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司珍仔细思量了一番,终于垂眸缓声道:“还请娘娘恕罪,奴婢要先派宫人回司珍司去取这回中秋宫宴的礼单来仔细检查一番。” 韦顷盈瞧她渐渐拧眉,便觉得事情没有那般简单,仿佛是从方才提了琉璃盏之后她的神情便不大好,难不成是这琉璃盏出了什么差错不成? 季司珍忙打发了人回去取礼单来,在等待的空隙间,她仔细打量了那琉璃盏越瞧越觉得奇怪,她记得愈发清楚,司珍司库房里头并没有这样的一对琉璃盏。 待宫人送了礼单回来,她赶忙扫视了一圈,又仔细检查一番,再三确认这礼单上头记录的清清楚楚,送来翊雎宫的东西明明是一对青雀琉璃玉佩和一支嵌绿松石的鎏金簪。 她顿时后背有些发凉,这时候见韦顷盈又在盯着她,她只得将礼单呈了上去,韦顷盈瞥了一眼便发觉不对,她顿了顿缓声道:“为何礼单上头记录的清楚是这些物件,可送来的却是琉璃盏?” 司珍司的东西一样一样都是登记在册的,又有礼单作为凭证绝没有弄错的可能,这礼单上头压根儿没有琉璃盏的字眼,那么这一对琉璃盏是凭空而来的么? 季司珍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她刚想让人将司珍司的宫人都唤来,不料韦顷盈摆了摆手,她神情依旧恬淡道:“罢了,这般将人都唤来翊雎宫,声势浩大免得让人胡思乱想。今日是中秋宫宴,司珍司的宫人近来辛苦了,本宫今日例行去查看账本也顺带犒赏一二,你随本宫去一趟司珍司。” 季司珍不由得手脚冰冷,一路无言,待人到了司珍司,韦顷盈吩咐人赏赐了一番后,司珍司的宫人都面带喜色。 半晌,季司珍瞧了韦顷盈一眼,便按照预先设想好的说头来,她笑道:“今日宜妃娘娘惦念着你们,也是你们差事办的好的缘故。只是今日中秋宫宴,我还是发觉有些人并未将节礼如数送过去,其中或是出了纰漏。如今宜妃娘娘在这儿,凡事也造不了假,若是犯了错便老老实实承认并禀明缘由。否则让我点出来了,便不大好了。” 话音刚落,韦顷盈便仔细瞧过去,只见有一人脸色略略生变,想来都是十六七岁的宫人,她左右瞧瞧见无人动作,她深吸了一口气才出列神情流露出惧意道:“回司珍的话,今日奴婢奉命去宜妃娘娘的翊雎宫中送节礼,但许是今日吃错了东西闹肚子疼,走到了半路便觉得身上不舒坦,正巧见着一个宫人姐姐好心见奴婢这般便自告奋勇帮奴婢送东西。今日之事奴婢当真是无心之失,下一次再也不敢了。” 韦顷盈盯着她,季司珍终于舒了一口气,她还是解释道:“宜妃娘娘,这丫头虽然有时候糊涂,可是不是那起子有心眼的人,所以断然不会骗人的。” 韦顷盈神情冷了些,她淡声道:“你仔细想想,那个帮你送东西的宫人体貌特征,或是今日的衣着打扮你可还记着?” 那宫人先是仔细想了一番,可是只是苦恼地摇了摇头,半晌她忽然回忆起了什么,便脱口而出道:“奴婢记得,那宫人有一颗泪痣,还有她手腕上还套着一只成色上好的玉镯,衣着打扮不像是寻常的粗使宫人,倒像是一等一的大宫女。” 这话一出,韦顷盈先是没有什么头绪,可是一边的知节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主子,既然说是泪痣况且身份又非同一般,奴婢想到了……” 韦顷盈见她颇有些信誓旦旦的模样,只是此刻不好脱口而出,忽然灵光乍现间,她仿佛想到了什么一样。 是了,是雪霁。 栗昭媛身边的雪霁眼底有一颗泪痣,上回在重华宫,韦顷盈便记着她了,因此眼下记性颇深刻,她是栗昭媛的左膀右臂,栗昭媛做的什么黑心事自然都和她脱不了干系的。 若是雪霁的话,那么这一切绝不会是碰巧,一切都是早有筹谋。栗昭媛到底又在酝酿着什么,调换了司珍司的节礼,那东西纵然再贵重也不过是金银之物,上头做不了什么手脚。 至于这琉璃盏,好看的确好看,精致亦然,可是它最大的用处也只是…… 这一刻,韦顷盈嘴角的笑意被冷意所取代,她的背脊不免发凉,想到的那个理由慢慢无限放大,她感觉自己置身于冰窖之中,随即她的眼神慢慢猩红,变得发狠。 好狠毒的心啊,竟是这般歹毒,韦顷盈只觉得身下瘫软,一边的知节慢慢扶住了她,又对季司珍道:“既然是司珍司的宫人犯了错处,那么季司珍便尽早调查清楚东西到底去了何处,免得到时候账面上抹不平,在贤妃娘娘那边更是无法交代。只是此事却不能声张,季司珍可明白?” “这是自然的,奴婢知道这一回是司珍司失职了,还请宜妃娘娘能放心,奴婢会弥补自己的错处的。”季司珍满脸愧疚道。 韦顷盈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宫里的,可她瞧见那琉璃盏时,整个人又恢复了些冷静与理智,她冷声道:“将琉璃盏好生包起来存下来,任何人不许去碰,若是有违者,本宫绝不姑息,你们都明白了么?” 翊雎宫的宫人少见宜妃发狠的神情,众人都忙不迭点了点头,自然不敢有人再造次。 此刻的永纯宫中,栗昭媛这几日一颗心都悬在了三公主的身上,方才又受了宜妃那边的刺激,整个人有些神魂颠倒的模样,她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喃喃自语起来。 栗夫人瞧了她这样一副模样,她不由得皱起眉头来,忽然端起一杯茶来朝栗昭媛泼了过去,栗昭媛这才有了些反应,栗夫人厉声道:“我怎么生了你这样无用的女儿?如今宫里这样的大好形势,后宫又群龙无首,贤妃不过是暂掌皇后凤印,她没有子嗣又没有宠爱,如今挡在你跟前的除了宜妃便没有任何威胁,只要除去了宜妃,你的路便是一帆风顺。” 栗昭媛摇了摇头,喃喃道:“宜妃,宜妃,若是宜妃有那样好除去,女儿便不会费尽一切心思手段了。母亲,您说妧儿会不会熬不过去了,我昨夜梦到她吐血了,她怨我为何不去陪着她,让她孤身一人,母亲……” 她的情绪愈发激动,可栗夫人却是满脸嫌恶,她直接上手一巴掌,清脆的声音让内室所有人都愣住了。 雪霁忙遣宫人都出去,嘴中不停道:“你们都出去吧,夫人有话跟娘娘说。你们将嘴巴闭紧,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栗昭媛呆呆地望着自己母亲,她摸着滚烫的脸,忽然一点点恢复了意识,栗夫人方才恨铁不成钢恨声道:“好了,我该如何与你说你才能脑子清醒些。你究竟明不明白,三公主体弱,眼见根本不是长命之人,长痛不如短痛,若是这回真的去了陛下也能凭着对三公主的怜惜,对你更在意些。这对二皇子岂不是助力?” “你如今该仔细盘算,如何能除去宜妃和她的一双儿女,淮阳公主是个女儿也就罢了。可那三皇子,陛下素来宠爱,人都进了紫宸殿去,这你的二皇子如何比得上?你更要好好琢磨些。” 这些话里头无疑都透着指责的意味,栗昭媛望着栗夫人的神情,没有一丝流露的关切之意,妧儿是她的外孙女,可是在栗夫人看来却如同一枚棋子一般,她没有丝毫放在心上。 栗昭媛觉得心寒却可悲,她脸上出现一抹苦涩的笑意,心底忽然涌上了气来:“不,我不能失去妧儿。母亲,您一贯不看重女儿,当日您亦是将家族兴衰荣辱都系在了兄长身上,可偏偏几位兄长都不堪大用,您便要将长姐送入东宫,不想您是押中了宝,可长姐亦是无福之人。” “您便开始精心培养我,期盼我能代替长姐侍候在陛下身旁。什么端庄高贵的簪缨世族嫡女,众星捧月的世家贵女,父母的掌上明珠,这一切都是假象罢了。” 她回想起十几岁的时候,端庄高贵不可一世的模样,如今只觉得可笑的很。 她以为只要自己能将一切做的很好,栗夫人便能高看她,便会为她骄傲。也许是她错了,栗夫人从来不曾真正看重她,在栗夫人心里,她不是女儿,只是一枚可以谋权获利的棋子罢了。 栗夫人听她这样说,心中升起无端的火气来,她不停地指着栗昭媛的脸,气的胸口此起彼伏道:“你,你这个忤逆的孽障。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是栗家的女儿,是我的女儿却这样不成器。如今家族为你铺好了路,只瞧着你能一步步登上去,可你呢?连宜妃都比不上,她的路尚且没有你的好走,没有家族筹谋划策,可你竟是一根指头都比不上她。” 栗夫人也是气狠了,可是栗昭媛在听到这话时候,仿佛所有的心理防线都崩塌了一样,她不管不顾地哭喊道:“是,我是比不上她,可是母亲,您难道没有错处呢?您只是教我去争,去斗。我告诉您,在我心里最重要的是妧儿和允珵,若是妧儿没有了,我便活不成了。” 栗夫人却是紧紧地攥紧手,她大口喘着气,半晌强迫自己平静下来,终于冷笑道:“好,我早知道你是个无用的,做事一事无成。所以这一次,我替你谋划了。妧儿最喜欢的那一对琉璃盏,素日都在用的东西,我替你送到了翊雎宫里头,我便要瞧瞧这天花之人所用的东西,翊雎宫的那些贱人能不能染上。” 话落,栗昭媛彻底呆住了,她如同身体掏空了一样一字一顿道:“你疯了!” 栗夫人笑得愈发歹毒,她狠声道:“你没有这个本事去做,那便由我来教教你。成便成了,不成就罢了,左右也不损失什么。若是能除去宜妃和她的儿女,一切便宜还不都是你占了,你好好想想吧。” 她甩下这句话便扬长而去,留下栗昭媛瘫坐在地。 翊雎宫里,知节终于会意,她恨得咬牙道:“她们简直是没有人性了,她自己都是做母妃的人,明知道儿女受苦之痛。这时候不想着三公主的病情,却还思虑着拉主子和公主皇子下水,若是那一对琉璃盏当真被送给公主和皇子用,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 她的心一阵后怕,韦顷盈亦然。她闭了闭眼,只觉得这一切都像是噩梦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是芷荷步子有些踉跄进来,她抬眼望向韦顷盈,语气中含着几分难以置信,“主子,桑宁宫那边传来消息说三公主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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