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挨打这儿就看出太子跟成王的不同来,太子就是被打得只剩一口气,他也不会跟圣人服软。好似说一句软话,就要了他的命一样。而成王虽挨着打,嘴里却还在替文贵妃求情。 圣人打过瘾了,也出了气,鞭子一扔就开始跟成王搞文斗:“你不要赵家这个,你想要个甚样的?还是当一辈子鳏夫?” 孟昕趴在地上,嘴里依旧不服:“反正我不要她!下聘的时候,我就说我不喜欢她,是您非把她塞给我!还说什么日久生情,你看她把我府里搞得乌烟瘴气!” 圣人又不是不知道成王办的糊涂事,当即反唇相讥:“你天天走街串巷地睡女人,哪个能跟你好好过日子?啊?” 王怀瑾给成王披了一件圣人的家常旧衣,还没等把人扶起来,成王又哐当跪下去:“爹!您救救我娘吧!只要您救她,我保证以后跟二哥兄弟齐心,再不作非分之想!” 孩子大了,打也打不服,教也教不听,太子是这样,成王更是这样! 圣人背过身去,眼底竟有泪花:“你往日跟你二哥吵吵闹闹都没什么,皇家兄弟有些龃龉也很正常。但你和你母亲做了甚事?先诱骗我杀你大哥,而后是太子妃的头生子,最后是阿浔那个孩子。你媳妇那个孩子抵得了这三条命吗?” 就是端慧太子这一个,就抵得上十个成王世子了。 难道还指望太子会网开一面,这不是痴人说梦吗。 孟昕听了圣人这些话,反而后脊发凉,原来这些年所谓的辛苦谋划,在自家老爹面前跟个耍猴的没甚区别。 人心本无疑,理与势所侵。 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哆嗦着朝圣人磕了头,最后求他:“那您让我自个儿送她走!生养之恩,无以为报,儿子不孝,总不能让她没有个送终哭灵的人!爹,那是我亲娘啊!” 转眼间,圣人的心又冷了:“好。”
第20章 二十、豆蔻词工 若说为了文贵妃一条性命,谁最忧心,除了成王,就只剩郭昭仪。 不管赵王夫妻俩怎么劝她,她都要替文贵妃四处张罗。赵王气得不轻,说话也没轻没重:“母妃在胡闹个甚?文母妃难道比三哥和我都紧要吗?” 赵王妃也跟着帮腔:“王爷说得正是,难道母妃要为了她害死我们一家子吗?” 郭昭仪心知这一个两个都靠不住。文贵妃卧病以来,除了成王妃一开始还问两句,就连亲生的成王也不说要进宫宽慰她一二,更别提隔了肚皮的赵王! 明哲保身,自然简单。 可郭昭仪却不肯低头:“你们夫妻怕事,可我不怕!你们不肯相帮,就给我滚!” 赵王一生只想做个逍遥散仙,逛窑子吃酒睡女人,他怎么肯为文贵妃出力:“不说别的,就是给文母妃看病的太医,也都是儿子找的!母妃觉着儿子心狠,殊不知儿子已经尽了全力!” 太子如今得意,他想要文贵妃的命,就是圣人也只得照做。谁叫成王自己没本事,叫太子抓着了翻身的机会。 偏偏郭昭仪不管这些朝堂风云,她满心里只有那个人人唾弃的贵妃:“孟暄,你不必跟你娘卖关子,你们要袖手旁观,我不会强求!只别管我!你也是你文娘娘亲自养育的,她也抱你在怀里,一口口喂你吃饭,如今她遭了难,你怎么就跟没事人一样!” 文贵妃年轻的时候,对待圣人的孩子们,就是太子孟旭,也是有几分疼爱的。郭昭仪有时候都恍惚,贵妃怎么就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这些话说得赵王没脾气,可却惹得许蓁不快:“母妃这话说的,难道文娘娘待我们好,我们就没有投桃报李嘛!她在内宫作践人,您天天给她擦屁股,三哥跟二哥打擂台,我们府里出的力还少?这些还她的养育之恩,还不够?” 若是人的情感真能像财货一样等价交换,那郭昭仪也不会为了文贵妃日夜悬心。她见自己的儿子媳妇凉薄寡恩,气得大喝:“给我滚!” 孟暄和许蓁也知道,郭昭仪再是情急,也不会拿一府人的性命开玩笑。挨了一顿吼,两个人只扔下一句:“娘,您有我们颐养天年,侍奉在侧。文娘娘自求多福,与我们再不相干!好不好?” 郭昭仪要真能冷眼旁观,就跟赵王说得一般独善其身,又有什么不好?偏她自家想不开,因着文贵妃当年一句话,就心甘情愿陪她挨一辈子的凄风苦雨。 等赵王夫妻走了,连郭昭仪身边的杨姑姑都站在了赵王那一头:“王爷王妃虽然话不中听,可却是有道理的。您虽然受过贵妃的恩惠,但这些年也为了她犯了不少孽障,何苦来哉?” 郭昭仪刚进宫的时候就碰上文氏封一品贵妃,正是如日中天,权倾后宫。郭昭仪那时候还只是个才人,相貌平平又不得圣宠。 春日里在御花园放风筝,身边的侍女拉着风筝线跑的时候,脚下一个不慎,撞到了承干宫一名内侍,顺带着打翻了文贵妃的珠钗。 虽不是名贵的钗子,但毕竟是文贵妃的东西,郭才人连连跟那名内侍求情,承干宫的人还是要把她的侍女往宫正司送。 郭才人急得没法子,远远瞥见文贵妃正往这边来。想她应该是在干清宫得的赏,先叫奴才们往承干宫送,自家反而在后头。 于是郭才人大着胆子喊:“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妾身郭氏求见贵妃娘娘!” 文贵妃刚得了晋封,心里畅快。瞧着眼前这个面生的宫妃喊她,也不动怒,还把人叫到跟前回话:“是你在叫本宫吗?有甚个事?” 郭才人噗通一声跪在她面前,连连求饶:“妾的侍女无意中打翻了娘娘的一只珠钗,求娘娘宽恕!” 等内侍把那只珠花尽碎的钗子往文贵妃跟前递,她看了一眼就笑:“本宫当是什么呢!原是这么个破东西!陛下如今尽拿些破烂货来哄我!” 身居高位,还这么平易近人,郭才人免不了大着胆子看了一眼坐在撵轿上的女子。而文贵妃,似也注意到她的目光,朝她笑得比这春日里的暖风还轻、还软。 豆蔻词工,青楼梦好。 文贵妃并不像皇后那样千秋无绝色,惊为天下人,反而是个单衫杏子红,双鬓鸦雏色的活泼少女。 郭才人看了一眼,就刻在了心里。 直到文贵妃问她叫什么名儿,她还反应不过来:“妾姓郭。” 贵妃进宫这么久,头一回见着比自家还不懂规矩的,笑意更深:“你怎么呆呆的,本宫问的是你的名儿,不是姓。” 郭才人这才反应过来,回道:“妾姓郭名瑷。” 这位新官上任的贵妃似乎并没有读过多少书,反而朝郭才人露出疑惑的神色:“是爱不释手的爱吗?” 她知道这个成语,还是因为圣人经常对她讲“月欣绝色,朕爱不释手”。 而郭才人的名儿,自然不是这个字,她朝贵妃解释:“是问士以璧,召人以瑗的瑷,爱字从玉旁。” 文贵妃当时没听懂,转头又忘了,似乎对郭才人也起了几分亲近,说:“本宫不通诗书,但你这名儿本宫倒还喜欢。承干宫有陛下新赏的八宝兔丁,你随本宫一道尝尝吧。” 为着这一碟子兔丁肉,郭昭仪死心塌地跟了贵妃二十余年,也称得上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她眼瞧着圣人日渐把个明媚娇柔的豆蔻少女宠成一个嚣张跋扈的深宫怨妇,也晓得贵妃有红颜未老恩先断的那一天,只不想,这一天来得这么迅捷,这么惨烈。 惹了谁不好,偏去惹太子。 郭昭仪往圣人那递的消息犹如石沉大海,心知圣人不愿见她。又听说成王被圣人深夜暴打,便更明白干清宫的打算,于是只好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李皇后身上。 她是太子的亲娘,只要她愿意,总是能说上两句话,郭昭仪紧着吩咐杨姑姑:“拿上一盒子糕,我去坤宁宫拜见皇后。” 自郭昭仪跟贵妃交好以来,还从未跟皇后示好过,两边闹成这样,杨姑姑觉得有点悬:“这,怕是行不通吧?” 内宫的人都当皇后心冷,可郭昭仪却明白,皇后娘娘面上雷厉风行,内心却最柔软不过。圣人为了自己的皇位,连她的儿子都骗来杀了,李皇后虽然嘴上跟圣人又哭又闹,心里却从没真的恨过他。 事到如今,郭昭仪觉着,也就皇后还有些用。 主仆俩有心见李皇后,坤宁宫却是四门紧闭,郭昭仪只得了一句“昭仪请回吧,娘娘不想见您”。 内间的张德妃本在教圆圆临帖,听了郭昭仪在外求见,先让乳母把圆圆带下去,而后冷笑一句:“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偏显著她衷心不改。” 李皇后本来看着圆圆练字还高兴,养在跟前久了,倒真多了几分疼爱,被郭昭仪一搅也觉着无趣:“文氏刚进宫的时候,也不似如今狠辣。树倒猢狲散,倒只有郭氏还肯陪着她。” 陪不陪,都是个死,有甚用。 外头的郭昭仪被拒之门外,也顾不得体面尊荣,一头就往门口的墙上撞去:“贱妾心知入不了皇后娘娘的法眼,只求见一面娘娘,说上几句话!” 杨姑姑和坤宁宫守门的两个内侍不妨郭昭仪有撞柱而亡的心思,等赶过去查看的时候,却已经是头破血流,杨姑姑哭得一句:“昭仪您这是何苦啊!” 宫里有品级的妃子破了相,鲜血顺着右半边脸不住地往下淌,坤宁宫的内侍也慌了神,连忙又往内间通报一声。 闹成这样,也不好看。就是张德妃也无话可说:“让她进来吧,您再不听她说两句,只怕她还要死在贵妃前头。” 杨姑姑拿绢子捂住郭昭仪的额头,但郭瑷得了皇后请她进去的令,一把夺过杨姑姑手里的纱绢就提裙往里走。 流了不少血,郭昭仪跪在坤宁宫正殿上,身子都有些打晃:“妾郭氏,多谢皇后娘娘赏脸。” 李皇后也知道她的意图,懒得跟她多话:“受了伤,就好好回永安宫去治,在坤宁宫闹什么?” 如今就是华佗再世,只怕医得了郭昭仪的身,也医不了她的心。 她一把扔了头上染得绯红的绢子,又不住给皇后磕头:“皇后娘娘,妾知您仁善,求您给贵妃一条活路!” 说到这个,皇后也有现成的话来搪塞她:“贵妃在承干宫好好的,听说身子也大安了,只不跟往常一般爱说话。若你口中的活路,指的是陛下的恩宠,那本宫也爱莫能助!” 命都没了,还要什么恩宠。郭昭仪头磕得越响,血就流得越多,滴在坤宁宫的地上,形成点点斑驳。 但她自家却试不着疼,还是一味恳求:“往日妾与贵妃,做了对不住娘娘的事儿。先害得娘娘痛失亲子,后又对太子一家百般磋磨,可这一切,这一切都是那位的意思啊!皇后娘娘,妾与贵妃不过是他豢养的会咬人的狗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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