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长霆看看濮王,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忽问:“五弟,你猜父皇为何不给你赐婚?” 父皇连他仅三岁的皇弟都拿来笼络人心了,为何单单撇开年龄正合适的濮王? 濮王反应再迟钝,也听出晋王是何意思了,呆呆立在原地,不知是喜是忧。 贺长霆拍拍他肩膀,也走了。 回厢房途中,撞见裴宣离寺,像是要出门办事。 贺长霆本欲上前打个招呼,想到昨夜事,又顿住脚步,默不作声看着他离去。 他突然不想回厢房了,虽然他本来是要去告诉王妃,他错怪了她。 不回厢房,贺长霆便又上了永宁寺塔,将一整日的寺中动向看了清楚。 父皇召了些夏王旧部前去禅堂,后来又单独召见了濮王,之后,濮王便进了怀义郡主的厢房,至今没见出来。 裴宣到下半晌才返回寺中,走路有些不稳,像是喝了酒,一个人在假山上待了许久,那处位置,能清楚看见王妃住的厢房。 快到傍晚时,就连段辰也骑马过来了,没有进得寺院,将一个小坛子交给门房,后来,那小坛子又送到了王妃手里。 是什么东西,竟劳段辰亲自来送?
第44章 段简璧刚把避子药从坛中倒进碗里,正要喝时,晋王回来了。 贺长霆看了眼黑乎乎的汤汁,认出是药,看向段简璧:“病了?” 段简璧摇头,也未明说这药是何物,端碗喝了一口,眉毛揪在了一处。 从城东送到这里,药早就凉了,苦味更重。 段简璧吩咐婢子去把药温一温,想到等了一整日都没见人传她去问话,不知怀义郡主那事到底如何处置了,遂问晋王:“父皇可来了寺中?” 贺长霆在茶案旁坐下,微微颔首。 段简璧瞧他心绪不佳,猜想事情进展并不顺利,心中也有些惴惴,“已经有结果了么?” “怀义郡主尚未醒来,不过段十二姑娘已承认是她下药。” 段简璧虽讶异段瑛娥这么快俯首认罪,却也油然畅快,“父皇要怎么处置她?” 贺长霆不语,心知父皇虽未有决断,但依段瑛娥认下的罪名,加上魏王和汝南侯的关系,父皇不会重罚。 段简璧看晋王神色,心里也冷了一层,“她这样欺负怀义郡主,竟也能全身而退么?” 她声音不重,并非质问,更像是无可奈何地呢喃。 贺长霆仍没有说话,沉默了许久,才缓缓开口:“下药之事,是我错怪了你。” 每一个字都清晰沉重地落下来。 段简璧以为事情过去那么久,早就不在乎真相了,可听到他这样说,心里还是起了波澜。 就是因为那件事,他在这间厢房里大发雷霆,不惜在这佛门之中下令责打一个年过四旬的嬷嬷,严刑逼供要她认罪。 她拖着疲软的身子跪在他面前,一遍遍央告,一遍遍说,给他喝下的只是观音那里求来的送子药,可他一个字都不信。 也是因为那件事,他连姨母都恼了,私心以为姨母心术不正,教她用歪门邪道勾诱男人。 甚至前几日提到此事,他还是认定是她下药,是她有错在先,他不过秉公处置。 今日,缘何后知后觉错怪了她? “查到那药的来处了?”真相来得有些迟,但段简璧还是想知道,是谁有这样能耐,悄无声息给晋王下了药,还叫他丝毫不疑。 贺长霆又陷入良久沉默,看到她等待的目光,知自己欠她一个交待,说道:“那晚,我喝了段十二姑娘的酒。” 段简璧一动不动,目光似一层突然凝结的寒冰,定定望着晋王。 她当初就提醒他,他与谁喝酒,说不定酒里掺了药。可他全然不当回事,宁可严刑逼供也不肯去找那人对峙求证,甚至说她胡乱攀咬。 原来那人是段瑛娥。 他就那般信任、维护段瑛娥。 那时,她是他的妻子啊,她盼着与他夫妇和美,相知相敬,他与段瑛娥诸般往来,又是送花绫,又是送骏马,她视而不见,私心以为日久天长,这些都会过去,而今再想,何其天真,何其可笑? 段瑛娥的酒,她的茶,晋王只疑她的茶,没有一点道理,没有一点公允可言。他那时的心,完全偏在段瑛娥身上。 纵使她很努力想做好他的王妃,纵使她已尽己所能想要接近他,他还是猜忌着她,蔑视着她。 “为何?”段简璧冷冷地看着晋王,“就因为我长在乡野,一朝得了富贵,所以一定是我不择手段?” “就因为我想接近你,想和你好好过日子,所以一定是我下药,逼你圆房?” “明明不是我一个人有嫌疑,为何不肯给我一点点公允?” 原来只是因为那个人是段瑛娥? 贺长霆一言不发,当初他确实只看到了表面顺理成章的迹象,自认为理智地分析了前因后果,自认没有判断错误。可他没有看清楚人心。 段简璧看了他一会儿,心中的波澜渐渐淡下去。 左右这夫妻已经不做了,他曾经更看重谁,更偏心谁,一点儿都不重要了,她恨段瑛娥,但这恨与晋王无关。她也不会要求晋王和她一样恨段瑛娥。 “娘娘,药好了。” 红炉把药放在茶案上,见王爷王妃面色都不好,没敢多留,放下药便出去了。 段简璧伸手去端药,被贺长霆先一步按住了手臂。 “不要乱喝药,若有不适……” “这是避子药。” 段简璧漠然打断他,抬手仍欲端药,贺长霆却并没松手,怔怔盯着那碗药。 因为昨夜的事,她怕怀上他的孩子,怕有羁绊,怕不能和裴宣远走高飞,所以今日特意叫人煎了避子药送来寺中? 她虑想的真是妥帖周到。 贺长霆心知不该阻止她,她没有错,可那只按着她不准端药的手臂,如有千斤重,收不回来。 段简璧用力抬手,甩开他的桎梏,端着药碗一口气喝了干净,连沉淀在碗底的药渣都吞了下去。 贺长霆看得出,她有多怕怀上他的孩子。 他攥紧了拳头,骨节巍峻地堆蹙起来,连绵如山。 但他没有资格阻止,没有资格夺下她的药碗不准她喝。 他可以干预她很多事,唯独在这件事上,他不能说一个“不”字。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干脆果决地把那避子药喝得一滴不剩,只为了不怀上他的孩子。 贺长霆神思恍惚了下。 上一次在这房里,她明明亲自求了送子药,还放在茶水里,与他一人一盏喝得干干净净,她那时,不是想为他生个孩子的么? ··· 离寺时,怀义郡主的婚事也定下来了,不是大家都以为的魏王,而是在这之前毫无苗头的濮王。 婚期就定在二十天后的十月中旬。 段简璧不知这结果是不是郡主满意的,但离开时寺门相遇,豆卢昙骑在马上,一身素锦白袍,头裹孝巾,神色虽依旧冷清,并不见哀怨之色,好像对这门婚事并不反感。 段简璧却也没有上前恭喜,她知道豆卢昙真正想嫁的是晋王,若非遭了魏王算计,她应该是有办法嫁给晋王的。 回到府中第二日,段简璧打算往酒肆去看看姨母,跟她解释避子药一事,免得她胡思乱想,心中不安。 贺长霆没有阻拦,交待赵七挑两个护卫随行。 赵七正要去办,撞上了前来的裴宣。 听闻此话,裴宣对晋王道:“属下亲自护送王妃娘娘前去。” 赵七眼睛一瞪,不可思议看着他,反应了会儿,忙要推脱,又听裴宣道:“属下听闻王妃娘娘去酒肆从来都是素装简行,不欲叫人知道她王妃身份,属下会赁一辆朴素牛车,亲自送她过去。” 赵七肯定不能同意,“这事用不着你,我让方六去!” 裴宣没有理会赵七,仍对晋王拱手道:“王爷可还有其他吩咐?” 赵七急眼,再要出言阻挠,被晋王挥手制止。 “让元安去吧。”贺长霆看着裴宣,裴宣却始终没有抬眼。 赵七急道:“那让方六一起去。” 裴宣看向赵七:“你觉得我一个人护不了王妃娘娘?” 赵七自然不怀疑裴宣的本事,他只是要帮裴宣避嫌,坚持让方六同去。 贺长霆阻了赵七的话:“元安自去便可,不必方六同行。” 王爷亲自发话,赵七没办法再阻挠,只能借着送裴宣出门的时机,攀着他肩膀低声告诫他:“你别欺人太甚,你再这样,我真向王爷告发你了!” 来来回回都是这些车轱辘话,裴宣撇开赵七,冷道:“你去。” “你!”赵七咬牙,却不敢高声说话。 裴宣离府,很快牵来一辆寻常的牛车,而段简璧也换上了寻常服饰,出门登车,裴宣亲自驾车,晃晃悠悠出了永正坊。 永正坊内晋王、濮王和魏王三座王宅并排坐落,外头百姓说起永正坊来都呼为三王宅,三王年岁相差不大,宅子也几乎同时改建修缮,内中布局虽各有各的风格,外观上看,规格建制几无差等。概因濮王和魏王婚期将近,王府大门上已挂起了大红喜绣球,门额门扉,鎏金的鎏金,髹漆的髹漆,金灿灿红彤彤,焕然一新,显得晋王府过于简朴了。 行径濮王府大门,段简璧望了望那气派景象,记起自己出嫁时,晋王府的大门似乎没有进行这般翻新。 小林氏的酒肆在城东宣义坊,至坊门口,裴宣并没有停车,径直驱车掠过。 段简璧以为他没来过,不知姨母酒肆位置,出声喊道:“阿兄,这里拐进去,很快就到了。” 裴宣充耳不闻,反而加快驱车,朝东城门而去。 牛车一般是很平稳的,但裴宣用驱马的力道驱牛,那牛猛劲儿跑起来,车身晃荡颠簸,段简璧坐不稳,牢牢抓住窗棱,急声唤了句“阿兄”。 她猜到裴宣请命单独护送她应是另有目的,可他要带她去哪里? 出得东城门,牛车跑得更快,段简璧没再唤裴宣停下,只是双手紧紧抓着窗棱,屈膝窝在角落里,尽量让自己不那么颠簸。 离开大兴城很远,已经出了京畿,到一户陈旧的居宅前,裴宣才停下,回身去接段简璧下车,见她不知何时已满面泪痕,深深咬着唇瓣,脸色苍白,抓着窗棱的手臂在颤抖。 他驾车太快,把她吓住了。 裴宣顿了顿,目光温和下来,把手伸给她:“别怕。” 段简璧擦去泪水,扶着他手臂下了车,看到眼前宅子,记起这是入京途中,他们曾借宿的一处废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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