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答应习惯低着头走路,皇后娘娘早就留了心。那日,她特意叮嘱臣妾躲在拐角处,一见常答应出来,就立刻撞上去。陛下,臣妾当时不敢不听娘娘的话呀,臣妾不过是个小小的贵人罢了。可臣妾何等痛心,那是臣妾的第一个孩子啊。午夜梦回时,臣妾常常会见到那个小小的婴孩……更会看见常答应,常答应一遍又一遍地追问臣妾,问自己为何当初要陷害她……” 半旧的首饰,一身的慈母情怀,满面的懊悔之色。任谁看上去,都会觉得她是一位无辜受害的无能母亲,而不是罪魁祸首之一。 “朕的后宫,竟然,竟然有这样的事。”祁嘉耀绷紧牙关。 “陛下,祥贵人一片诬蔑之词,臣妾是无辜的。”陆燕宁的嘴唇紧紧咬着手中锦帕,满面委屈道。“不许晋祥贵人的位分,是陛下您的旨意。可祥贵人一直认为是臣妾从中作梗,所以暗中忌恨臣妾,这才有今日的落井下石之举啊。” “落井下石吗?臣妾不屑做这样的事。”祥贵人微微昂首,看向皇帝道:“臣妾身份卑微,自知不被陛下信任。臣妾别无它求,只恳求陛下派人审问皇后娘娘跟前的丫鬟奴才们。陛下您可曾想过,您坐拥后宫美人无数,可如今成年的皇子却只有寥寥五位。这里头,难道没有内情吗?” 怀疑的种子一旦播下去,其实并不需什么明确的证据,三言两语的撩拨就很有用。 祥贵人做得极好。有人心中暗想。 说罢,祥贵人又扭过头来,看向皇后身边的大丫鬟明祺道:“明祺,你敢赌咒发誓,你没替皇后娘娘做过伤天害理之事,更没听皇后娘娘蓄意谋害谁吗?” 跪在皇后身后的明祺一怔,旋即看了前头的皇后一眼,咬牙道:“奴婢,奴婢敢赌咒发誓……” “好啊,那臣妾愿与明祺一道受刑司审问,直到我二人都说出实话为止。”祥贵人一脸豁出去的模样。 “明祺,你可知道,皇后娘娘是官眷之身,即便有罪,至少性命无虞。可你若是不说实话,那可是要害了你一家老小的……”祁臻在旁轻轻提醒道。 听见这话,明祺的瞳孔明显放大,牙齿也微微颤栗起来。 见此场景,皇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耳光便扇在了陆燕宁的脸上。“罪妇!你还有什么话说!” 虽然他病重气力不足,可陆燕宁养尊处优,何等娇贵。故而这一掌下去,陆燕宁竟吐出半口鲜血来。 而祁钰,此刻也意识到母后让自己明哲保身的意义了。他吓得不敢再动弹。 “去查!给朕立刻去查!”祁嘉耀双手握拳,重重敲着桌案。 完了,祁钰想。母后完了。 陆燕宁也没了争辩的力气。她知道,自己已满盘皆输。而且还是输在了自己唯二信任的两个妃嫔手里。至于明祺,她其实真的什么都没有做过,但却一定听到过或者看见过什么。 “陛下,您雷霆之怒,臣妾不敢辩驳。”陆燕宁满面决绝,眼泪无声而落。“臣妾只想告诉您,无论臣妾做了什么,都是为了咱们的儿子。陛下,臣妾或许做过许多错事,但臣妾确实为您养育了一个好儿子。一切的事,他都不知道,也与他无关。希望陛下看在咱们夫妻一场的份上,善待臣妾的儿子。” “祁钰,你可知情?”祁嘉耀不肯看皇后一眼,冷冷冲着祁钰发问。 望着跪在冰冷理石地上的母亲,祁钰心头大怆。他多想上前扶起她,多想让她不在人前这么丢脸,多想向世人宣告她的无辜。 可眼下,这一切都做不到。他只能硬着心肠,故作正义地看着自己的母亲,摇摇头。“父皇,这一切,儿臣都不知道,儿臣不知道。” 极好。陆燕宁满意地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留得好儿子在,不怕当不了皇太后! “好了。”皇帝疲惫地冲着众人一抬手。“朕累了。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那皇后娘娘……”李果儿适时一问。 “查。查完之后,把罪状呈给朕。若罪责属实,便将她幽禁冷宫,终身不得出。”祁嘉耀一锤定音。 祁钰的心在一瞬间沉入谷底。 皇后长兄陆友成陆大人此刻的脸色也颇有几分变幻莫测。但瞧着李果儿叫来左右侍卫对自己的妹妹呼来喝去,他还是忍不了了。 “陛下,皇后娘娘待您一片赤诚,您不可视而不见啊……” “陆爱卿,朕的家事,你就不必管了。”祁嘉耀淡淡道。 这一句话彻底堵住了陆友成的嘴。他毕竟是臣子,无论如何都不该置喙皇帝的家事。所以,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妹妹被侍卫带了下去。 而此刻,祁钰的目光紧紧锁在自己的母亲身上,他的牙齿绷得紧紧的,头发也一阵阵发麻。祁钰想不明白,今日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随着母后背影渐渐远去,一个声音忽然出现在祁钰的耳中。“三哥,若我告诉你,现在你给我跪地认错还来得及,你相信吗?” 祁钰心中大惊,猛然一回头,果然看见玉树般的祁渊正满脸餍足地站在那,似看了一场精彩绝伦的大戏。 是他!祁钰心中大恨。 “父皇,等等。”他忽然想到什么,赶紧脱口拦住了即将起身的皇帝。 “什么。”祁嘉耀的语气十分不耐烦。 望着父皇两道浑浊而不耐的目光,祁钰深吸了几口气,镇定下来道:“儿臣是想着,今日是父皇的寿辰。母后虽然犯错,可不该妨碍父皇乐乐呵呵过寿辰。所以,父皇,请别辜负咱们的一片心意,求您留下,将礼物看完吧。” 只要礼物看完,就能拉祁渊一道下水了。 谁都别想跑,祁钰咬牙想。 “算你有孝心。”听他没有替自己的恶毒母后求情,还知道体贴自己,祁嘉耀的脸色缓和了不少。然而,即便就着宫人的手,但他的脚下还是有几分虚浮无力,甚至竟踉跄了一下。幸而宫人扶得稳,他才没摔倒在座位上。 而这一幕落在众人眼中,自然又是皇帝病势难以扭转的征兆之一。 “接着看贺礼吧。”祁嘉耀就着川贝枇杷汤吃了一颗深红色的丹丸,开口道。 祁钰几乎有些急不可耐。但还是硬撑着,看完了几位妃嫔的礼物。而这会,祁嘉耀的身子明显已经支撑不住了,就连眼皮都有些耷拉。 “陛下,几位皇子公主的礼物,不如明日您再赏吧。”李果儿试探着提议道。 “是啊,父皇。依儿臣之见,您还是早些去歇息吧。养足了精神,明日再看这些礼物也不迟。”祁渊适时站出来,微微昂首,一脸孺慕之情道。 “呵。”祁钰暗自冷笑,心道有我在,决计不会让你的诡计得逞。想到这,他也顾不得看皇帝的脸色如何,径直开口道:“父皇,儿臣几人的礼物都可以明日再看,可儿臣听说,五弟费了大半月的心思,昼夜不眠给您准备了一份贺礼。儿臣斗胆,求您看在五弟一片孝心的份上,务必在今日生辰之日观看五弟的这一份寿礼。” 祁嘉耀的眉心动了动,对祁钰这种不顾自己身子的话显然很是不满。 祁钰何尝看不出来,可眼下已经顾不得了。 “也罢,就看在渊儿的份上,朕瞧一眼再走。”他喘了口粗气,慢慢重新坐下来。 是看在祁渊的份上,而不是看在祁钰的份上,这话,已经很是打祁钰的脸了。 祁钰自然心里极不舒坦,可此刻绝不是计较这些小事的时候。眼下,是决定谁能继承皇位的关键时刻。 铜鎏金珐琅彩嵌绿松石的礼盒中装的是一柄玉拂尘。温润细腻的汉白玉配上精湛娴熟的雕工,成就了这一柄线条流畅又栩栩如生的拂尘。此物一出,果然满堂喝彩。 然而,这样的礼物在大臣眼中算是瑰宝,可对于见惯天下奇珍的祁嘉耀而言,其实算不得什么。唯一值得称道的,倒是祁渊亲手雕刻的一番苦心。 “渊儿用心了。”祁嘉耀看向祁渊的目光多了几分欣慰,连带着对祁钰也温和了一些。“你们都是好孩子,没有跟你们的母后一样,朕很高兴。” 祁渊坦然地俯首称是,可祁钰的脸色却十分难看。父皇老眼昏花,竟没看出来那拂须有一根是断裂的……大臣们坐的远也就不提了,怎么嫔妃皇亲们也不指出来…… 此刻的他利令智昏,根本没想到,此刻其实所有人都看见了那断裂的拂须,只是都不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惹皇帝生气罢了。谁知道会不会被连坐…… 郝思澜是个心思浅的,此刻凑到周氏跟前,低低道:“这拂尘是不是……” 周氏何尝没看见呢?可方才眼见着往日高高在上的母后在须臾间一败涂地,她早已吓得六神无主,此刻算是什么话都不敢再说了。 而且,她还在心中默默祈求自己的丈夫不要多话。周氏有种强烈的预感,今天这事还没完。 然而,祁钰又怎会放过最后一个打压祁渊的机会。见皇帝没看出来,众人又装聋作哑,他心中一恨,索性径直开口道:“父皇,儿臣怎么瞧着这拂尘有些不对劲?” 那玉拂尘此刻正摆在皇帝跟前的桌案上,断裂的部分就在最上面。 “又怎么了。”祁嘉耀的语气并不好。从前其实他也是很疼祁钰的,可近来却发觉这孩子越来越不懂事。就好像今天吧,分明看着自己又气又累,可他却一个劲儿地找茬。 这样不耐烦的语气让祁钰心底一沉,但他此刻也顾不了那么多了。父皇哪怕一时不喜欢自己也不要紧,往后慢慢弥补就是了。重要的是赶紧把祁渊拖下水。 想到这,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满面痛苦道:“五弟不忠不孝,蓄意诅咒父皇,儿臣替五弟请罪!求父皇责罚。” “什么意思?”祁嘉耀消瘦的脸颊上此刻带着异常的红晕,似乎那丹药的作用已经上来了。 “父皇,那玉拂尘……”祁钰故意话说了一半。 他本想让祁嘉耀自己去发现的,可惜此刻祁嘉耀体内残存不多的精力被丹药强行催动,难免焦躁而不耐。“有话快说,磨蹭什么!” “是。”祁钰被当众落了颜面,心里自然不好受。可想到祁渊还理直气壮地站在那,他心一横,也顾不得什么面子上的兄弟情,径直开口道:“父皇,完整无缺的玉器才有庇佑之功效。可五弟所雕刻的玉拂尘上竟有一根拂须是断裂的,这不是摆明了在以残缺玉器暗示父皇您的身子不健康么?这,分明是对您的诅咒啊,父皇。五弟如此行径,实在是太过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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