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到半夜,听到里头女郎气息平稳,睡得酣甜,他才开门去了前厅,叫了赵七来。 “王爷,恭喜恭喜,这得请兄弟们喝酒吧,我和方六已经打赌了,我赌是男孩,方六非说是女孩,他指定输!”赵七兴高采烈地说。 贺长霆心里像塌了一个洞,赵七站在洞口,一块块儿硕大的石头往里面扔,还兴奋地等着听个回响。 贺长霆找他来,本意是想交待他去查那孩子的生父。 这种事,他只信得过赵七。 但细想,赵七没有天眼,查探事情也得多方盘问,抽丝剥茧,不可能密不透风,万一泄露消息,后果不堪设想。 且他此时交待赵七去查王妃,不就等于告诉赵七,那孩子生父另有其人么? 于王妃名声有害。 不能查探,他只能默默认下这个孩子,还得提防着孩子的生父悄悄找上门来。 不过,他也很奇怪,那男人莫非不知王妃的身份,否则怎敢胆大包天动他的人? “你回去吧。”贺长霆冷冷淡淡,无精打采,没有一点儿当爹的喜悦。 赵七纳闷:“王爷,您不开心么?” 贺长霆瞪他一眼,沉默了会儿,问:“元安呢?”裴宣大概也以为王妃怀了他的孩子,心中也憋着一股气。 裴宣正借酒浇愁,挥着丈八大刀在别院里砍树呢,赵七可不敢实话禀给王爷,谎称:“裴元安和兄弟吃了些酒,早睡了。” 贺长霆“嗯”了声,屏退赵七:“你也回去睡吧。” 说完,不等赵七再次出言恭贺,撇开他,大步离了前厅。 贺长霆没有睡意,在院中转了会儿,又上了假山,便听见别院里哐哐砍树的动静。 他循声过去,见裴宣一手提着酒囊,一手挥舞着大刀,对院中一棵环抱粗的垂柳哐哐下刀,树干已被他砍得凹裂下去三分之一的深度。 贺长霆亦从院中兵器架上抽出一把长刀,企鹅裙似儿儿耳五久一司齐整理搜集苍劲有力挥舞了几下,如霹雳雷霆,继续朝那裂口砍去。 裴宣看他一眼,没有行礼,也没有说话,继续喝酒舞刀,较劲儿似的,比晋王那刀砍得更深更狠,震的那垂绦遭雷击一般剧烈颤动着。 裴宣不明白事情为何会到这般地步。 明明临出征前,阿璧悄悄在那袋子里藏了一封信,告诉他,若回来听说她意外而亡,不必伤心,不必当真,她只是离开了而已。 为何他回来,听到的竟是这样消息,为何她竟怀了晋王的孩子? 他不止一次下过决心放手,可是太难了。 他总会因为阿璧一个小小的举动,死灰复燃。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别院里,砍树的动静持续了一夜,天明时,那棵柳树倒下了。 贺长霆和裴宣俱是大汗淋漓,靠着横倒在地上的树干坐下,望着光秃秃的树桩,像打倒了一个劲敌,颇有成就感。 裴宣递上酒,贺长霆接过,仰天喝了一大口。 “王爷”,裴宣开口。 “不要恭喜我。”贺长霆把酒递回去,堵他的嘴。 裴宣确实要恭喜他的,闻听此话,沉默了下去,灌了两口酒,才说:“我要搬出去了。” 贺长霆望着东方鱼肚白的天光,没有阻止,而是问:“然后呢?” “然后,建功立业,封侯拜相。” 他还想说“封妻荫子”,四个字却像鱼刺一般,哽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进退两难。 贺长霆等了许久,还是没等来他的娶妻生子,也没再说话,把酒喝干,起身离了别院。 回到自己住的院子,正要进门,听一个家奴问:“王爷,可要小人去备水,您漱洗一番?” 贺长霆愣了下,那家奴补充说:“小人听说,妇人一旦有孕,闻不得酒气火气,容易呕吐。” 贺长霆闻言,立即向后退开一些,往盥洗室去了,一番认认真真漱洗,换了新衣裳才进了房内。 此后几日,贺长霆做事都十分小心,不敢叫身上有一丝异味,连用墨汁写字都会担心这墨水的气味会不会令王妃不适。 不止如此,段简璧的饭食也比之前更上一层楼,量虽不大,可种类丰盛,一日有五顿饭等着,每顿都是荤素搭配,没有一道菜重样,甚至还有不少海货。 这却是贺长霆吩咐管家,专门去食医处问来的进食方子,对母亲和胎儿都十分安全有益。 当着下人的面,段简璧没有推拒过,只是每次并不多吃,只用几道最清淡寻常的菜,其他的便借口不喜,一筷子都不曾动。 贺长霆看不透她到底是真的不喜,还是不想接受他太多恩惠。 “你胃口如此差,还是叫个大夫来看看。”贺长霆看着她说。 段简璧没有抬头迎他的眼神,摇摇头,“我问过了,大夫说很正常,妇人怀孕都要受这一遭,吃不下的东西不必勉强,捱过这阵子就好了。” 贺长霆无话可说,他对这事并不精通,不知她说得是对是错。 段简璧也不想他再纠缠这事,转移了话题,寒暄道:“上巳宴还设在曲江么?” 曲江有一处赏景飞廊,廊下便是滔滔渭河,如今虽不到汛期,水势并不急湍,但掉下去也是会被很快冲走的,所幸她会凫水,正好可以借机脱身。 谋害皇孙这个罪名,应该能让段瑛娥重重地捱些报应了吧? “今年的上巳宴,我们不去了。”贺长霆道。 “为何?”段简璧愕然抬头,她冒险筹谋这么久,就等上巳宴这一日,怎能不去? “孟津渡附近突然出现一方巨鼎,有朝臣说是昔日武王定鼎中原时所铸,乃天降祥瑞,父皇会率文武百官前往黄河捞鼎,上巳宴就不办了,到时候,会在孟津渡祭河神。” 贺长霆看向段简璧,“自京城至孟津渡,牛车须走三日,你身子不便,我会向父皇告假,不去了。” 段简璧差一点就急眼了,“不行”两个字在嘴边走了一遭,悬崖勒马,被她及时咽了回去。 沉默了会儿,她问:“魏王妃去么?” 贺长霆微微一愣,颔首:“四品以上的命妇都可以去。” 段简璧怔了片刻后,神色有些黯淡,失望地“哦”了声,“我还没有见过黄河。” 她看上去很想去。 贺长霆察觉她遗憾神色,默然一息后,温温地说:“等你生下孩子,我带你去。” “可我现在就想去。”段简璧放下筷子,瞧着难过的很,连仅剩的一点胃口也没了。 “我身子没事,生下孩子要等很久,说不定到时候你又要征战没空,拖来拖去不知要拖到何时,这次就让我去吧?”她看着他央求。 贺长霆不说话。 段简璧起身,坐到他身旁,给他夹菜舀粥,柔声央说:“有你在,怎会让我出意外?闷在家里,我万一气出病来,对胎儿更不好。” 贺长霆心中一动,她竟如此信任他,仰赖他么? 段简璧说完话,停顿了许久,忽然重重一叹:“是我让王爷为难了,王爷别放在心上。” 她神色怏怏,欲要起身折回自己坐位。 贺长霆按下她手臂,夹过一只鲍鱼放在她碗中,推到她面前,“你若胃口不好,我是不会让你去折腾那遭的。” 段简璧看向他,“我若勉强吃些,你便带我去么?” 她眼中盛满了期待和央求,贺长霆明明还在犹豫,却下意识点头答应。 段简璧没给他反悔的机会,不消几口吃了那鲍鱼,又作出强压着干呕的模样,望着他说:“一言为定。” 贺长霆仍是点头,想起她幼时爱玩拉勾游戏,趴在他肩头,伸着肉乎乎的小手,不管有没有约定,总是奶声奶气说:“拉勾勾。” 勾住他食指便不放。 贺长霆的食指又轻轻跳了几下,忽问她:“要拉勾么?” 段简璧眼睛一闪,奇怪地看看他,起身走了。 贺长霆面色讪讪,按下不安分的食指,端粥来喝,这粥的味道,远不及她的手艺。 上一次喝她的粥,还是临出征前,沾同行将士们的光。 不知何日,她会再心甘情愿,给他煮一碗酪粥。 ··· 三日舟车劳顿,段简璧终于在孟津渡的官驿住下。 “红炉,我煮的茶饮子盛好了么?” 草长莺飞,春风送香,段简璧亦打扮得比往日明艳许多,一边问着话,一边对镜整理发髻。 “好了,娘娘,要给圣上送去么?”红炉已提了一个红木漆匣过来。 段简璧点头,梳妆妥当,起身朝圣上居所行去。 官驿不似皇城,圣上住所与诸位皇子相距不远,段简璧每日清晨都会和晋王一起去向圣上请安,待圣上午歇醒来,再亲自煮一壶降噪的茶饮子送过去,自住进官驿,日日如此。 到圣上所居厢房,叫人传过话,段简璧随内侍进门时便亲自提了漆木匣子。 她方迈进门,见贺长霆大步迎来,如前几日一样,左手接过她提着的匣子,右手松松按在她腰际。 这样的举止,显得夫妻恩爱又不失分寸。 段简璧没有躲开贺长霆的亲近,随他一起往圣上跟前去,笑盈盈说:“父皇,儿媳给您煮了降噪的茶。” 圣上这几日心情愉悦,又见晋王夫妇和美,想到皇家马上要添嗣孙,更是神清气爽,言语也变得温和亲切,像寻常人家的长辈,说道:“你是个孝顺孩子,不过这些事何必亲自动手,叫旁人做罢,你好好休息,别累着了我那孙儿,也叫我那儿子心疼。” “父皇放心,儿媳会注意的,儿媳做了母亲,也才明白为人父母的艰辛,父皇体谅儿媳辛苦,儿媳却也想好好孝敬父皇。” 圣上印象里,晋王妃不是个花言巧语的人,自来到驿栈,她日日晨昏定省,亲力亲为奉茶侍药,连带着晋王也比以前多了人情味儿,会腾出空闲来在他跟前说会儿话。 这对小夫妻,想必果真是养儿方知父母恩,孝心可嘉。 “你这是头胎,若有不适,及时叫御医看看。” 毕竟是第一个孙子,圣上自然也是满怀期盼的。 段简璧笑着颔首,“景袭也是在意的很,叫了大夫定时把脉呢,父皇不用为儿媳担心。” 贺长霆闻听此话,抬眼看过来,见自家王妃眉目弯弯,明眸皓齿,少见地欣悦。 他笑了笑,低下头没有说话。 她竟然唤他的字,第一次听她如此唤。 房中坐了会儿,待圣上喝完茶饮子,段简璧告退,贺长霆也辞了父皇,随在王妃身后一道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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