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宫事府瞧明日的吉服。”李知意浅笑盼兮。 “啊。”郝思澜硬撑起笑容。一想到下次再看见李知意就要跪地问安,她的心里真是一百个不痛快。可人家就是凤命啊,再不痛快也没法子。 “那您明日就是皇后娘娘了,往后可不能再穿得像今天这么素淡了。”郝思澜一边笑呵呵说着,一边伸手摸了上去以示亲近。 然而,不摸则以,这一摸她不由得暗暗心惊。李知意这身衣裳看上去寻常,可摸上去的手感却极其滑腻温暖,简直像是把手伸进温泉水里似的。 莫不是传说中的暖玉生香锦?她后悔乱说人家素淡的话了。 不过,李知意并未在意,反而抬眸轻轻问了一句。“皇嫂从哪里来?是去看柳贵太妃了吗?” “我是从登基大典回来,正准备去看看母妃呢。”郝思澜毫不犹豫答道。 “登基大典?”小竹的脸色一变,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一边稳稳托住了李知意的胳膊,一边换回笑脸道:“奴婢多嘴了,之前听说登基大典不准女眷们参加呢。” 她这么一说,郝思澜才反应过来,李知意是没去参加登基大典的。 “没有这样的事吧,我瞧着几位长公主甚至还有几位重臣的诰命夫人都到了呢。”郝思澜忽然生了几分狐疑,随口继续问道:“怎么?王妃没被允参加大典吗?” 望着郝思澜眼底的一丝亢奋,小竹的笑意冷了冷,极其自然地接话道:“原本是要去的,可惜咱们姑娘一向不起早,陛下心疼我们姑娘,就免了咱们前去了。” …… 郝思澜忍不住想起自己早起吹的阵阵冷风,骨头缝子都现在觉得凉呢。她咬咬牙,看向李知意的眼神恢复了方才的尊敬。“是,天真冷了,那我就先去母妃那了。” 李知意点点头。待双方各自走开,她才浅声冲着小竹道:“所以,所有人都去了登基大典,只有我没去,对吗?” 听出她语气中的一丝沮丧,小竹心里也开始打鼓。事情的确有些不对劲,可新皇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何如此安排,又有谁能猜得透呢。 一切,都要等到明日的册封礼才知晓。 沉默半晌,李知意许是也想通了这一点,轻轻正了正披风上的十字蝴蝶扣,曼声开口道:“走吧,去宫事府。” 小竹点点头。不知为何,她心头笼罩着的不安越来越浓了。 宫事府的新主事由陈宾先生安排,李知意曾在枫南院见过两次,知道名字叫常忠。而自她进门的那一刻起,主事常忠的脸色就一直很不自然。 “王妃来瞧瞧明日的吉服。”小竹曼声道。 常忠好是犹豫了一会,最后瞧着小竹的脸色实在很凶,才无奈地命人取出一套吉服。 紫檀木长托盘里,放着一件石青色缎绣串米珠六团云龙纹长袍,袍上另有一套镀金点翠镶珠凤钿。 “瞧着好像纹样简单了些……”小竹蹙蹙眉轻声道。 常忠正要解释,偏偏旁边的小太监多话,嘻嘻笑道:“好教姑娘得知,这是贵妃服制,纹样自然不会太繁复。改日等陛下册封皇后,您瞧瞧皇后娘娘的衣裳,那才叫绣纹精致呢。” “贵妃服制?”李知意红唇翕动,粉润剔透的肌肤轻轻闪动光泽。 小太监还想笑着答话,却被常忠一个巴掌扣在了帽子上。“废什么话!办你的差事去。” 小太监被一个爆栗砸得颇是委屈,一边回身一边嘴里还不甘心地念叨着:“本来就是贵妃服制么……陛下金口玉言说的,还能有假?” 这话顺着风声传到李知意等人的耳中,所有人的脸色都很不好看。 “所以,吉服只准备了这一套,对吧。”李知意不想为难常忠,只想听见一句实话。而常忠是真的很想编排出一番谎话来,可惜一对上李知意那双水盈盈的双眸,他瞬间语塞。 “走吧。”李知意无声地笑了笑,挽着小竹的手,如来时一般,平静地出了门。 小竹勉强忍到门口,才终于按捺不住,气鼓鼓道:“新皇什么意思?难道是想让您当贵妃,不想让您当皇后?” 说着话,她侧眸看向李知意,正要继续抱怨,却见自家主子白皙的脸颊上正无声地滑落一连串的泪珠。 甚至,她的肩膀都是微微颤抖的。 “姑娘。”小竹慌忙握住她的手,可她的手半点温度也没有,仿佛刚攥过冰块一般。小竹急得左手换右手,可那双手依然冰冷,怎么都捂不热。 “姑娘你说话呀姑娘。”小竹带着哭腔。 好半晌,李知意才有了动静,伸出双手将小竹的手紧紧拢在手心,而后慢慢启唇。 “那件衣裳……它并不是我的尺寸呢。” 她的声音袅袅如玉,随风散在宫墙外。
第31章 将稀薄的桐油刷在白绵纸上, 放在日头下晾干,是为明纸。这种纸糊在窗户上,晨光轻而易举地便可以穿透它, 照亮整个大殿。然而,这种纸也有很明显的弱点, 那就是它一触即碎。 就好像此刻,李知意纤细白嫩的食指轻轻在明纸上戳了一个圆润的洞, 恰好看见梧桐树下一地的落叶。过不了多久吧。李知意想,这个圆润的洞大约就会变得不规则, 接着会变成一条长长的裂纹,最后任由秋风将这张纸彻底撕成两半。“姑娘。”小竹进门了,还是那种十分担忧的语气,手里端着七八样早膳, 每一样都是李知意爱吃的,可每一样她都吃不下去。 “祁渊肯见我了吗?”李知意头也不回地问。 小竹咯噔一声将手里东西放下, 滚烫的白米粥飞溅在她的手背上, 可她毫不在意。“姑娘,他见不见您有什么要紧的吗?左右您都不在意您自己的身子了,还有谁会在意您呢。丞相大人前几日还一日三四回地问, 可这两天也没了动静。” “贵妃是谁呢?”李知意又问, 她眼底的肌肤透着黛青色。“是娇枝吗?” “哪有娇枝?”小竹反驳道。 李知意不吭声了。 这会, 外面进来了一位小太监,长得细眉细眼, 说起话来又派头十足。“王妃, 陛下有旨, 请您亲赴册封礼。” “我没有吉服。”李知意坦率地望着那小太监。小竹清清楚楚地看见,姑娘的目光里是有希冀的。 “您不必穿吉服。”小太监漠然笑了笑。 “你什么意思?”小竹立刻狠狠问道。 小太监半点畏惧都没有, 甚至眼尾还带着几丝嘲讽。“王妃,您不必穿吉服前去。” 不必就不必吧。只要能见到祁渊就好。她艰难地伸直发麻的双腿,心底像是藏了一头野鹿,正剧烈地撞着一面大鼓,撞得她指尖轻颤,撞得她胃口腻满,撞得她一路连头都不敢抬。 宫里的墙太红了,宫里的乌鸦太多了,宫里的一切都那么陌生。李知意紧紧握着小竹的手,像是溺水之人抓着最后的稻草。宫里的一切都不对劲,只有小竹还是那个小竹。 册封礼在麒麟宫举行,殿内站着数十朝臣,左右各有侍卫两行,头顶上的藻井天花以青绿为底色,沥粉贴金。脚下的汉白玉理石平滑工整,洁白无瑕。 李知意把所有地方都看了个遍。直到最后,才敢去看上首的那个人。 金銮殿辉煌庄严,斗拱交错。一月前还凑在自己耳边轻声低语的人,此刻远远坐在金漆雕龙宝座上,着一袭贵气得无以复加的明黄龙袍,极尽英明神武之相。 他果然并非池中物,一朝便成为了睥睨天下的王者。 可不知为何,李知意看着这张自己最熟悉的面孔,感觉到的却是无比的陌生。她紧紧攥拳,在刺背的目光中走到了众人中央。 “李知意。”祁渊淡淡开了口。 “陛下长安。”李知意慢拉裙裾,缓缓跪倒在地。湿腻的碎发轻轻贴在她的耳后,一种从后背生出的冰冷感瞬间传递全身。 因为,他的语气,是自己从未听过的疏离。甚至,里面还有一丝厌憎。 “朕不想与你多费口舌了。”祁渊抬手,硕大的绿宝石扳指折射出一道耀眼的光,恰好刺痛了李知意的眼。 她不明白,什么叫多费口舌?什么叫不想多费口舌? 她抬起头,灿若星辰的眼眸此刻雾蒙蒙一片,美得羞花落雁,又朦胧如画。 以至于,众朝臣只看她一眼,便悲悯不已。 可上首的男人说起话,却依然一派寒凉。 “朕登基前便已与此女和离,送她回李府便是。” 一句话,如万把飞针同时刺入李知意的胸膛,让她在一瞬间昏死过去,再不知天地为何物。 梦中,似站在一片旷野里,被无尽的黑暗吞噬。李知意拼命叫喊,可听见的只有自己惊恐而悲凉的回声。 “祁渊,祁渊,祁渊……”她喊他的名字,可听见的只有他阴冷的笑声。 随后,郝思澜忽然从一处出现,脸上带着嘲讽的笑意。然后是周氏,再然后是那些父亲从不允许自己过多来往的少女……还有路人……所有人都在冲着李知意伸出一根食指,嘴里重复着同一句话。“和离了……”“她与祁渊和离了。”“……送她回李府” “不,不会的。”李知意拼命摇头。“祁渊答应过我的……他会一直陪着我的……祁渊……祁渊……” 伴随着一声尖叫,李知意从梦中醒来。可她睁眼看见的,却是一张极不愿意看见的脸。 娇枝。 身着贵妃服制的娇枝。 她细长的眉毛轻轻挑起,唇瓣染着有几分黛紫的深红,石青色的长裙逶迤在地上铺开大半。裙裾半尺处,跪着被两名太监堵住了嘴巴的小竹。 “抱歉呀,她太吵了。”瞧着李知意看向小竹,娇枝咯咯笑着。她的笑声有些刺耳,李知意忍不住蹙起眉头。 “你看,我早就说过吧,你赶不走我的。”娇枝扯了扯缀着一串细腻米珠的袖口,笑得极其肆意。 “不是我要赶走你的。”李知意用尽全身的力气勉强从床上坐起来,一眼也不看娇枝,而是指着地上的小竹道:“放开她。” “跪一会嘛。”娇枝半是撒娇,半是混不在意。 “我说放开她。”李知意忽然抬眸看向娇枝,小小的人,眼底竟迸发出搏命的气势。 娇枝下意识心一颤,旋即嗤笑一声,冲着下面摆了摆手。押着小竹的二人立刻松了手,小竹不顾酸痛的膝盖,几步前行,跪伏在李知意的身边。 李知意紧紧握住小竹的手,眼底涌出心疼。“祁渊呢,他在哪?我要见他。”她冲着娇枝颤声道。 “他不想见你。”娇枝干脆道。望着李知意那张美得如画的脸,她其实很难抑制心底的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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