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祁渊欣赏地看了陈宾一眼,唇畔上挑。 二人随后又说了些闲话,便听有人来通传,说是祁铮求见。 “朕知道他是什么事,陈大人……你替朕打发了吧。”祁渊不耐烦道。 “陛下还是见见吧,此刻那些御史言官正盯着您呢。您此刻冷待四爷,那些人没准就给您戴上一顶不爱护胞弟的大帽子。”陈宾霭声劝道。“再有,将二爷封亲王,还有四爷封铁帽子王一事,您也该敦促些宫事府了。” “嗯。”祁渊点点头,冲着赵喜道:“叫人进来吧。” 见他听劝,陈宾心里多少有些安慰,便恭敬退了下去。而祁铮进门时,往日笑意盈盈的一张脸却有几分忐忑。 “微臣拜见陛下。”祁铮望着气度越发高华的五弟,心不由得一紧。说实话,此刻他越发庆幸自己的临阵倒戈了。若不然,即便三哥登基,这位幼弟只怕也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起来吧。”祁渊命人上了一样的蒙顶甘露,把玩着手里的朱色狼毫,笑笑道:“四哥想说的事,朕心里明白。那和离书是四哥亲自送到宫事府的,难道四哥还不放心吗?” “微臣不敢。”祁铮连忙低头敛目道:“只是,只是……” “好了,四哥是朕的功臣,朕不会薄待功臣。”祁渊站起身,慢慢走到祁铮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既然你来求,朕给你句准话便是。” 说着,他清清喉咙,看向祁铮道:“朕清楚明白地告诉你,往后李知意此女,是生是灭,是在何处,是嫁与谁,都与朕毫无干系。而真若有一日,你想娶她,朕,也会高高兴兴地给你赐婚。” 一番话说得祁铮满眼雀跃,连连谢恩道:“微臣多谢陛下,陛下天恩,微臣永世不忘。” 祁渊颔首,呵呵一笑道:“所以,四哥想怎么做?” “嗯?”不是与你毫无干系么?祁铮暗想,面上却不敢露出来,只是犹豫道:“微臣还没有想好。但她如今万念俱灰,微臣不敢轻易打扰,还是先让她养一养身体。等她心情好些,再做打算。” “不错。四哥很是贴心。”祁渊坐回龙椅,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 “那微臣先行告退了。”祁铮赶紧道。 “好。”上首传来准许之声。 “不过……四哥可还记得,您从前唤我什么。”祁渊的声音忽然变得喜怒莫名。 祁铮脸色一灰,后脖颈不由得淌下冷汗来。“微臣,微臣惶恐。当时微臣只是……”他吓得磕磕绊绊,连整话都说不利索了。 “好了。朕说了,你是朕的功臣。”祁渊的声音充满戏谑,又似有一丝警告之意。 祁铮心里一紧,祁小四三个字在脑子里晃了晃,只觉得口中酸涩难言,便脸色灰败地点了点头。他心里很明白,这是对自己的敲打,也是对自己当初偏向祁钰的报复。 不过,一想到李知意,祁铮觉得这点屈辱也就不算什么了。 目送祁铮的背影离了御书房,祁渊淡淡嗤笑一声。一个能为了女人随意站队的皇子,料他日后也翻不起什么波浪来。 随手端起那蒙顶甘露,一阵冰冷的触感出来。祁渊不满意地敛了眉,索性连茶带杯端起,一把扣进了旁边翠绿的罗汉松盆景里。 让赵喜自己看去。 此刻,赵喜人正在云露宫中。娇枝穿着半露香肩的藕荷色宫装,发髻簪着点翠步摇,唇上的口脂染着蜜香。“陛下什么时辰到?”她娇滴滴问。 “陛下说这两日有朝政要办,不能过来陪您。”瞧着娇枝脸色微变,赵喜赶紧跟上了后半句话。“不过陛下赏了好些物件,要您高兴呢。” “是吗?”娇枝这才笑了笑,嘴唇一抿道:“我就知道陛下最惦记我。” “是。”赵喜点点头,又道:“还有一件事。陛下说,往后后宫之事由您打理。贵妃娘娘,眼下是没什么事。不过宫事府那边已经在安排后宫选秀了,这后宫,眼瞧着就要热闹起来了。” “后宫……选秀……”娇枝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难看起来。“可李知意在的时候,陛下的后院一个女人都没有。怎么到了我这就要选秀了?” “这,这后宫选秀,本就是应当的呀,陛下合该有三宫六院才对呢。”赵喜客气笑笑道。 “可我……”娇枝欲言又止,皓齿上下轻轻一叩,终究还是道:“可总要等我侍寝了再说这些事吧,他都不考虑考虑我什么心情吗?” “那,那奴才替您跟陛下说说?”赵喜热心道。 娇枝犹豫了一下,摇摇头道:“还是算了吧。我刚入宫,就别给他惹事了。” “娘娘英明。”赵喜赞了一句。 娇枝咽了咽心里的苦水,给了他一个勉强的笑脸,将人送出了门。 然而,赵喜刚走,娇枝就扯过身旁的丫鬟凝霜,咬咬牙道:“我改主意了,李知意的嫁妆,不必都送回李府去。挑些不中用的,凑合个意思就行了。” 凝霜自然明白贵妃娘娘的意思,她都没过好日子,那李知意凭什么安享福气。不过……“娘娘,这样是不是不太妥当。那嫁妆毕竟都是李知意的,万一这事被陛下知道了……” “陛下才不会在意呢。要不是我提了一句,陛下压根就没想把嫁妆给她。何况李知意那软绵绵的性子,你可没见过,她才不敢过来找陛下提呢。行了,派人去潜邸传话吧,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李元节的田产都已被罚没,就连李府也只剩一个空架子。幸而潜邸送回了李知意的一些嫁妆,小竹拼拼凑凑,总算收拾处一处能住人的院子来。那院子正挨着后头的花园,此刻哪怕是深秋,却也有一番雅致美景。 如今除了李知意和小竹,李府的奴才一共只剩两位。一个是马夫彭长源,另一个是她的妻子薛山兰。好在李府大部分地方都落了锁,三个女子共用一处院子,又只开了距离院子最近的小南门,由彭长源住在门房里守着,因此倒也不觉得空荡。 此刻,正房内燃着梨花木香,细碎的阳光偷过镂空的雕花窗桕洒在李知意的身上。少女香腮玉肌,美如尤物,只是她的眼底盛满了化不去的忧愁。 小竹和薛山兰坐在侧间,相顾无言地剥着夏日里晒干的一些桂圆。好半晌,小竹捏捏吃痛的手指,轻吁道:“七八日了,姑娘每日只吃一碗清粥。这样下去,可怎么好。” “要叫娘子。”薛山兰神色淡淡道。 小竹瞪了她一眼,对这个性情古板教条的女子颇是无语,却又没有跟她较劲的心思。毕竟,她待姑娘是很好的,一直在变着花样地做着一日三餐不说,连守夜也与自己轮着来。 “也不知道姑娘什么时候能好起来。”小竹剥了几颗,忍不住又叹道。 “娘子会好起来的,只是需要些时间而已。”薛山兰说话间动作很是麻利,一句话便能剥完四五个桂圆。 “嗯。”小竹点点头,抱起眼前的一碟桂圆肉道:“今儿吃桂圆烧肉,我来下厨。” 薛山兰的脸色柔和了一些。“那我帮你打下手。” 说罢,二人齐齐往屋里看了一眼。李知意的姿势宛如被定格了一般,双手托腮,透过琉璃去看后窗外的风景,手里紧紧捏着当初祁渊送来的聘书。可任谁都瞧得出来,她的眼里盛着风景,实际上心绪却一直在翻转,似要想通什么,似永远都想不通什么。 你与她说话,她也只会点点头说好。似一切都好,又似根本分不出什么叫做好。 一碗热气腾腾的桂圆红枣烧肉很快被端上了桌案。软烂的红枣配上甘甜的桂圆,并几块颜色鲜亮的排骨肉,瞧着的确十分有食欲。 “娘子用一些吧。”薛山兰第一次开口劝她。 李知意点点头,将聘书轻轻用黄铜镇纸镇住,又在上面罩了一层防污的蜡纸,这才慢慢拾起银筷。 薛山兰眼睁睁地看着李知意只捡了两枚红枣嚼下,便撂下了筷子。 “很好吃。”她诚恳说着,随后赧然淡笑:“可我不太饿,你们去吃吧。” 说罢这句话,她便又陷入那沉沉的思索中了。 薛山兰也不多话,唇瓣一抿,端起碗就走。可走了两步她就听见后面细细碎碎的声音,她忍不住回头一看,只见李知意才擦过手,正动作轻柔地掀开蜡纸去取那聘书。 薛山兰脸色一沉,咯噔一声撂下手里的托盘,几步走到李知意跟前,一把夺过那聘书道:“娘子,奴婢有话要说。” “好。”李知意温和答应,却又哀哀道:“那你把聘书还给我。” “娘子听我说完,再要聘书不迟。”薛山兰的神色更坚决,配上她那张本就有些古板的脸,更显得她为人严苛。 “你说吧。”李知意的目光在那聘书上锁定片刻,到底还是收了回来,慢慢落在薛山兰的脸上。 “奴婢请娘子告诉奴婢,您为何而烦恼?”薛山兰说罢,举起聘书道;“望娘子如实回答,否则奴婢会一不留神撕毁聘书。” “不要。”李知意果然一急,眉头紧紧蹙起。“山兰,不要。” “那请娘子答话。”薛山兰一板一眼道。 李知意见她坚持,又自知没力气与身材高大的薛山兰争抢,只好叹了一口气,微微垂头道:“你都听说了,何必来问我呢。” “旁人说的,不代表娘子说的。”薛山兰继续道。 “旁人说的,就是事实。”李知意的声音淡如烟波道:“我是满天下的笑柄,是欺世盗名之辈。” “这么说,娘子是为旁人的看法而烦恼。” “那倒不是。”李知意摇摇头。 “那是什么呢?”薛山兰追问。 李知意却不肯多说,只眼泪盈盈地望着薛山兰手中的那一纸聘书。薛山兰从小在丞相府外院伺候,很少见到李知意,也不知她究竟生成什么样子。直到此刻,她望着眼前少女剔透如水晶一般的模样,才明白为何众人都道她是绝色。 果然是绝色。薛山兰自视是心肠极冷的人,此刻也忍不住心软。“罢了。”她慢慢撂下那张聘书,语气肃然道:“奴婢不逼问娘子了。奴婢心中明白,娘子难过,是因为您遇人不淑,是因为您情意错付,对不对?” 李知意被戳中心事,眼底的伤心之色更浓,双手不由得抱膝,将脸半埋进去,只露出一双月色般曼妙的双眸。 薛山兰心里更舍不得,叹叹气道:“奴婢不想要挟您,要这聘书也无用。奴婢只是想问问您,您这般伤心可有什么用?一则人家不会在意您,二则伤的终究是您自己。不怕娘子您笑话,长源此人眼高手低,性情惫懒,可奴婢这些年却从未与他从未吵过一次架,您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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