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岁,李府处处都充满了欢愉的气氛。又因前两日小竹被获准给父亲送了不少衣物吃食,李知意便愈发放下心来。 这一日是初五,难得的好日光。三人干脆命送肉菜的小伙计休息一日,打算三餐全都在外头用。 “今年过年晚,要不了多久天气就该暖和了。听说好些成衣铺子都卖上春衣了呢。”小竹坐在马车里,随着马车的颠簸晃着脑袋。 “你这么说我才想起来,咱们的冬衣做的早,可是好久没买衣裳了。”李知意微微笑着,看向山兰道:“看灯的时辰还早,我们先去买些衣裳吧,正好去蜀州的时候可以穿。” “都听您的。”山兰点头道。 于是,马车在祁京城最繁华的街道停下来,小竹第一个冲下马车,说是要去打头阵,先瞧瞧有没有新开的成衣铺子。 山兰陪着李知意在后头慢慢走。不想没过多久,便见小竹气呼呼地走了回来。 “姑娘,山兰姐,我被气死了。”小竹双手抱肩,咬着嘴唇,不等二人追问,便指着附近的两家店铺说起来。 “一间闭月坊,一间落雁坊。我正站在门前瞧哪家的衣裳好看呢,就看见那闭月坊门前的小姑娘上下打量了我好几遍。我本没打算理她,不想她却主动开了口,说她家衣裳一件不低于十两银子,要我趁早去便宜的地方买去,别站在她家门口碍眼。她边说边翻白眼,还特意穿着她那一身衣裳转了一圈,也不知道在炫耀什么。” 小竹一股脑说了一堆的话,又指着对面的落雁坊道。“旁边落雁坊的小姑娘倒是没看我笑话,瞧我莫名其妙被奚落一通,还特意走出门来问我要不要坐下歇一会,喝点茶什么的,实在贴心。” 听见这话,山兰慢慢开了口。“这条街人流如织,往日来的达官贵人也多些,她们早就学会了看人下菜碟。大约是看你孤身一人,穿的又朴素,便觉得你买不起她们的衣裳。” “谁稀罕他们家的衣裳。”小竹过来抱住李知意的小臂,直指落雁坊道:“姑娘,咱们去对面那家买吧。” “嗯。”李知意点点头,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等走到落雁坊门口的时候,三人果然瞧见对面的闭月坊门前站着一位小姑娘,生得相貌甜美,只是却趾高气扬。 小竹将方才受的白眼又白了回去,然后故意指着落雁坊挂满衣裳的西墙道:“这一溜衣裳,我们都包了。” 闭月坊门前的那位小姑娘当即瞪圆了双眼,随后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李知意。她不觉得谁家贵女有这样大的本事。 然而,这种能用钱解决的小事,李知意又怎会在意。何况这是她的小竹开口说的,她又怎会不答应呢。 “听你的。”她甜甜一语。 山兰本还有些犹豫,可一抬眸见那些衣裳造型不同,颜色鲜艳,怎么瞧怎么适合李知意,一时也就没劝。 于是,那闭月坊的小姑娘脸色更难看了。要知道,这么大的主顾一年也未必能遇上两个啊,自己竟就这么错过了。她眼睁睁地看着落雁坊的小姑娘将那些料子奢靡的衣裳一件件抱下来。 大约有二十几件。 也就是说,落雁坊那个憨憨呆呆的翠羽这个月能多赚六十几两月例银子。 …… 她气得甩着帕子进了门。 这边,落雁坊的翠羽早已看得呆呆傻傻的。她见过诸多贵女,却没见过哪位姑娘能把这些衣裳全都穿得如此美丽,仿佛每件都是给她量身定做的一般。 更要紧的,这位姑娘也忒大方了。翠玉眼睁睁地看着她把一半的衣裳全都分给了身边的两个下人。“这几件颜色稳重,适合山兰。这两件俏黄色的,小竹你一定喜欢吧。” 李知意一点都不在意银子。因为如今自己买下的房舍大半都赁了出去,光是赁银都够月月这么买衣裳的。 最后,落雁坊的坊主亲自驾车,将衣裳全都送到了李府。而三人却在夜幕彻底降临之前,另乘了一辆马车到了屿澜楼。每旬,这里都会推出些新菜。今日,小竹是奔着楼里的一道瑶柱羹来的。 此羹才一端上来,浓郁的鲜香气味便扑上鼻尖。细看,只见里面是颜色鲜黄的瑶柱,难得的是颗颗完整又大小均匀。再一尝,里面的细丝是干蘑与鲜蘑两种,平添无尽风味。 若是换做往日,小竹早就食指大动了。可此刻,眼瞧着小伙计出门,她立刻撂下筷子道:“方才光顾着生气了,姑娘,有一件大好事忘了告诉你。” “什么大好事?”李知意咬了一口鲜嫩的瑶柱,顿觉口齿生香。 “告示。”小竹起身指着不远处,喜孜孜道:“宫里贴了告示出来,说皇帝下了罪己诏,承认姑娘您并不知晓丞相大人当初捏造凤命一事,陛下已认下当初的不察之罪呢!” 李知意筷子里刚夹过来的瑶柱当啷一下掉入碗中。 是罪己诏?自己的清白得以昭雪了? “你不会看错吧?陛下怎么可能会下罪己诏呢?”山兰尚有所怀疑。“我虽读书不多却也知道,历朝帝王都以下罪己诏为耻,毕竟这诏书可是要入史册的啊。” “姑娘早就教我识字了,我才没看错呢。”小竹夹了一块松鼠桂鱼慢慢吃着,忍不住念叨道:“我们姑娘本就是无辜的,别说下罪己诏了,他跪拜认错都是应该的。” “别胡说,这是在外面。”山兰赶紧嗔道。 二人的对话一句句传入李知意的耳中。她不得不承认,她是有几分震惊的。可震惊过后,心头涌动的却是欢喜。清白的名声,意味着她不必再处处遮掩自己的身份,往后的日子也会更轻松。 “姑娘高兴吗?”小竹挑眉问。 李知意轻轻颔首,将身后的窗户推开半晌,任由冬夜的清风吹入房中。 山兰轻轻替她裹上披风,语意温和地提醒道:“您虽高兴,却也要记得,这一切都是您应得的。您无需为了这件事而感谢谁。” 李知意回眸望着眉眼坚定的山兰,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山兰说的,正中了她的心事。 “早些去蜀州吧。”三人齐齐说道。 夜色渐渐浓了,白日里喧闹的集市渐渐散去,唯有几处做热汤热茶的摊贩还在坚持。雅间内的酒壶空了大半,喝得最多的还是李知意。 此刻,她雪肤绯红,双眸流盼,娇躯纤细,如玉生香。这样的美人一下楼,正好闯入祁铮的眼里。他原本奔上二楼的急切步伐立刻收住,满眼都是惊艳。 “知意。”他轻唤。 李知意的神色顿如秋菊披霜,眼尾轻轻抬起,眉头微蹙。 “娘子。”祁铮自觉冒犯,勉强压了压心头难以抑制的喜欢,开口提问道:“娘子看了罪己诏,不会因为御史台百般苛责,就决定原谅他了吧?” 李知意抬眸向楼下看去,原来眼前人早已派人清了场。方才那略带骄矜的老板此刻正头皮贴在地面上,满脸敬畏地看着自己。 类似的话在麒麟宫一样响起。 “御史台这般刁难,陛下可后悔了?”陈宾望着神色踟蹰的皇帝,蔼声问道。 祁渊默然摇头,喟然叹息道:“我是天子,却也免不了被指指点点。” 他抬眸看向陈宾。“所以,我无法想象,当初的她是怎么熬过来的。那样的名声……” 祁渊将脸深深地埋在双手里,整个人都写满了悔恨。 也不仅是悔恨。说实话,他心底更多的是害怕。他为她做得越多,就对她了解得越多。而了解得越多,他就越能理解她曾受的痛苦。 他害怕,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陈宾做不到感同身受,也不觉得能帮上什么忙,索性命人准备了安神汤,便早早出了皇宫。而没等安神汤端上来,高酿先派人传来了消息,说是在酒楼瞧见了诚亲王与李知意说话。
第44章 提起祁铮, 祁渊的脸色更阴郁了。如果说与李知意和离是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事,那么当初对祁铮的承诺,就是他这辈子第二后悔的事。 恨不得把牙齿咬碎, 祁渊的心里又醋又气,忍不住低吼道:“她老理他做什么, 难道不知道这个祁铮没安好心吗?” 赵喜垂着头不开口,心道当初您可不是这么说的。他记得刚登基的时候, 皇帝有一回还说二人很是相配呢。 一拳砸在玉石面的桌案上,祁渊气得喘息声都重了。“这样不成, 这样不成。若他们日日这般相处下去,她,她真的动心了怎么办。” “她那么好骗,谁说什么都听。”祁渊又开始急得在地上转圈了。 “这祁铮也是个混账。当初朕摆明了是鬼迷心窍了, 他怎么就敢答应呢。”他急得破口大骂。“祁铮,祁四, 该死, 实在该死。” 赵喜见他气急了,这才觉得有几分站不住,便上前试探着劝道:“陛下, 要不您坐下歇会。诚亲王不过是与李娘子说两句话而已, 您别太往心里去。” “说两句话?”刚坐下的祁渊腾得一下子又站起来了。“她们有什么话好说的?他分明就是图谋不轨, 难道她看不出来吗?” “陛下……” “别叫我陛下。”祁渊的脸阴沉得像是六月的雨天。“朕不配当什么陛下,朕就是个蠢货, 一个拱手把自己的妻子送给别人的蠢货!” 一边怒气冲冲地喊着, 他一边一个耳光重重扇在了自己的脸上。 赵喜惊得眼睛都直了。这么多年了, 谁见过皇帝自己扇自己的耳光啊。 他也算是开了眼了。 “朕后悔了。赵喜!”祁渊疯了似的叫喊着,那声音几乎响彻麒麟宫。“朕后悔了, 怎么办,朕太后悔了!” 这一回,巴掌重重落在了他自己的大腿上。 “要不,杀了他吧。”好半晌,祁渊的情绪冷静了一些,坐在那闷闷道。 “您觉得这样妥当吗?”赵喜闻言都要哭了。 “是不太好。”祁渊的手掌箍住额头。“那怎么办?那你让朕怎么办?我总不能把他禁足吧,她去找他怎么办?我把他撵走?对,把他撵走是个好主意。” “那,那今夜就走?” “今夜,今夜先把他召进宫来,先不让他们说话。”祁渊眼前一亮,赶紧指着赵喜道:“快,快去把诚亲王给朕召进宫来,就说朕有急事找他。” “这……陛下,陈丞相一出宫,宫门就落锁了。此刻您要传诚亲王进宫,那就得把四道宫门全都打开,这可得惊动不少人呢。要不,咱们就算了吧。”赵喜连声哄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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