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简璧并不迎晋王审视的目光,见他没有驳回,当是默许了她的做法,亦不再留,福身告辞。 才转身,手腕覆上一股强劲的力道。 贺长霆攥着她手臂,并无其他动作,只是阻停了她离开的脚步,默了会儿,才缓缓松了些力道,将人转过身去面对着他。 看着她眼睛,淡淡地问:“有事瞒我?” 他的眼神很冷,像冰一样,段简璧忍不住目光闪烁了下,嘴唇颤了颤,没有说话。 她若着急否认,他一定更有手段套出她的话来。 “王爷是想问,我为何不愿让符嬷嬷回来伺候么?” 贺长霆仍是沉沉看着她眼睛,一言不发。 “王爷果真不知为何么?我迟早是要走的,真相能叫符嬷嬷知道么,为何要把她接回来再为我伤一次心?” 贺长霆看得出来,她的眼睛没有说谎。 她不想接回符嬷嬷,只是怕脱身而去后,不知真相的符嬷嬷为她伤心?她身旁至今未见一个亲近的心腹丫鬟,也是不想离开后惹她们记挂伤心? 甚至那条小狗,她明明喜欢,却不肯养,也是怕走的时候舍不得?还有那只兔子,她不肯抱回府中来,而是养在姨母那里,也是怕到时候再出意外带着麻烦? 她随时准备着,和这府中一切一刀两断。 她会怕伺候亲近她的人伤心,会怕舍不得小狗和兔子,单单没有想过他会怎样。 承诺是他亲口许下的,他大概也不会怎样。 贺长霆松手,放段简璧离开。 既然迟早要走,早一天晚一天也没甚区别,裴宣若需他帮忙,他依然会信守承诺配合他,若不需要,他便当什么都不知道。 ··· 段简璧再次收到裴宣消息,已是十月中旬,天气越来越寒,距濮王婚期只有两日了。 她拿了一些近期刚刚绣好的绣品送去绣庄换钱,刚从绣庄出来,就撞见了裴宣。 她是寻常百姓装扮,且因天寒,脖子里围着一条厚实的风领,连口鼻都遮住了,只露出半边脸,看见裴宣,往外伸了伸脖子,给他一个笑容,“阿兄,你怎么在这里?” 裴宣自是跟着她过来的,现在逢她出门,门房上都会派一个护卫盯着,只她不知罢了,今次门房又要派人时,裴宣亲自领了这差事。 “你做这些多久了?”裴宣有些愧疚,就因为要跟他走,竟让她为了一些小钱如此操劳。 段简璧笑说:“也没几次,王府里事情多,我也不是经常得空能赚些私房钱。” 裴宣没再说话,领着她进了一个茶坊,雅厢内坐下,待她喝了些热茶驱散寒气,裴宣才道:“以后不必如此辛劳。” 段简璧见他面有愧色,想了想,走到窗子旁往外看。他们所在雅厢是在二楼,临街,能看到街上往来的行人,她刚刚离开的绣庄也能看见。 “阿兄,你过来看。”段简璧对裴宣招手。 裴宣依言过去,窗子旁站了会儿,以侦查敌情的警惕性将街上境况扫视一遍,并未发现异常,问她:“有何不妥?” 段简璧说:“你看街上来来往往的妇人,有几个像是出自富贵人家?” 裴宣又看了眼,摇头,“不足三个。”富贵人家的女眷来此多是消遣,而今天气转寒,并不适宜出门,贵女们若需购置东西,也都是遣奴婢来。 “那剩下大部分的妇人,都是做什么的?”段简璧又问。 裴宣明白她想说什么,望着街上形形色色的小摊小贩,其中不乏带着孩子的妇人,微叹了一息,说:“谋生。” 段简璧看向裴宣:“阿兄,我也只是她们中的一个而已,自食其力,你何必因此耿耿于怀?” 裴宣面色仍是不佳,“你本不必如此。”若非要跟他走,她在王府,不论如何,体面和富贵是有的。 “阿兄”,段简璧走过来,想握住他的手安慰他,伸出手,又觉不妥,刚要缩回去,一只温热的大掌覆过来,包裹住她冰凉的小手。 段简璧没有挣脱,这样的动作,概比所有话语都能叫他安心。 裴宣也只是静静握着她手,往自己怀里扯了扯,并没抱住她,再无其他过分动作。 “阿璧,你真的想好了,愿意跟我走?”裴宣想最后确定一次她的心意。 段简璧低头默了很久,才又看向裴宣,“阿兄,如果当初王爷没有说出那句话,或者没有让我听到,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做这样的决定。” 裴宣心里一冷,原来她还是气王爷做那样的决定才跟他走,而非心甘情愿。 “你知道,我没有那个胆子,而且,我觉得那样做不对。”她声音轻柔温顺。 “但我现在觉得,我应该感谢王爷替我做了一个决定,王府富贵,不是人人都能享用的,我还是更喜欢,心安理得,脚踏实地把日子过好。阿兄,你是真心待我的,我很喜欢这份真心,以后,我也会真心待你。” 裴宣心里的凉意又被她几句话驱散了,心头暖烘烘的。 他拉着她坐回茶案旁,拿出一张图纸来,上面画着玉泽院的布局。 “我想定了,后日晚上就带你走,到时候,你在房内这几处点火,我会去接应你,那日是濮王殿下大婚,永正坊没有宵禁,车马可以随意进出,到时候我们可以混在离开的宾客里,出了永正坊,我已经谋定一处宅子,先在那里住一晚,第二日城门一开,我们就出城。” 段简璧呆怔了会儿,面露忧色:“阿兄,一定要放火么?我怕会误伤别人。” 裴宣面色沉重,“阿璧,我明白你的担忧,但是,如果做的不妥当,不能让所有人以为你葬身火海,便是欺君之罪,后患无穷。我也想了很久,也尽可能把一切规划细致,到时候我把外边安排好,会立即进去接应你,你按照图纸上标的顺序来放火,只在房间里放,不会有事。” 段简璧又细细看了图纸,默默推演过一遍,只要她把门锁住,不放人进去,确实不会有人伤亡,谋定之后,裴宣又同她交待了一些细节,而后两人才前后脚回了晋王府。 ··· 玉泽院,深夜。 隔壁的濮王府还在招待宾客,晋王府这里已经一片宁静,段简璧在宴席上坐了会儿,喝了些酒,便寻借口回来休息了。因着天寒,又逢喜事,段简璧特意赏赐院中丫鬟也吃了些酒,此刻都已睡得深沉。 房中只剩段简璧一人,她又看了遍裴宣给她的图纸,按图所示,用早就备好的油脂在地上铺好引线,内寝的拨步床上着重涂了一层油脂。 这油脂是寻常油灯所用之物,待到起火,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段简璧又看了一眼房内,确定是按图纸来的,点燃图纸先扔在了外间的引线上。 火势起得很快,霎时形成一道火墙。 “着火了!王妃娘娘房里着火了!” 王府中人有所察觉时,火势已经猛烈冲天。门房上忙敲起报急的铜锣,召集奴婢速去救火。 贺长霆此时还在濮王府陪着宾客吃酒,听闻锣声,立即出门来看,便听家僮来报:“王妃娘娘房里着火了!” 几乎是踏着家僮的话音,贺长霆大步跨了出去,边走边脱自己外袍,行经濮王府院中用来防火的大水缸,直接将袍子浸在水中,水里结着一层薄冰,贺长霆丝毫无感,一拳捶下去,将袍子完全浸湿,捞出来便披在身上,风一般出了濮王府大门。 玉泽院里,有些奴婢刚刚迷迷糊糊地出得门来,有几个人拿了木桶从缸里舀水灭火,但火势太大,离着一丈远往那泼水都能察觉猛烈的热浪,更莫说冒火进门了。 “王爷,不能进去!” 赵七和几个护卫追随着晋王脚步赶来,见他闷头朝那房里去,心中大骇,忙要去拦,却被晋王一掌劈开。 贺长霆知道护卫会拦,不欲耽搁时间,推开他们时用了十分力道,直接将人推出丈远,如一道迅雷冲进了火中。 外间的火势只门口处旺盛吓人,冲过那道火墙之后,里面的火势反倒没那般猛烈,但内寝已是一片火海,尤其那张婚床,已完全被火吞没,火浪已冲上房梁,连房顶都在熊熊燃烧。 “阿璧!” 贺长霆似全然看不出那火势吃人,进去就出不来,仍是不曾有片刻犹豫进了内寝,竟要去那婚床上寻人。 “王爷,快出来!” 裴宣刚刚从另一面的窗子里翻出去,听见房内有人喊了声阿璧,又从窗子探头看,见晋王冲进了内寝,怕他再耽搁下去有危险,也不顾是否被他撞破,大声喊了句。 贺长霆只当是护卫找了过来,又要拦他行事,并没往后看,脱下那湿透的外袍边扑打蔓延在婚床四围的火,边执着地往里闯。 夜色这般深了,而他很清楚,王妃惯来睡觉沉。 裴宣呼喊无果,又从窗子一跃翻进来,也冲到内寝去拦晋王。 “王爷,她没事!” 贺长霆看到裴宣,怔了下。 “你们快出来!” 段简璧也折返回来,站在窗子旁对火海中的二人呼喊。 已有火苗借着风力朝那窗子窜了过去,几乎是同时,贺长霆和裴宣都朝段简璧喊:“走远些!” 内寝这里,带着火的梁椽已经开始坠落,霹雳乓啷砸下来,火星四溅。 贺长霆和裴宣躲着那火星往外去,但房顶的梁椽已全然被火吞没,小的支撑掉落之后,粗重的主梁也开始往下塌落。 “小心!” 裴宣身子忽被人重重往前推开,随即便听身后轰然一声,一股热浪卷着层层火·星自他背部扑打过去,连外间的火焰都被这浪打得更凶猛了些。 “王爷!”段简璧看到内寝房梁塌落,将晋王扑在地上,欲要再翻进来去救她。 贺长霆只觉背部灼烫,似有一块儿烙铁重重压着,见段简璧要折返,不及多想,吼道:“走!” 裴宣此时也已反应过来,折回晋王身旁,也不管那梁椽烫手,一臂托起那冒火的柱子,另一臂想把晋王拖出火海。 段简璧也跑了进来,去扶晋王。 贺长霆双腿已被火灼伤,根本爬不起,但他知道他若不走,裴宣和段简璧都不会走,遂咬牙将双腿从残碎的短梁里拔出,扶着裴宣站起来,挪出这片火海。 “你们走。” 贺长霆推开裴宣和段简璧,扶着墙壁勉强站立,那墙已被火烤得热腾腾,但他没有放手,没有支撑,他根本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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