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衡依然不被允许出席, 所以郝思澜只能孤零零地坐在那。好在祁钰新娶了一位侧妃,就坐在她的邻座, 总算能不时说上几句话。 “听说大皇嫂也很不待见那一位呢。”侧妃周氏抿了一口珍珠牛奶蜜瓜露,下巴轻轻冲着李知意的方向努了努。 郝思澜不知这位书卷气十足的侧妃是在试探自己还是真的也瞧不上李知意,一时没敢接茬,假装寻觅一块合适的山药樱桃肉吃。 周氏见状掩帕一笑, 懒懒道:“我在闺中就听说她的盛名了。父亲还特意替我送过拜帖,可您猜怎么着, 李丞相竟然不许我见她呢。” “有这样的事?”郝思澜略略惊讶, 却也放了心。 “是啊,人家是高高在上的凤命,哪里瞧得上我们这些寻常人家的姑娘呢。” “我倒不这么看。”郝思澜摸摸自己尚未痊愈的胳膊, 咬咬牙道:“我看咱们的命都是一样的, 只不过是有些人比较有心机罢了。” “这话很对。”周氏连连颔首, 又示意身后的小丫鬟又续了一盏蜜瓜露,慢慢小口抿了, 才继续道:“其实话说白了, 咱们这些女人都是在赌罢了。所以, 皇嫂您也不必灰心,往后的日子真不一定怎么着。我看, 没准五弟远远比不上大哥。” 郝思澜想了想这话的意思,忽然福至心灵,笑笑道:“弟妹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可不许瞒大嫂。” “我也不知道什么。”周氏微微耸肩,眼底却又有几分得意。“只不过我有直觉,李知意的下场定然不会太好。或许,今日就能见分晓了呢。” 望着周氏黛紫色的狐媚眼尾,郝思澜倒是信了七八分。周氏新宠,大约祁钰真的会与她透露些机密呢。 想到这,她收敛了些长嫂的高高在上,用完好的右手给周氏斟了一杯美酒,卖着可怜道:“当嫂子的没旁的本事了,只盼着有朝一日弟妹凌驾于她之上时,能替我出出气吧。你大哥虽然糊涂些,但与三弟却从来没红过脸的。” “这我自然知道。说起来,我与她倒算不上多大仇多大怨。”周氏的琼鼻噤了噤,挑唇道:“我就是不喜欢她高高在上的样子,也不喜欢我那些闺阁好友们个个都眼巴巴羡慕她的模样。如今又得了皇嫂您这句话,来日我自然头一个就与她过不去。” 郝思澜点点头,选了碗粟米百合红枣羹连连用了几口,以留足体力去看后头的好戏。 李知意并不知晓二人是在议论自己。自然,即便知晓了,或许她也并不在意。此刻,她与祁渊坐在一处,正听着堂下的琵琶女演绎一曲祝君寿。 少女轻拢慢捻,拨若风雨,既有娓娓道来的细腻,又有闲适纤巧的情趣。旁边的祁渊听得很是入神。 李知意侧眸望望他,依然无法断定那天自己到底是不是眼花了。因为事后,小竹查了好几遍,但庄亲王府的所有人都口径一致地表明,府内并无外人进入,庄亲王也早早出门,并未回府。 大约是您眼花了。小竹给出这样的结论,但之后却对李知意的饮食起居愈发上心,几乎事事亲力亲为,不许外人上手,脸色都熬得青了不少。至于祁渊,从那日与自己说过那番话后,就再也没出过院门。据说,是在亲手准备给皇帝的贺礼。 李知意曾亲自去看过,的确如此,绝无娇枝身影。 且等等吧,李知意这样告诉自己。等到父皇的寿辰结束,再与祁渊好好聊一聊。夫妻之间,又有什么事是说不开呢。即便娇枝真的回来了,那也不要紧……吧…… “五弟妹。” 李知意出神间,忽然听见身旁传来一道轻柔的声音。侧眸,她瞧见的是祁钰那张温润如玉的面庞,笑意浓郁,甚至眼尾都是上挑的。 “三哥安好。您可有事?”李知意垂眸避过他略显热切的眼神。 “借五弟一用。”祁钰见她闪避,心里颇有几分沮丧,可面上却并未显露出来,而是大大方方说道。 李知意点点头,轻扯衣袖,叫醒了沉浸在琵琶乐声里的祁渊。 “五弟随我来吧。”祁钰一挑眉,做出一个请的动作。 祁渊点头,又瞧着李知意好奇,便凑到她耳边轻轻说了句什么,待她点头,才转身看向祁钰道:“您弟妹胆小,弟弟少不得嘱咐一句。” “应该的。”祁钰的目光淡淡滑过李知意的脸。 宴厅的后头便是四五处小花厅,供人更衣饮茶之用。祁钰选了间无人的率先进去,祁渊紧随其后。 “三哥可是有事?”他抻抻衣袖坐下,眉宇高华,气度中有种说不出的矜贵和疏离。 祁钰不紧不慢地一撂外袍坐下来,摆摆手屏退小丫鬟,这才开口道:“我一直想问你,永德和永明二位道长到底去了哪里?” “被我杀了。”祁渊毫不犹豫回答。 瞧着祁钰明显瞠目结舌的模样,祁渊朗声大笑,哈哈道:“五弟开玩笑呢,三哥。父皇最是敬重道长,我又怎会做出不忠不孝之事呢。” 祁钰抹了抹头上的冷汗,眼底竟有几分颓唐之气。“我终究是看不穿你了。可我后来也想了想,那永德道长对龙血的索求是不会改变的。而你的身子又没半点损伤,那唯一的解释就是,你杀了他。” “我没有。”祁渊摇头,雾黑眼底一片深邃,让人难以捉摸。 “有没有也不重要了。”祁钰收回试探的眼神,抿了一口滚烫的茶水,长呵一声道:“我时常想,你我怎么就变成今天这般针锋相对的局面了呢。想当年,你一口一个三哥,叫得多亲热。我对你,亦是比对他们都强得多。” “比如呢?”祁渊淡淡一哂,“叫我穿您剩下的衣裳,长袜?您做不完的功课都交给我?” “所以你一直都很聪明,从来都不是我们所看见的那幅天生纯良的模样,对吧。” “皇室里头,没有天生纯良的人吧。”祁渊避而不答。 “今日你是怎么了?竟然肯跟我说实话了?平时不都装得一幅兄友弟恭的模样吗?”祁钰嘲讽道。 “大约是听了一曲祝君寿,感慨颇多罢了。”祁渊一笑,悠然自若地端起手边茶盏,以口轻轻吹动上面的几根茶叶。“所以,三哥叫我来,到底是什么事?” “不过是拖延时间罢了。”祁钰忽然笑得不怀好意。“小五,你可知道前头在做什么?” 祁渊心头一慌,撂下手中有些烫手的茶盏,侧耳听了片刻道:“礼官唱喏,大约该是送贺礼的时辰了。” “不错。”祁钰点点头,站起身,居高临下道:“其实你我最大的差别,就是我有一个身为皇后的母亲。” “五弟啊。”他拍了拍祁渊的肩膀,爽朗道:“旁人的贺礼都是早半个月就送到了。可你呢?一刻钟之前,你派人送来了给陛下的贺礼,又派了四个亲信把守。半刻钟之前,母后派人去取贺礼,你的亲信又随奴才一道护送。啧啧,你也算是尽心防备了。可惜啊,母后派去的奴才是舅父找来的天生贼手,伸手一摸就已探知你的贺礼是亲手雕刻的玉拂尘。于是……” “你把我的贺礼如何了?”祁渊脸色顿时变得铁青,再没了饮茶的心思,腾得一下子站起来。 “现在你知道我的心情了?”祁钰鼻翼微张,冷声道:“这几回因为你,我吃了多少亏。一报还一报,也总该我还击一次了吧。五弟,你也知道,父皇最在意这些贺礼了,所以,你猜猜,若是父皇瞧见你精心雕刻的玉拂尘上有一根拂须断裂,他会作何敢想?” “你拿父皇的寿辰作筏子,也不怕气坏了父皇吗?”祁渊语出威胁道。 祁钰眼看着祁渊分明已经气得指尖微颤却还强装镇定,便知道是毫无防备,不由得大为得意道:“你要知道,气坏父皇的是五弟你,可不是兄长我哦。兄长我的贺礼是各地报上来的十一处祥瑞,一会儿会由各级官员呈送,你现在想什么破坏的法子也是来不及的。” “果然是我的好三哥。” “现在知道我是你三哥了?”祁钰摸了摸鼻子笑笑。“好了,看在弟妹的份上,三哥会替你求求情的。” “你……”祁渊喉头一噎,连气息有些都喘不匀。 “不如求求我?或许我能心软。”祁钰想拍拍祁渊的肩膀,可他比自己略高一些,这个动作很别扭,他只好替他正了正那件苍紫色织金锦袍的衣领。 “三哥……咱们从小也是……” 果然,祁渊艰难地开了口。 可惜,祁钰立刻抬胳膊打断了他的话。“别,求我也没用,不过是想看看你记不记得自己从前卑躬屈膝的样子罢了。如今看来,你这张脸皮,还真是厚的很。” 说罢,祁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同情地看了祁渊一眼,“走吧,还耽搁什么呢?现下贺礼都由父皇跟前的奴才看管着,还能拿回来是怎么着?” 礼部的唱词通常很长。二人走回大殿的时候,礼部侍郎恰好念完了最后一个字。接着,便该是众人献礼的时辰了。能在大殿上献礼的人其实并不多,通常先是皇帝子女,接着便是后宫妃嫔,最后便是兄弟叔伯等。 按照从小到大的顺序。 “好,朕要好好瞧瞧,今年你们又寻到了什么新鲜玩意。”皇帝清了清喉咙,坐直了身子。 祁钰看着祁渊色如死灰的脸颊,得意地捅了捅他的胳膊。“快看呀,小五,接下来就是好戏登场的时候了。咦,她要说什么?” 祁钰口中的她是李知意。此刻,她正翩然站起,柔声细语地给皇帝贺寿。 凤命贺寿,皇帝自然高兴,一口气赏了她四五斛各色宝石,气得郝思澜脸都绿了。 “惺惺作态!”她拧着手帕看向周氏,可周氏却并没有附和,而是低低嘀咕道;“好端端的,她犯不上出这个风头吧。” 嗯?郝思澜怔了怔。 果然,李知意说过祝寿词后,莞尔一笑道:“父皇,儿臣想,往年都是我们小辈贺寿在先,今年或许可以请叔伯母妃们先来。” 一个无伤大雅的提议,又是从一个姿容绝艳的美人口中说出,众人都觉得这样也未尝不可。唯有郝思澜冷哼一声,凑到周氏跟前道:“瞧瞧,我说她心机深沉吧,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呢。” 然而,周氏眉心紧锁,并未应声。郝思澜只好悻悻坐了回去。 “可有什么说法吗?”嘉耀皇帝望着李知意问道。 “儿臣……”李知意脸上的犹豫显而易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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