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再不懂朝堂事,也明白事情有多严重了。 她推了推圣上,没有反应,又捂了他嘴巴以防他出声,然后用力掐他人中。 梁帝终于醒转,气息却仍旧微弱,眼神也茫然呆滞,完全没有了之前的精明和威势。 “父皇,是谁把您害成这样?”段简璧小声问。 梁帝呆滞片刻,眼中渐渐聚了光,喃喃开口想要说话。 他的声音很低,段简璧贴得很近才听见他的话。 “记下朕的话,一字不落,大白天下。” 段简璧点头,也顾不上细思,默默跟诵。 大概是怕段简璧记不住,他一遍遍重复着,又将天子调兵遣将的鱼符所在告诉段简璧,却说:“你不要去拿,保不住。” 只要鱼符不落入魏王手里,他始终名不正言不顺,不能安安稳稳做这个皇帝。 “愣着干什么,跑啊。”交待完这些,见段简璧仍然守在身旁,梁帝催促道。 “父皇,您再坚持坚持,我会找人来救您的。”段简璧道。 梁帝的气息越来越弱,他一生自负弄权有方,最优秀出彩的儿子都叫他拿捏的服服帖帖,不曾想到头来,竟死在自己从没有真正放在眼里、外强中干的七子手里,更不曾想到他有胆子联合段贵妃给他下毒,伪造传位圣旨。 他不甘心,提着一口气挣扎到现在。 “告诉景袭,他一直都是我,最优秀的儿子。” 梁帝说完,闭上眼睛对段简璧挥手,催她快走。 是他没有珍惜这么好的儿子,竟把他的孝顺和情义当成拿捏他的手段。 段简璧自知多留无用,万一被人撞见,莫说出去呼救,恐怕自身难保,便顺着来路折返回去,才到恭房附近,见那宫人四处张望,应当是在寻她。 她想了想,主动上前,故意问:“可是父皇要召见我?天色暗,我出来就迷了,走到别处去了。” 那宫人打量她几眼,瞧她不似说谎,也没再说其他,领着她折回便殿,见魏王已经等在那里。 “嫂嫂,让你久等了。”魏王看上去彬彬有礼,春风得意。 段简璧冷淡地应了声,不再说话,全作不知道他弑父杀君的恶事。 魏王明白段简璧已经知晓贺长霆中毒一事,也因此恨上了他,对她的态度倒也不意外。 不过,他很快就会是大梁的新帝,会好好照拂这位新寡的嫂嫂。 “父皇可有说何时见我?”段简璧撇开魏王不理,追问方才借口帮她传话的宫人。 魏王接道:“父皇身子不适,已经睡下了,嫂嫂还没吃饭吧,我们先去吃饭。”说着便吩咐宫人摆饭。 段简璧道:“我进宫只为探望父皇,父皇既睡了,那我明日再来吧。” 她转身离殿,宫人忙向前,想要阻拦她,见魏王抬手制止才没有继续动手。 “嫂嫂,宫门已经闭了,今晚定是回不去了,你好好吃饭,明晚,我送你回去。” 魏王挡住段简璧去路,虽没有对她动手,眼睛却不躲不藏地直直望着她,已然将她视作囊中之物。 段简璧摸不准魏王骗她入宫的目的,但她此时若强行离宫,魏王一定会察觉异常,说不定还会危及晋王。 “嫂嫂,坐。”魏王依旧挡在她身前,虽没有强制她落座,但也没给她别的选择。 “嫂嫂,许久没见三哥了,他还好吧?”魏王比谁都清楚那毒的药性,中毒之人一旦晕厥,就会全身疼痛乏力,神智涣散,再强健的人,也捱不过七日,如父皇这身老骨头,一日就倒了,干净利索。 “他好不好,你不知么?”段简璧坐在席上,却并不动筷子,提起下毒事,也没给魏王留面子。 到了这步,大家都心知肚明,再装模作样也无甚意义。 “嫂嫂,三哥不在了,还有我。”魏王给段简璧夹菜,看着她,志在必得地笑了。 他把她接进宫来,就是要她亲眼见证他的荣光,他要看着她乖顺地跪在他脚下,仰望他,伺候他,奉他为主。 他这副面目,让段简璧觉得恶心,一刻也不想多待。 她站起身,“我也要去休息了。” “嫂嫂”,魏王敲敲桌子,颐指气使示意她坐下,“先吃饭,吃完饭,我亲自陪嫂嫂去歇。” 他特意重重强调了“陪”。 太过轻薄无礼。段简璧听得不适,不想再多待一刻,抬步要走,魏王竟不再顾忌,直接伸手扯了她按回桌子上。 “嫂嫂,你饿坏了,我会替三哥心疼的。”他幸灾乐祸地笑着,按着她的手腕不安分地摩挲。 段简璧怒目看着他,抬手拔了簪子往他手臂上刺。 魏王躲不及,被簪子划破了手腕。 恼怒地站起身,看着双目含怒的女郎,忽又笑了,“原是我错看了嫂嫂,不知嫂嫂也是个泼辣性子。” 他一摆手屏退宫人,开始脱自己的袍衫。 段简璧攥紧发簪,强忍着不叫自己颤抖。 “殿下,贵妃娘娘让您快点过去!”宫人急急来报。 魏王刚起了兴致,自认一切已经安排妥当,只等明日遵圣旨顺理成章地登基,不耐烦道:“何事!” 宫人不说,只一个劲儿催促他快走。 “到底何事!”魏王仍无意离开。 宫人只好说:“晋王在皇城门口传话,要接晋王妃回家!” 魏王这才穿上衣裳急匆匆走了。 ··· “谁叫你在这个时候把那女人接来!”段贵妃此时才知道魏王做了糊涂事,气得横眉竖目,恨铁不成钢。 他们一切都安排好了,本来只要顺利度过今晚,明日太医署就会宣布圣上暴疾而薨,遗命魏王登基。只要魏王做了皇帝,其他皇子就算不服气,没有实实在在的证据,妄自起兵就是谋逆,可他竟在这个关键时刻去招惹晋王的人! “母妃,您别生气,我传召晋王妃来,也是想试探晋王的底细,他若果真昏迷不醒,不知宫中境况,必定不会阻拦晋王妃进宫,所以现在至少说明,晋王还不知道我们的计划。”魏王辩解道。 段贵妃来不及细想魏王话中漏洞,只道:“你现在快把人送出去,别叫晋王不依不饶,闹大了,对你没好处!” “不行。”他方才那样对晋王妃,若把人送回去,晋王怕会带兵闯进宫来找他算账。 “母妃,晋王既然已经找上门来,说明他中毒是假,恐怕早有准备,留下晋王妃,咱们或许还能牵制他,叫他不敢妄动。”魏王思前想后,不论如何不能送段简璧回去。 段贵妃也觉有理,忧虑道:“现下如何打发晋王?” “就说父皇生病,想吃晋王妃做的夜宵,特意把人留下的,让他明天再来接。” 段贵妃便叫人去这样回。 宫人很快又来传话:“晋王说担心圣上龙体,也要来看。” “就说父皇睡下了,不想见他。” 宫人去回话,过了会儿又带回了晋王的消息:“晋王说要在圣上寝殿外候着尽孝。” 魏王不耐烦:“告诉他,宫门一闭,非八百里加急不能开,叫他不要坏了规矩。” 宫人又去回话,很快又来传话。 回话,传话,回话,传话。 整整一夜,魏王都在绞尽脑汁和晋王耍嘴皮子,找尽借口不让他进宫来,根本无暇思想别的事情。 而贺长霆已经确定,宫里出了大事,他的父皇恐怕已经丧失了对整座宫城的掌控权。 平明,还未到宫门开启的时刻,宫城内忽然传来厚重的钟声,九声,在告诉百姓,帝王薨,举国丧。 贺长霆目光冷滞,望着高高的城阙,良久没有一丝动作。 “陛下薨了?” 城墙内外皆惊愕,不敢置信不可思议,且不说两天前圣上还生龙活虎地上朝,就在刚刚,圣上还一直叫人与晋王传话,劝他回去,不要执拗。 这怎么就突然薨了? 但这丧钟是没人敢乱敲的。 “开门。”贺长霆仰头望向城墙上的羽林卫,双目染冷霜,凛冽刺骨。 但他们怎可能在此时给贺长霆开门。 贺长霆亦不再顾忌,命早就潜伏在城门的军卫列阵城下。 守城的羽林卫见这架势,立即去报魏王,不一会儿魏王就领着几个值守的官员到了城门。 “三哥,父皇新丧,你这是要反吗?”魏王大声嚷道。 贺长霆眉目冷峻,质问魏王:“你为何会在宫里?” “自然是在宫里尽孝,父皇头疾反复,留我在宫里帮他。”魏王看了眼城门外的军阵,“三哥,你现在撤兵,俯首称臣,朕,顾念兄弟情义,不会追究你的大不敬之罪。” 说罢,他看了眼旁边的官员,示意他当众宣读梁帝遗诏。 那官员清了清嗓子,刚打开诏书,还未开口,听晋王问:“玉玺,鱼符呢?” 传位新帝,这两样东西是要和诏书一起授予的,尤其是鱼符,掌举国之兵,传鱼符才是传帝位。 “晋王,你无视父皇遗命,朕看你早有反意!”魏王避而不谈鱼符事,命守城的羽林卫道:“对此逆徒,格杀勿论!” 便命羽林卫放箭。 羽林卫虽然居高临下,但因为晋王军队就在城门楼下,距离太近,且很容易躲进盲区,放箭并没有多少杀伤力,再者羽林卫多年宿卫皇城,战力如何能与常年浴血沙场的玄甲营相比,很快就被伤了一片。 “他们在攻城门,要守不住了!” 贺长霆只留了三十个人列阵应付羽林军的攻势,主力放在城门,守城的羽林军根本不是对手。 魏王虽然联合了几个武官以防万一,但他没算到贺长霆早就暗渡陈仓把玄甲营安置在了城中,此刻再叫武官从京畿调兵已然来不及。 他命人将段简璧绑来。 “晋王,你的王妃还要吗?”魏王扯着女郎站在城墙上。 贺长霆挥手暂罢攻势。 魏王得意地笑了下,推着段简璧又往城墙边走了几步,小声命道:“嫂嫂,叫三哥上前来。” 贺长霆站在军阵之中,防护的严严实实,根本伤不到,只要他走出军阵,没了盾牌掩护,一箭就能射穿他。 段简璧紧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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