法想到,自己就先累倒了,岂不得不偿失?” 看吧,他就知道江宁察觉到了今日马车里的暗流涌动。嬴政看向她平静道:“睡不着自然会去想。” “是先想,而后再睡不着。”江宁老神在在道,“所谓多思易失眠,小小年纪忧思慎重,当心老了以后熬成夜枭。” 嬴政:“……我不是小孩子,你吓不到我的。” “我不是在吓人。”江宁说得煞有其事,“这可是真的。” 嬴政冷淡的回了个哦。 “王上你这样显得我很失败啊。” “都说了我不是小孩子了。” “切,是谁白日里幼稚地报复我?” 江宁的话让嬴政又一次想到了白日里的事情。他仿佛又闻到了藏在和煦的微风中的脂粉味,并不浓烈,像草木一样浅淡好闻。 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软榻上休息的,唯一记得是江宁十分大胆地给自己扣上被子让自己闭眼休息,再然后便是一觉天亮来到了第二天。 嬴政按了按自己的鼻梁,好吧,虽说是大胆,但至少没让他一夜无眠。他穿戴好衣服后,便出宫去寻李斯。李斯这几日告假不在宫中,故而要找他商议事情也得去他或者荀卿的府上。 不过他没找到了李斯,先遇到了他的师弟韩非。 两人不约而同地愣了一下,韩非先反应了过来行礼后说道:“师兄正在同老师说话。王上若是想寻师兄的话,恐怕要等一会儿了。” 听闻此言,嬴政反倒对眼前的人感兴趣了:“公子何以确定寡人是来寻找你师兄的?” 韩非:“外臣曾闻王上与老师对弈,想必心中疑惑已然解开,如此王上便不会再次踏足此地。如今王上来了,只能是来寻师兄了。” “公子聪慧,”嬴政看向韩非,若是记得不错的话,此人好似口吃。如今—— 韩非像是看出他的想法,微微一笑:“外臣患有轻微口吃,平时尚且与常人无异,只是紧张激动时会露出端倪。之前让王上见笑了。” 嬴政了然:“是寡人失礼了。闲等也是无趣,公子不如猜猜寡人因何而来?” 韩非推拒:“左不过国家大事,非乃他国公子,实在不好置喙秦国国事。” “闲聊尔,寡人赦公子无罪。” “看来外臣是跑不了了。王上刨根问底的劲头恐怕只有师兄受得了。”韩非爽朗笑够后,看向眺望远方,“不过非想王上所忧之事并不是什么大事。” 嬴政:“哦?” 韩非接着说下去:“非曾在书中读到,人们因为天狗食日而感到恐惧,可是当跃出书本,翻过典籍后,便会知道天狗食日不过天数运行一部分罢了。天狗要吞掉日月,也要吐出日月。一切本就在法度中自然运行,众生的惊惧恐慌也不过是庸人自扰罢了。” “万事万物皆有规则法度约束,就像东升西落,春去秋来,北辰高居,无人可以凌驾于规则法度之上随意更改。” 嬴政:“公子也觉得法度是维持运行的重要手段?” “是的。”韩非点头,“只有将一切一起归之于法度之下,作奸犯科之人才会得到惩罚,善良守序者才能得到保护。一个国家才能傲然于群雄之中,岿然不动!” 韩非的一番话引得嬴政侧目,他倒是没想到山东六国的诸多公子中竟还有人有如此见识。也许是有了共同话题,两人谈起了话来更加自在了。 时间在谈天说地中飞速离去,等到李斯前来叫人的时候,嬴政才意识到两人聊了快两个时辰了。 “师兄。”韩非冲着李斯招招手,“我可是替你招待了王上,你给我的离别礼物可要再多一点。” 李斯连连说是。 嬴政:“韩公子要走了?” “是啊。”韩非活动筋骨,“非离韩的时间够久了,算算时间也该回去了。”他冲着嬴政笑道:“今日跟王上聊得很是开心,希望有机会再跟王上论法。不过非想大概也没有机会了吧。” 李斯颇为头疼地看着口无遮拦的韩非。他这个师弟真是自由散漫惯了。 “哈哈哈,别太死板了师兄,我去拜别老师了。”韩非挥挥手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看着韩非的背影,嬴政点评:“你们师兄弟倒是不同。” 李斯的目光在两人的身上快速转了一圈后,试着询问嬴政:“王上同师弟聊得很开心?” “只是觉得他对法的理解很深刻,所以多聊了一会儿。”嬴政看向李斯,切入正题,“今日前来是有问题想请议郎解惑。” 李斯立刻正色道:“王上请讲。” “进宫再说吧。” 等到嬴政和李斯讨论完要如何在不影响朝局的前提下拔掉吕不韦的势力时,已经是晌午了。算算时间韩非也要出发了,嬴政让人挑了一套茶具交给李斯,让他交给韩非,算是他为他践行的礼物。 李斯离开后,嬴政便打算去夏太后的宫里告诉她刚才商议出的对策,却看到成蟜捂着头走了过来。鲜血从指缝中渗出,凝成的血珠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 嬴政心头一紧,快步上前扶住了成蟜,让他坐在台阶上。又叫人去叫太医,结果却被成蟜拦住了。 “王兄别大张旗鼓地找太医了。祖母年纪大又在病重,实在不宜惊扰。”成蟜眼巴巴地看着嬴政,“求求你了,王兄。” 嬴政长叹一口气,先是拿出帕子替成蟜止血,又在勒令仆从不准外传后才让人退下。在确定无人听到后,他在问道:“她又打你?” 这个她便是成蟜的生母韩姬,在听说夏祖母和成蟜投靠自己后,这个女人就像对待仇人一样对待成蟜,每次成蟜探望过她后身上就会有伤。 明明怕疼的人,偏偏在挨过韩姬的打骂后一声不吭。他也是过了好久才发现的。 “王兄别生气了。母亲于我我生育之恩,她心里难受等她发泄出来后就好了。”成蟜嘿嘿一笑,“王兄你看我这次没哭,是不是很勇敢。” 嬴政闻言非但没有高兴,眉头反而越紧了。他欲开口劝成蟜,成蟜却拉了拉他衣袖压低声音:“宁姊来了。”
第59章 江宁本打算去找宦者令询问关于甘泉宫的寺人的事情, 刚闯过长廊便瞧见一章台宫的仆从低着头退离,她有些奇怪仆从们的举动,于是四处张望了一下, 便看到正在说悄悄话的嬴政和成蟜。 看来是兄弟有私事要谈, 她还是不要凑上去了。在江宁打算绕道而行的时候,她瞥见了成蟜头上的帕子, 里面晕染出丝丝血色。 这是怎么回事?江宁蹙眉, 好端端的, 怎么受伤了?好歹是她从小看到大的弟弟,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她也是会心疼的。 “好端端的,怎么受了伤了?” “这个——”成蟜搔了搔脸颊, 看向嬴政。 江宁疑惑:“你看王上作甚?难道王上你知道?”她转过头看向嬴政。 嬴政按了按太阳穴,似乎有些头疼道:“他自己一头磕在石子上了。” “啊?”江宁是万万没想到自己能得出这么个答案, 这么大人了, 还能撞成这个样子, 她该说摔得有水平吗? 成蟜立刻附和道:“没错没错, 我就是自己摔的。宁姊你千万不要告诉祖母啊。我去找夏太医包扎了, 走了!”说完便一溜烟的跑了,这滑不留手的样子,堪比当年初见的时候。 但是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嬴政的问话带走了她的注意力:“你怎么在这?今天不应该和仲父安排隶书和公文格式的事情吗?” 江宁转过头说道:“这些早就做好计划了,交给相邦大人安排人手去办就好了。” “你倒是大方, 功劳说让就让。”嬴政边走边看了她一眼。 “我又不是一开始又不是为了功劳去的。”江宁耸了耸肩膀, “如果能有功劳换得一时安稳, 我觉得挺划算的。” 嬴政却不赞同:“该是你的就应该是你的, 你的功劳不应该冠以别人的姓名。你明明在主持编纂的时候把参与的人的名字都写在书中, 怎么轮到自己的就这么疏忽?” 听到嬴政的话,江宁的心底泛起了一股暖意。在自己都顾不得功劳被抢的时候还有一个人会替你鸣不平, 告诉你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不应该属于别人时,那份感动作不得假。 “有王上替我记得就好了。”江宁冲着嬴政嫣然一笑。 “当心!” 在嬴政的声音响起的时候,江宁已经一脚踩空,屁股马上就要摔成八瓣了。完了完了,这下要卧床半个月了。她一边闭眼一边为自己的尾巴骨默哀。 预想的疼痛没有到来,她反而在一股巨大的托力下,感受双脚离地的腾空的感觉。 江宁咦了一声慢慢睁开眼睛,嬴政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的前面,双手拖着她的腋下,靠着上肢的力量将她整个人拖起来了。如果要准确地形容这个姿势,大概只有辛巴出生被狒狒托起来那段最合适,只不过她跟辛巴面朝的方向相反。 上下两辈子加起来,她也就是在小时候被院长阿姨这么举起来过,没想到今天突然重温童年了。 “我还是生平第一次看到有人能平地摔。中谒者令大人还真是让寡人大开眼界。”嬴政眼中闪过一丝揶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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