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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就这么信任那陈丞相？他若真是个好人，当初也不会纵容陛下……”山兰的话说了一半, 但顾念着李知意的感受, 到底没有说出口。 “没事儿, 一共才花了不到五万两银子。”小竹在旁混不在意地插嘴道。 “五万两？”山兰惊得捂住了嘴巴。她在李知意大婚时见过她的十里红妆，却并不知晓具体的数目。没想到, 五万两亦是轻飘飘就能说出来的。 “吁。”不等山兰再说什么, 外头已经传来彭长源的声音。“娘子, 鱼跃街到了。” 小竹闻言第一个跳下马车，随后便伸手来接李知意。而等几人一道进了院, 眼前都不由得一亮。此处虽然只是一进院，却十分清净雅致。一水的暗蓝色琉璃瓦，地上铺着圆润的鹅卵石，正房收拾得干净亮堂，侧面的书房更是古色古香。 甚至，院里还有一口水味甘甜的古井，连出门打水都省了。 山兰的眼底简直写满了喜欢。 这会，李知意笑吟吟地手指东面道：“我喜欢这间房舍最重要的理由，是它紧挨着不倦教馆。” “不倦教馆？”山兰的眼前一亮。 “那是什么地方啊？”小竹咬了一口手里油纸包着的焦糖花生酥，双腮微鼓问。 山兰清了清喉咙，很是郑重道：“不倦教馆是前朝的一位状元所开的私塾，他官封侍郎而不受，倾尽所有家资在此处开了一家私塾，每年都能送出十数举子。我有一位表叔，他的儿子就在这里读书。” “是啊。”李知意点点头，望着山兰道：“所以，这间房舍是送给你们夫妻二人的。” “送给我们的？”山兰怔了怔，随后看向门外的彭长源。彭长源原本叼着稻草正在望天发呆，猛然听见这话，正诧异地转过头来。 “是啊。”李知意轻轻一笑，说道：“我知道你们一直惦记着有一个孩子，却苦于没有自己的住处。现在好啦，你们可以住在这。或者再等几年，若是这里的房子能卖个好价钱，你们再换一处大的也好。不过我觉得，这里还是很适合孩子读书的。” “娘子……”山兰的眼里盈盈闪泪。她上前，紧紧握住李知意的手，回头嗔怪彭长源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谢谢娘子。” 彭长源连连哎了两声，略显笨拙地跑过来，满脸真诚道：“奴才，奴才以后一定好好替娘子做事。娘子，娘子对咱们两个也忒好了。” “你少喝些酒就是了。”小竹笑嘻嘻道。 “是是是。”彭长源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耳畔，粉嫩的月牙水晶轻轻摇晃，李知意的鹿眸虽有遗憾，却又饱含希冀。“虽然以我现在这样的名声身份，未必能替你们出面去求状元先生接纳。但，时间还早，我们慢慢想办法便是。” “嗯。”山兰连连点着头。 “那你把地契房契都收好了。钥匙我就先不给你啦，我们姑娘说了，要把宅子里的东西都给你添置齐全才好给你呢。”小竹将手里的花生酥一口咬住，两手认真地在帕子上蹭干净，才从怀中摸出两张纸递给了山兰。 收到这么好的房舍，山兰像做梦一般，直到上了马车还在连连道谢。不过，马车辘辘前行，几人很快被外面传来的香气所吸引。 几人相继下了马车，果然见长街上一片热热闹闹。有身着夹袄的读书先生，正坐在矮椅上写着硕大饱满的春联，有人举着各色各样的灯笼，高声叫卖。但更多的却还是在叫卖小吃的人。 “我听房牙子说这是祁京城小吃最多的一条街市了。热食凉面，瓜果点心，无一不有。”李知意望着身旁看花了眼的小竹，轻轻一指旁边相对清净处的一处庭院道：“这是送给你的房子，距离这些吃的很近，距离我也不远。” “还有我的房子？”小竹先是惊喜了一下，但很快又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不行不行，我才不出来住呢，我要陪着姑娘你呢。” “你总要嫁人吧。”山兰开口道。 小竹的头摇得更厉害了。“没有这回事，我不打算嫁人的。嫁人没什么意思。” “那就把你爹娘接过来，可好？”李知意问道。 她这么一说，小竹果然心动了。她的父母如今还在乡下呢，从前因为念旧而不愿意来，如今年岁却越来越大了。这个地方热闹，又可以随便卖些什么，很适合她那闲不住的双亲。 “姑娘。”小竹努唇，一把抱住了李知意的胳膊。 “咱们进去瞧瞧吧。”山兰笑着扒开她的手。 “不了。”小竹看向李知意，眨着圆溜溜的眼睛道：“姑娘给我的就是最好的，我不用看。咱们还是吃些东西吧。” 是啊，街上的美食实在太诱人了。 “你们选，我请客。”小竹拍拍鼓鼓囊囊的荷包。方才那房牙子为了让李知意继续买房子，特意给了她几条小银鱼。 “听闻这条街的鱼面和羊眼包子是最有名的。”山兰指了指不远处，又故意笑着看向小竹道：“不过，却也是这条街最贵的一家。” 小竹故意假装心疼地叹了一口气，随后又摆出款道：“谁让你们两个这么招人喜欢呢，花点银子就花点吧。” 二人皆被小竹逗笑，便朝着那腰系蓝底碎花围裙的女摊贩走去。许是因为东西贵，这里的人并不多，但味道确实对得起招牌上硕大的一个“鲜”字。 光说那羊眼包子，是以细碎的嫩羊肉为主，再加上一些剁成丁的海参和鲜贝，现包现蒸而成。一锅出时，锅气腾腾，入口更是汁水饱满，极尽鲜美。 另一道鱼面因是要用鱼汤揉面，所以更费些功夫。小竹等不及，便去街上先遛了一圈，回来的时候怀里便抱了一大堆好吃的。譬如馅芯碧绿的翡翠烧麦，酥油和面入炉烤制的薄脆，用薄荷和橘叶包裹的蜜炼杨梅，用柿子泥和桃仁制成的黄柿子饼…… “有钱真好。”被蜜炼杨梅感动到几乎要流眼泪的小竹呜呜说道。 宫墙里，一枝绿梅探出头来，羡慕着宫外的热闹。红墙里，另一枝绿梅看见的，只有无尽的冷清与寂寥。贵妃无心贺岁，皇帝心怀百姓，勒令一切从简，所以直到现在，各宫各院都安静一片。就连麒麟宫里，也不过换了几盏崭新的宫灯而已。 时值傍晚，大殿内站着七八位身着官袍的大臣，从其笃定肃然的神色上看，便知道这几位正是当朝的肱股之臣。陈宾自然站在最前头，不过此刻，他却觉得没什么开口的必要，因为光是几位大臣就足够驳倒陛下了。 “罪己诏，都是历代帝王实在没法子了才会颁布的诏书。如今您才刚登基不久，朝中各位皇子的党羽尚未清除，正是人心不稳的时候。您在这个节骨眼上颁布罪己诏，岂不动摇民心？” “不错。若是为了旁的事也罢了，不过是一个女人的事，实在无需如此费事。” “陛下，以臣之见，您既然已与此女和离，就实在不该再走回头之路。古来帝王一向一诺千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如今您却要出尔反尔，还要替她洗刷名声，这不是承认您当初的不察吗？这，实在有损您的帝王名声啊。” “是啊陛下，千秋伟业等着您去建功，您实在不该在这种细枝末节的小事上耽误功夫。” “就是啊。”“李大人说得不错。”“我也赞同孙将军的话。” “陛下实在不该如此。” “……” “陈丞相觉得呢？”祁渊耐着性子听完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最后，他的目光滑过始终没有开口的陈宾。 陈宾昂首抬眸，毫不畏惧地与祁渊对视一眼，淡淡道：“一人之见或许偏颇。可若人人如此，那陛下或许真该三思而后行了。” “若朕执意如此呢。”祁渊的脸色愈发阴沉，望着殿内众人道。 “若陛下执意如此，就是置江山社稷于不顾。这样的帝王，微臣不敢追随，但求辞官而归。”一位年近古稀却目光炯炯的顾雍率先喊道。 “你们……何至于此？”祁渊气得脸色铁青。 “陛下，臣等实是为了您的江山大业啊。” “是啊，不知陛下可听说过箕子见象箸而知天下祸之典故？陛下今朝一道罪己诏的确并不是什么大事，但却说明了陛下愿为一女子做出不智之举。如此贸贸然，焉知不是下一个周幽王吗？” …… 这群文官的嘴……祁渊暗自咬牙。 “望陛下三思，望陛下三思，望陛下三思。”众人见祁渊心思摇摆，立刻跪地高呼。 …… “这就完了？”娇枝站在御花房的正厅内，一边瞧着新培育出来的百合，一边听着凝眉从麒麟宫打探来的消息。 “是，奴婢亲眼看见那群大臣们是面露满意地离开大殿的，可见陛下未能如愿。” “那陛下也没多大决心嘛。”娇枝微微耸肩，嗅着空气里浓郁的百合清香，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 “陛下的决心再大，也要把皇位放在前头啊。这几位大臣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堪称是陛下手下如今最得用的几个人。他们几个一道唱反调，陛下若是不听，那说句不中听的，只怕陛下的皇位也坐不稳当啊。”凝眉轻声说道。 “是啊。”娇枝颔首，摘下冰冷华丽的护甲撂在桌案上，唇畔凝结笑意。“她李知意再重要，也不可能大过他的皇位啊。” 想明白这一点，她的心情忽然好了许多。“晚上吃锅子吧。把温氏姐妹也叫上，也算本宫赏识她们懂事。” “我们只怕不能陪娘娘一道用晚膳了。”不等温淑满脸高兴地答应，温惠已经出言拒绝。纵使凝眉的神色诧异而不满，温惠还是坚持己见，又随意找了个借口打发她。 “我不明白。”温淑拧着眉头问。“贵妃娘娘的好意，为何要拒绝？” “你觉得事情完了？”温惠的手指从古琴上移开，一边轻轻摘下护甲，一边继续道：“当初陛下如何夺得皇位的事，你也有所耳闻。姐姐觉得，这样手段雷霆又心思细腻的帝王，会有心愿无法达成的时候吗？” 温淑被她的这句话点醒，恍然大悟一般，她捂着胸口道：“这么说，贵妃娘娘今晚……” “指不定怎么发脾气呢，咱们可不去惹那个闲气。”温惠举起自己修长的手指，满意地望着指甲上绘制的茉莉花瓣说道。 “是啊。”温淑慢慢坐下来。“陛下放着六宫的美人不去宠爱，偏偏去喜欢曾经的弃妇。这样的决心，又岂会善罢甘休？你我倒不如在此……韬光养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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