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想见我。”李知意分明是质问的话语,但声音里却没有半点勇气。 娇枝双手抱肩,显出玲珑腰线。“因为你是个骗子呀。” “你胡说!我们姑娘才不是骗子。”小竹恶狠狠地护在李知意身前。 娇枝不耐烦地挑起眉峰,白了小竹一眼道:“好吧,来都来了,我就好人做到底。李知意,你父亲已经认罪了。” “认什么罪?”李知意蜷起冰冷的手。 “你看,为了你,我特意从陛下那要来了认罪书呢。”娇枝将一份按着手印也署了姓名的纸递到李知意面前,挤着眼睛笑笑道:“罪臣李元节编造你凤命天成的谎言,打造了一块所谓的凰玉。你降生之后,他命稳婆将凰玉放在你手中,又在你手上涂了敛骨之药,使你握凰玉七年而不展。直到你七岁那年入宫,他才提前用了解药,使你见帝后而展凰玉。你看,你真是有个好父亲呢。” “贵妃娘娘,还不止如此呢。”旁边的小丫鬟笑得与娇枝如出一辙。“李元节还勾结欺世盗名之辈,假扮道长,混淆天听,蒙蔽先皇,为自己谋丞相之位,虚食俸禄,素餐尸位……” 望着那张纸上父亲的笔迹,李知意仿佛被人按到了水里一般,无论如何都喘不上气来。 “不可能,你撒谎!我们老爷才不会编造什么谎言,我们姑娘本来就是天生凤命!”小竹声嘶力竭地冲着娇枝喊道。 “哦?是吗?”娇枝淡淡一笑,一把扯过李知意脖颈上的凰玉,狠狠摔在了地上。 迎春宫连地毯都没有,只有大块的青砖。 精美细腻的凰玉砸在青砖上,瞬间碎得四分五裂。 “你的山崩海哭呢?不是说砸了这玉,就有山崩海哭么?”娇枝看向李知意的目光极尽嘲讽,嘴角恨不得扯到耳朵上。 “凰玉……”小竹惊叫一声,脸色惨变,膝盖原地打转一圈,拼了命地去捡拾那凰玉。一边捡拾,她一边努力拼凑着。 “我们姑娘的凰玉,姑娘的凰玉……”小竹的泪珠大颗大颗地落在青砖上。 李知意觉得,碎裂的似乎不是凰玉,而是自己的五脏六腑。所以,一切都是骗局,对吗?凰玉是假的,凤命是假的,父亲的话是假的,祁渊的爱也是假的。 二十一年啊,自己都活在一个用谎言编织的世界里。 此刻,伴随着祁渊走向帝位,伴随着凰玉的破碎,这个用谎言编织的世界也破碎了。李知意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这一切,她觉得似乎有什么扼住了自己的喉咙,让她喘不过气来。 “别捡了,小竹……别捡了……别捡了……”她木讷地重复着。 小竹听不见,她正把那拼得乱七八糟的凰玉紧紧地捂在胸口,高声哭泣着。“我的姑娘呀,我世界上最好的姑娘呀……为什么,为什么要叫你经历这一切……你是我最好的姑娘呀……” “小竹……别哭了……小竹……”李知意想伸手抚摸她,却怎么也够不到。她心疼地望着哭得面庞扭曲的小竹,满眼都是无奈,浑身都是无力。 望着这样的场景,不知为何,娇枝忽然觉得痛快不起来了。她一直以为李知意不是无辜的,可此刻看来,似乎事实并非如此。 “你出宫吧。”娇枝看着李知意因为泪水而美得有些模糊的脸,虽然有些嫉妒,却还是轻轻道:“出了宫,你就能忘了这一切了。陛下说了,他不会处死李元节的,或许是看在你们从前的份上吧……但,也不会让你见他的。” “你回李府吧,那的东西都被罚没了,但空架子还在,至少也能住人。”娇枝用怜悯的目光看向李知意道:“我会求祁渊,把你的嫁妆送回李府,这样你也能活下去。” 李知意什么都没听见。 她现在,就只想抱抱小竹。 她现在,也就只剩下小竹了。 如今在麒麟宫中伺候的是李果儿最小的徒弟赵喜。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得祁渊青眼,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竟取代师傅成为了内监主事。 这从天而降的好运并未砸晕他的头脑,因为他在短短几日内就意识到,祁渊远不是众人认为的那般简单。赵喜至今仍记得从前有一次祁渊入宫面圣,恰好遇上了两位年岁不过十五六的小道长。彼时的祁渊也是堂堂皇子,却对这两位小道长极尽恭谨,就连他们随意送他的一方锦囊,他都珍而重之地贴身放在了怀里。 这般举动传到众人耳中,虽然哄得了皇帝高兴,却被无数臣子诟病,暗骂他不辨忠奸,不思正路,蝇营狗苟,取幸于皇。 直到这两日,赵喜才知道,那些都不过是祁渊给自己披上的一层面具罢了。一朝登基,祁渊便以雷霆之势查处了与道长们往来最为密切的李元节,之后又顺藤摸瓜,把那些道长们的底细扒得彻彻底底,然后一律交给了刑部处置。 如此,等到众人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大祁的朝堂都已经被清理干净了,御史甚至来不及骂他不敬先皇。而这一招,不仅让从前跟随他的臣子觉得跟对了人,就连那些大皇子派和三皇子派的老臣都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甚至,当年那些原本不堪一提的往事也成为了他卧薪蛰伏的英明事迹。 与此同时呢,因为祁渊毫不犹豫地处置了丞相李元节,甚至连自己的枕边人也没放过,径直命人给宫事府递了与李知意的和离书。如此狠辣又不留情面的手段极大地震慑了那些对皇位还有所希冀的人,让人闻风而战栗,不敢再有半点猖狂。 伺候这样一个兼具隐忍和冷漠的帝王,让赵喜觉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此刻,他端着一盏蒙顶甘露进殿。佯装看路间,赵喜微微敛目,但见御座上的男子半闭着双眸,气度华贵又威慑力十足,宛如山巅寒云。 暗自吸了一口凉气,赵喜的头埋得更低了。“陛下,用盏茶歇歇吧。” 祁渊眼眸一睁,与先皇的混沌相反,这双眼似有洞察之力,又极尽阴寒。“你师傅死了。” 赵喜啊的一声,浑身一凉。 “他与李元节勾结。”祁渊懒懒解释了一句,又从他手中的托盘上慢慢端起茶盏,目光一寸寸划过赵喜的脸庞。“好奴才,一定只能给主子做事。一旦生了旁的心思,就该死。” “奴才明白。”赵喜脊背一直,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高声喊道:“奴才此生只忠心于陛下,万死不敢背叛。” 久久的沉默之后,祁渊答了一句好。 赵喜这才松了一口气,垂头道:“陛下,贵妃娘娘派人来问,问您今夜可否要过去?娘娘说,您这些日子辛苦了,该好好歇一歇才是。” 祁渊的眼眸中似闪过了一丝温柔,语气也缓和下来道:“这两日还有很多事,今夜就算了。对了,你去开库房,挑一些觉得好看的首饰和绸缎,还有一些器具物件,送到云露宫去。之前娇枝受了不少委屈,该好好补偿补偿。” “奴才遵旨。”看来这位贵妃娘娘很得陛下宠爱,以后可得上些心。赵喜暗想。 等到赵喜退出去的时候,陈宾恰好进了门。此刻他一袭丞相服制,比从前倒是多了些文雅。“太妃们可都搬到寿宁宫了?” 赵喜一怔,正不知如何回答,祁渊已启声道:“先生何必这么着急呢。” “朝纲不稳,于大计无益。陛下雷霆之怒,不知斩杀了多少人的羽翼。如今必须加以安抚。充实后宫便是最好的法子。何况陛下如今尚无子息,妃嫔多些,亦是好事呀。所以,太妃们必须要尽快搬离,挪出地方来才行。”陈宾劝道。 “也罢。”祁渊不在意这些小事,随意摆摆手道:“传话,太妃搬离一事,让贵妃去办。后宫选秀嘛,让宫事府先拿个章程出来。” “奴才领命。”赵喜躬身退下。 如此,御书房内只剩了陈宾与祁渊二人。这也是自从祁渊继位后,二人头一回私下相处。 “先生。”祁渊未曾开口便先带了笑意,那笑容如夏花怒绽,舒展之极。 “陛下。”陈宾亦是笑,笑得春风满面,老怀欣慰。“终于盼到今日了,还好,不算太晚,老朽总能再辅佐陛下些时日。” “先生不知道,此刻朕有多畅快!”祁渊胸臆大开,声如鸣钟。 陈宾点点头喟叹道:“我怎么不知呢。旁人厌恶那些伪道长,无非是因为他们祸乱朝纲。陛下您却是因为与他们有不共戴天的杀母之仇。” “是啊,可这么多年,为了讨父皇的欢心,我不得不佯装与父皇志同道合的模样。可谁又知道,我心里有多痛苦。每晚,我都听见母妃指责我,埋怨我为何不能替她报仇,为何还要与她的仇人为伍!尤其是李元节重病,我不得不去照顾他的那段日子……我真恨不得杀了他!”祁渊微闭双眼,紧紧握拳道:“明明是他带来的人害得我母亲无处安葬!” 说到这,祁渊忽然狠狠看向陈宾道:“先生为何不允我杀了他!” 陈宾并无惊慌,反而无奈道:“李元节毕竟身居相位多年,虽然罪不容诛,但法外也要开恩。一则,还有一些朝政之事要与他商榷明白。二则,他手底下毕竟也有些学生。杀他自是容易的,但不能操之过急,以免有些人狗急跳墙。” “若无先生求情,他早就死一百次了。”祁渊哼了一声道。“捏造凤命,诓骗天子,只这一条罪过,就够他满门抄斩的了。” “陛下万万不可。那王妃……不,那李知意可也在其列。”陈宾大恸道。 “先生倒是心软。”祁渊嗤笑道:“你可知道,朕被迫娶了自己不喜欢的女子,还要整日与她虚以为蛇,连从小一起伴我长大的娇枝都要撵出府去,真真是心累极了。对了,那一日先生你可瞧见了?朕告知李知意,朕已与她和离时,她那惊慌失措的神情。哈哈哈哈,朕此刻想起来,还觉得畅快!她罪该如此,一个与她父亲狼狈为奸的虚伪女子,朕不要她的命,已是法外开恩了。” “其实王妃待您也算不错……”陈宾忍了又忍,却还是没忍住道。 “不错?她那是为了她自己的前程,为了皇后的宝座。”祁渊满脸不屑道:“若此刻朕是祁钰,是祁衡,只怕她早就收拾铺盖走人了吧。哼,朕就要让她看看,朕是登基了,可与她毫无干系。朕还要故意羞辱她,要她眼睁睁地看着她从前逼走的娇枝成为了贵妃,而她成为了庶人,只配永远羡慕娇枝,羡慕朕!” 望着祁渊漠无感情的脸庞,陈宾咽下了那些话,慢慢拈须道:“既然陛下恨李家,那就让李知意好好活着吧。让她看着陛下江山永固,却与她毫无干系。让她看着陛下后宫妃嫔众众,却无她的一席之地。让她守着李府,好好地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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