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临山,人家并不多,三三两两的相距还很远,当时天色已晚,他们敲了几户农家柴门,想要借宿,都被拒绝了,无奈只能到这处废宅里将就一晚,谁知又碰上连阴雪,困在这里好几日。 彼时还未和失散的姨母碰头,只有她和裴宣,在这里住了几日。 他们在房内生了一堆火,裴宣把厚重的军甲衣借给她御寒。 她见裴宣所剩衣衫单薄,不忍他受寒,挨着他坐过去,分一半甲衣给他。 裴宣顾忌男女之别,不好与她坐的太近,致使那甲衣根本遮不住两人,裴宣不暖和,她也冻得瑟瑟发抖。 后来,裴宣察觉她在发抖,坐近了些,和她一起披着甲衣偎依在火堆前。 第二个晚上,他抱着她入睡的。 那时她想,她终于有了除姨母之外,第二个可以依靠的人,她偎着他,很安心,也很想嫁给他。 “阿璧,困在这里的那几日,是我有生以来最开心的几日。” 那时候她像一只还没有完全从惊吓中缓过来的兔子,他去哪里她都要跟着,便是踩着厚厚的积雪也要随他一起上山打野味,好解决二人的温饱问题。 段简璧低头不语,被恶匪劫走,和姨母失散的那段日子,因为裴宣,她在满地的流亡离乱之中过得还算安稳。 “阿兄,你带我来这里,是想说什么?”段简璧看着裴宣柔声问。 裴宣也看着她,“我想要你一句话,你可心悦王爷?” 段简璧摇摇头,“从不曾。” 她的回答太干脆,裴宣并不敢信,静静看着她,意欲从她神色中分辨出一些东西。 那日她差丫鬟递信姨母,他追踪了过去,一直追到药铺,查到她抓了避子药。 他相信以晋王的性情,阿璧若不愿意,不会发生这种事,可既然发生了,他们二人定是两情相悦。 可他还抱着一丝希望,想亲自确认阿璧的心意。 阿璧说她不曾心悦晋王,他难以置信却又愿意相信。 “我带你走,你可愿意?”裴宣看着她,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重的严肃和责任。 段简璧愕然望他,“现在?” 裴宣明目张胆把她接出来,一路奔驰到此地,难道想就这样带她走? 他们这样离开,岂不是要被通缉?她的姨母和哥哥怎么应对? “不是现在,只要你答应跟我走,我会另作安排,不会叫你姨母和哥哥担心。” 段简璧不说话。 她本该一口答应的,可她不知此刻在顾虑什么,竟不敢果决地给裴宣答复。 “这些话,为何一定要到这里来说?”段简璧问。只要是个隐蔽的地方不就可以么,何必跑这么远? 裴宣默了会儿,淡然道:“我想多几分胜算,想你能答应我。” 他和阿璧只有过去的那段日子了,在晋王府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晋王与她亲近,什么都不能做。再这样下去,或许她真的不愿意跟他走了。 段简璧望他一会儿,柔声问:“阿兄,你真的还愿意娶我为妻么?” 裴宣握住她手臂,“你一直都知道我的心意。” “阿兄,你可知道,我什么都没有,我只会庖厨,裁衣,酿酒,我可以操持家计,可是我帮不上你,你想要做大官,想要建功立业,便只能靠你自己,会很辛苦。” 裴宣笑了下,“我从认识你,就知道你什么都没有,阿璧,我想要的东西自己会去谋,不需借你的力。” 又说:“你也不必担心躲藏的那段日子,这些年,我有些积蓄,足够你我生活一阵子,等安稳下来,我会再去赚。” 段简璧看着他:“你不想在晋王麾下效力了么?” 裴宣沉默片刻,才说:“王爷天生将才,等风声过去,他若是不介意,还愿接纳我,我愿意继续随他征伐,但他若有心结,不愿再接纳我,我也只有另谋生路。” 他望着段简璧,“若另谋生路,开始定会艰难些,日子清苦,怕会委屈你。” 段简璧没有说话,她不是没有过过苦日子,而且裴宣救过她的命,还因为她受过伤,她怎能因为可能的清苦就抛开他。 “大不了,耕田织布,庖厨酿酒,只要命在,还能活不下去么。”段简璧低着头小声说。 裴宣怔忪,过了会儿才想起来问:“你答应了?” 段简璧在点头之前,忽想起一事,问他:“我之前听说,有一位吕家小妹和你关系很近,你们……” 她不想再插足所谓的青梅竹马了,太辛苦,她不想总做被放弃、被胡乱猜忌的那个,她也想要被偏爱。 裴宣忙解释:“是吕大的妹妹,王爷和我经常去吕家喝酒,我们很熟,但她年纪小,我只把她当妹妹,不曾有过其他想法。” 段简璧淡淡“哦”了声。 裴宣握了握她手臂,“你要如何才肯信我?” 段简璧摇摇头,表示他什么都无须做,说:“我信你。” 她看看天色,“我们回去吧,我还想去看姨母。” 裴宣道:“不必着急,我们打些野味回去。” 他打开门锁,领着她进去,段简璧才看出这废宅早已不是废宅。坍塌的院墙已被修补垒砌完整,破烂的门窗也换上了新的花棂,杂乱的院中也收拾的井然有序,东厢的厨房甚至砌了新灶台,上面放着釜甑瓢盆一类庖厨炊具。 北厢东西并列的两间厢房,段简璧跟着裴宣进了东间,外间用青砖垒了一个窄长的坐榻,旁边放着一个石几,内间砌着一座足够两人安歇的土榻,榻上铺着毡席,席上又铺着一层褥子,上面还罩了一条宽大的单子,概是为了遮灰。 裴宣从墙上摘下一把弓,背上箭囊,像一个猎户。 “阿兄,这里……” 裴宣环顾房内,对她笑了笑:“我后来简单布置了一下,有时路过,会来歇上一会儿。” “阿兄,那几日,真的是你有生以来,最开心的日子么?”段简璧望着他问。 裴宣迎着她的目光,定定颔首,“走吧,我们去打野味。” 段简璧点头,随他出门,望了望清晰可见的山野,虽然已是秋日,不及春夏生机勃勃,胜在舒爽静谧。 是她熟悉的、安心的日子。山野不会嘲笑她生长在这里,不会猜忌她不择手段妄图富贵。 这夜,段简璧没有返回晋王府。 直到宵禁,城门坊门皆闭,裴宣没有把王妃送回来,也没有托人来递消息说明未归缘由。 贺长霆坐在书房里,书案上铺着几张空白的宣纸,他盯着白纸,并不落笔,甚至连毛笔都未拿起。 濮王托他作几首催妆诗,好在大婚亲迎时,唱来催新娘子上车舆。 贺长霆也答应帮忙,但他此刻全然没有思绪。 他的王妃从来没有夜不归宿过。 她总是那般温顺乖巧,就算与他置气也只是敢怒不敢言地瞪他两眼,或者小声嘟哝几句气话,从未有什么不当举止。 他之前出征不在府中时,她出门去看姨母,也不曾在外留宿过。 今夜,为何没有回来? 裴宣那般强势地护送王妃,应当有话要跟她说,裴宣把她带去了哪里? 他们是否又吵架了? 裴宣醉酒那日,正是王妃喝避子药当日,他一定猜到了什么,今日才对他如此冷漠,裴宣带王妃出去,会因这事责怪质问她么? 这么晚了,他们到底宿在了哪里,是姨母酒肆,还是客栈? “王爷,王妃娘娘不会出什么事吧?”赵七问出口的虽是王妃娘娘,但他更担心裴宣,敢和王妃夜不归宿,日后万一东窗事发,哪里说得清? 贺长霆了解裴宣的本事,王妃与裴宣一处,定会平安无恙。 但他却并没有出言安抚赵七,静静地坐着,似也忧虑在心。 “王爷,要不属下派人去找找?”赵七瞧着王爷也有这个意思,遂提此议。 贺长霆忖了好一会儿,起身,又思想片刻,看向赵七说:“王妃是不是落了东西在府中,你去拿来,给她送去。” “啊?”赵七一时没反应过来王爷的意思,他哪里知道王妃娘娘落了什么东西。 贺长霆转身拿过外袍,取了长刀,看上去要出门,见赵七愣着不动,想他有时机灵有时呆笨,遂说得直白了些:“去拿些上好的补品,去趟酒肆。” 赵七愣了愣,恍然大悟,王爷是要去找王妃娘娘,但不好大张旗鼓,遂借口给王妃娘娘送东西以作遮掩。 王爷这样做,是在顾忌裴宣和王妃娘娘的名声。 想到这层,赵七又暗暗骂了裴宣一句,不由得替王爷可怜,王爷那般信任裴宣,裴宣却觊觎王妃娘娘,真不够义气! 贺长霆吩咐赵七备马,府门口等候,他先去濮王府借个东西。 因着濮王婚期临近,有时宵禁也需奔忙,圣上颁了一道特令给濮王府,有这令符在,只要不进宫,大兴城内可随意通行。 濮王听闻晋王来意,慷慨答应,叫人去拿令符来,随口问:“三哥,你这是去做什么?” 贺长霆顿了顿,道:“给你嫂嫂送些东西。” “什么紧要东西?”明知宵禁也要去送? 贺长霆垂眸,默了会儿,面容严肃地说:“极紧要的东西。” 濮王瞧他这神色,想来果真有要紧事,且不便多说,遂也不再问,令符交给他,送人出门。 “三哥,成亲可真是个麻烦事,还是你那时自在,什么都不用管。” 怀义郡主身份尊贵,又有一帮夏王旧部照护,不论迎亲仪仗、聘礼用物还是人情往来,都十分讲究,丝毫马虎不得,虽有礼部全程操持,濮王却也不能甩手不管,有些事还得亲力亲为,以示求娶郡主的诚心。且他毕竟与郡主夫妻之实在先,此刻更怠慢不得。 濮王随口抱怨一句,贺长霆却脚步一顿,幸而他这停顿十分短暂,濮王并未察觉。 贺长霆微不可查地环顾过濮王府喜庆的装扮,若有所思,面上无甚波动,出了府门。 ··· 宣义坊,小林氏宅子内,院中生了一堆熊熊烈火,火上搭着一个三叉铁架子,架子上烤着一只野兔两只野鸡,旁边还放着好几只待烤的鸽子。 这些便是裴宣打来的野味,还有一只毛色灰灰的小兔子,段简璧看着喜欢,裴宣便活捉了给她,叫她抱着玩耍。 几人围坐在篝火旁,段辰和裴宣负责烤肉,烤好了便一片一片切下来放在碟子里,调好味道,递给段简璧和姨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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