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不过半刻钟,赵喜还在寻摸,祁渊却已一眼看见了李知意。 她生得真美啊。即便远在酒楼之上,看见的只是一个朦胧的轮廓,却也无碍她的美丽。窈窕的身形,雪白的肌肤,粉嫩的嘴唇。 也怪不得那些行人在看向她时,纷纷慢下脚步。 “宫里的妃嫔无一能比得上李娘子。”赵喜这会也瞧见了,忍不住低声感叹了一句。 这是句实话。虽然祁渊从前并未觉得。大约是因为满心帝位,所以从前的他并未在乎什么长相。他甚至觉得,只要她是凤命,哪怕生得丑无盐,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娶她。 可成了帝王后,他忽然开始意识到女人是有美丑之分的。于是他惊觉,李知意的美貌几乎是惊世骇俗的。娇枝操持选秀,选上来的都是公认的美人。然而这些人,却连李知意的一半都比不上。 此刻,祁渊简直不敢想象,她这样毫无身世的美人出现在蜀州,会被多少人垂涎觊觎。 心里像打翻了醋坛子似的,忽然又酸又涩。 “娘子登船了。”赵喜踮着脚尖翘首望着,又忍不住笑道:“陛下您瞧见没有,那些公子和客商们都不急着上自己的船,都让娘子先上船呢。也是,他们这些人哪见过像娘子这般美的女子,自然是都上赶着献殷切了。” 说话间,他回头望了祁渊一眼。然后这才发现,祁渊此刻的脸色都凝重得像是六月的阴天了。 赵喜把嘴唇抿成了一条笔直的线,不敢再言语。 祁渊咬着牙,眼睛都不眨地看着已经登船的李知意。她一袭淡雅的广袖银线披风,在那褐色广船的衬托下,愈发显得高贵娇美。她那艘广船的周围还有七八艘一样大小的客船,可客船上的商人公子却无一人进船舱内安歇,因都沉浸在李知意的容色里,目光难以抽离。 就连那妇孺老幼,此刻也交耳称赞一句仙女。 而她却浑然不在意。她仿佛是脱离桎梏的幼鸟,满眼都是对大千世界的喜爱。甚至就连渡口处那不起眼的几只鸬鹚,她都看得津津有味。 没有半点别离的愁绪。 可此刻,祁渊的心却像是坠了一块大石头一般,沉得不能再沉了。一想到要数月见不到眼前的女子,他就觉得喘不上气来。 再想想眼前这般被诸多男子逐芳的场面,他心里更觉得酸得发胀。 生得那么美做什么。祁渊很想现在就上前狠狠牵住她的手,然后警告地看向周围众人,告诉他们这是大祁的皇后,这是他们的国母。谁敢觊觎国母,就是诛九族的死罪。 然而,他知道她不愿。 眼前,小竹托着李知意的手,似乎正与船家说着什么。那船家瞧着倒是和气,只是似乎眼神有些锐利。他莫名地不放心,这船家瞧着不过四五十岁的年纪,是否太过年轻了?她合该找一位岁数再大些的,这才稳当。 祁渊又看向她盈盈不堪一握的腰肢。她这般弱不禁风,高酿又只能远远另乘一艘船跟着,若有什么事可怎么好。 唉,出什么门呢,留在祁京城多好。 他这边正思量着,忽见眼前的女子往船舱的方向走去。而后,大约是那船家的幼子,从腰间拿起一柄细小的兽角。 为提醒周围的船只避让,每艘船都会在驶出之时吹起兽角。这是历来的规矩。 此刻,伴随着兽角被轻轻凑到少年的嘴边,李知意的裙裾消失在船舱的门前。哪怕他腾得一声站起来,却也再瞧不见她的身影。 所有乱七八糟的念头都消失了。祁渊只觉得脑子嗡得一声,然后变得一片空白。 她走了,她是真的要走了。自己见不到她了。 那种失去至亲般的痛感如波浪般袭来,让祁渊几乎站不稳。 他以为自己承得住她的离开。可事实证明,他做不到。那兽角高亢的声音像是有吸走人灵魂的妖力,他觉得自己的心也随着那船驶开了。 不,不行。“朕不准她走。”祁渊忽而开口,极具威势的声音吓了赵喜一跳。 “陛下,您方才不是说……”赵喜想提醒一下,可很快吃了祁渊一记冰冷的眼刀。他立刻凛然,慌忙追随着祁渊下了楼。 既有侍卫开道,又有谁敢阻拦。而周围的那些客商公子见祁渊大踏步地登上李知意的船,心里的火苗也不自觉便灭了几分。 正如李知意的艳丽,这位不知名的公子气度高华,身形挺括,说是谪仙降世也不为过。众人纷纷自惭形秽,方才还想与李知意并船同行的几位公子此刻也有些羞臊。 二层的船舱内只有李知意和小竹二人,余下的都在下头那一层收拾行李。 见到祁渊,小竹只说了一句话。“方才奴婢进内室问过姑娘了,姑娘说她得了风寒,唯恐将病气过给您,所以不能面圣了。” 祁渊瞥了小竹一眼,小竹的神情坦然又大方。 “好。”祁渊柔声答应着,毫不犹豫地转身出了外间。 小竹怔了一瞬,不等反应过来,便听外面跪倒一片。
第51章 外间船板上放着四个柏木水桶, 桶里盛着井水。用手轻轻一搅,便有彻骨的寒意顺着手指尖爬进骨头缝,让人浑身战栗。 “浇。”祁渊淡淡一语说完, 小竹便见一位小太监拎起一桶水,紧紧闭着双眼然后从祁渊的头上浇下去。 是似曾相识的一幕。 “再浇。”祁渊紧咬牙根顶住身体的颤栗, 轻轻甩了甩发间细碎的水珠,指着地上的另一个水桶道。 小太监都要哭出来了, 他严重怀疑自己的脑袋还能不能保住。可祁渊的脸色那样坚决,他不敢不答应。 于是, 接连四桶冰水被浇到了祁渊的身上。幸而这是在外间,旁人看不见。 小竹胆子再大,此刻也惊得咽了咽口水,脸色也有些难看。 祁渊却恍若无事, 随意地从小太监手中接过一块帕子,将脸上的水滴擦拭干净, 重新露出棱角分明的面庞, 随后用一副冷如山泉的声音道:“这回就不必担心她过病气给朕了吧。” 是,这回是不担心姑娘过病气给你了,可我担心你过病气给姑娘啊。小竹默默在心里念叨着, 却也知道这一位毕竟是天子, 自己不好再拦着了。 坐在内室的李知意心里亦是明白。不打发了这个瘟神, 自己终究是不能成行的。何况她实在担心小竹。 想到这,她索性也不再躲避, 径直从内室走了出来。一出门, 目光恰好撞上一袭湿漉锦衣的祁渊。那湿透了的衣衫裹在他身上, 修饰出他完美的身材。尤其是那挺括温厚的胸膛,与他身上清冽的冰霜之气结合, 竟有一种让人心生悸动的美感。 只是,他眉眼里的迫切与执念太浓,让李知意觉得很是困扰。 “看来,先太后的信,陛下未曾在意。”李知意屏退小竹,又望着地上的几个空桶,幽幽说道。 祁渊走到一把竹椅前,却并未坐下来,只是慢慢道:“朕做不到放你走。” 他此刻格外的安心。但他也知道,一旦自己下了这艘船,而她乘船而去,那么那种剜心一般的痛感又会袭来。 看着祁渊墨瞳中充满了无力感,李知意从桌案上捡起一块素白锦帕递过去,一言不发地站在她的对面。 “所以,真的要走吗?”祁渊将锦帕握在手里,眼中盛满了李知意。“你就这般怨恨朕吗?” 大约是要离开祁京城了,李知意的语气也比往日柔软了许多。“陛下曾经是民女最信任的人之一。所以,当初有多信任,知道真相后就有多心寒。” “朕真的知道错了,李知意。”祁渊的喉结浅浅滑动,声音很轻,分量却很重。 玉冠上的水滴顺着发丝慢慢滴落。李知意有一种错觉,仿佛那水滴带着一种力量,一寸又一寸地浇灭了祁渊的所有骄傲,让他成为了眼前这个在自己面前脊背微弯的男人。 而在此之前,她从未见过他对任何人任何事服过一句软,认过一句错。当然,抛开那些他对自己的欺骗。 外表谦逊实则最为傲慢的五皇子,似乎完全变了。 李知意怔住了。 “别走,好不好。”祁渊红着眼眶,面向李知意,像个犯错的孩子一般,一遍遍地重复着。“别走,好不好。” 身高八尺的男人此刻如同一头茫然不知方向的凶兽,声音低哑之极。 李知意承认她见过很多种祁渊,残暴的,阴鸷的,体贴的,宣泄的,机敏的,果敢的……可她最近见到的祁渊却与从前判若两人。 他是湿漉的,是痛苦的,是破碎的。 “我……”李知意望着望着,忍不住开了口。 可不等她说完话,小竹恰到好处地闯进来,用一把匕首指着自己的喉咙道:“陛下若是不让我们走,就先从小竹的尸体上踏过去再说。” “小竹。”李知意眼里的担忧显而易见,她慌张地去拉小竹的手。小竹却忿忿看着眼前的祁渊,咬牙道:“姑娘,船运司的人在外头,说是不许咱们驶出渡口呢。用这般强硬手段来对付良民,真不知是哪朝的道理?!” “船运司?”李知意闻言,忍不住以微凉的目光看向了祁渊。 “何必呢。”她轻语,语气里却尽是厌憎。 “不是朕。”祁渊赶紧解释着,又默默收起眼底的哀伤,将帝王的气势在一瞬间凝于一身。 于是,小竹和李知意还没等反应过来,眼前英俊颀伟的男人已经抬眸走出门,声音冷冽道:“船运司的畜生在哪里?” “畜生?哪个不开眼的敢骂本官是畜生?”外面有一道声音喊道。小竹忍不住扒着窗户去瞧,看见的却是岸边站着的一位身穿紫衫的人。他头戴官帽脚踩嵌玉靴,显然是官府的人。 祁渊走出门去,即便浑身湿漉,却也是挡不住的英姿伟岸。他一出现,那船运司的官员便怔了一下,但很快又不屑地开了口:“你是哪家的公子,胆敢与本官做对,是不想活了吗?你可知道,本官今日是奉了谁的意思办事。” “奉了谁的意思?你倒说说看。”祁渊从赵喜手中接过一件墨狐皮大氅,随手裹在身上。 那船运司的官员见那大氅质地精良,心里多少有些犹豫,但想到背后那个人的身份,心里有了底气,双手背后,满目嚣张道:“说了只怕吓死你,纵然你是什么高官家的儿孙,却也要畏惧这一位的。本官明白告诉你,这船上坐着的,是诚亲王未来的王妃。你有几个胆子,敢去招惹王妃?今日不许王妃出门,是诚亲王的意思。你若不同意,不如自己去见诚亲王,问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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