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清渠放下了筷子,用白棉手巾擦了擦手,盯着她看了一会,忽而笑道:“你大体的想法是好的,若能将这事化繁为简,或许能事半功倍。” “化繁为简?”解忧想了想,并不太明白,便微微摇了摇头。 翟清渠将食盒往前一推,笑着说:“吃喝之物,饮品便容易许多。别卖食盒,卖水。” “水也能卖?”解忧惊讶地问,将水卖给修运河的人,听上去当真荒谬无比。 “单纯的水自然不容易,不过马上开春了,你倒可以问问玄帅,开春之后,人员聚集之地,最怕是什么?”翟清渠语气温和地说。 “疫症。”赵匡胤斜斜倚靠在位上,双手抱在胸前,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说道,“开春天暖,疫病容易流行,人员聚集之地,一旦有了疫情,那可是半点法子也没有。” “你的意思是,我应当熬制些防邪驱瘟草药水在工地售卖。”解忧脑子转得很快,立刻想到了那日在翟家药铺前那壶岁月平安的药茶,“所谓病从口入,工地上条件简陋,工期紧迫,人们习惯直饮生水,即便没有疫症,吃坏肚子的也不在少数。我若根据当地水土气象各自配方,煮一锅药茶供人饮用,便可降低生病的风险。” 赵匡胤听她这么说,也点点头,笑道:“这法子不错,日后我带兵出征也要这么干。” 翟清渠见解忧理解得很快,言语间便有赞许之意:“别看这一进项小,细水长流的小钱远比比费心费力的大钱好多了。大帐算算,每个工每十日耗钱一文,让他们只喝你煮的药茶。民工们为保健康平安,也图方便,必定愿意。州府为避疫,也不会反对。若是沿河州府都推行此举,你算算该赚多少?” 解忧眼睛一亮,思路自然也跟着开阔起来,“除了因地制宜,我还可以根据时节变化,定期更换药茶配方,以免被别人轻而易举的学了去。”她一面想,一面高兴地说,“我还要给这种药茶取个好名字,让人人都知道,这样只要一地用得好,便可在十地乃至百地推广。我得找个厉害的大夫,写出好用的方子。我该去一趟汴梁,实地瞧瞧此事可不可行。”解忧一句追着一句快速地说,满是期待的目光从翟清渠转落在了赵匡胤身上。她说得太高兴了,似乎忘了她该做什么,该去哪里必须先问问他的意见,而不是这样浑不知觉地就将“去汴梁”这三个字先说了出来。 赵匡胤微微一愣,酒力侵蚀着他的头脑,醉意似乎比方才更浓了。他从未见她这般高兴过,从未见她对一事有这么强烈的兴致。在他的印象里,解忧是个沉静聪慧的女人,纵然有时会有一点点女儿家的顽皮与小气,可从来都是严守着分寸的,便是玩笑时也不会越矩。他的心情有些难言的沉闷,许是喝多了,胸口闷闷的,透不过气来。“好,你想想要做什么,什么都好。”赵匡胤说道,面上满是宠溺的笑意。心里却在安慰自己,只是这么一点点小事,她愿意去做,那便试试吧。他又端起了酒杯,将ʝʂɠ半杯残酒一饮而尽。 解忧趴在席上,面上的笑意如三春里繁花盛开,继而,她朝他郑重地拜倒,行了大礼,“多谢官人。”她的声音似从远处遥遥传来。 席上还有一个人坐在那里,仿佛永远吃不饱,又在专心致志地用筷子去夹果碟中仅剩下的那一粒花生。 * 翟哥哥出场了,就要赖在台上不走了。解忧跟他在一起的状态要活泼一些,老赵是没救了,越来越压抑。。。 今天下了个决心,打算增加一下更新的频率,未来半个月努力做到隔日一更,看能不能挽救一下这略显惨淡的人气。。
第28章 二十七醉酒 宴散时,外头的风雪还是很大。雪粒好似无数的雨点从煌煌夜空中落下,溅在地上沙沙作响。赵匡胤欲留翟清渠在府上过夜,他却推说明日一早约了人,不便爽约,只得冒雪归去。临行前,又说道,再有几日翟家有一商队要回汴梁去。若是解忧当真打定了主意,倒不妨同行,相互还有个照应。赵匡胤依礼谢过,一路送至大门,见他脚步也有些虚浮,登了车,又眼见着那驾乌油毡的车拐进了墙角,方转回来。 白雪在墨黑色的夜里格外耀眼,书斋里已点着灯,从笼着棉纱的窗口映出朦胧而模糊的光亮。赵匡胤在屋外站了一会,任由寒风将混沌的头脑吹醒了几分。他眉头一松,大步走进去。屋子里的气息稍微有些沉闷,许是长久闷闭着窗户的缘故,人一进去,不仅觉得寒意甚重,便连书架上那成堆累放的书卷也似乎散出了一股墨臭。解忧后脚跟了进来,搓手顿足了一阵,先骂了管事的婆子不晓得提前把屋子烧暖,急着吩咐左右先拿了包水磨细碳上来,向中间那四方黄铜火盆内一倒,又将四面的油纸暖帘放了下来,接着往角落的镂空香炉里添了一勺香粉,乳白色的烟袅然升起,鼻息间的气味方才舒服点。 赵匡胤径自坐在书案后头,沉默地坐了一刻,扯开了外袍,只单穿了件素香色的棉丝常服,又伸手将那发冠摘下,胡乱丢在一旁,一双眼睛直直跟着解忧前后忙碌的身影。 解忧心头发虚,摒了下人,走近他身前,一股浓重的酒味迎面扑来。她从旁拎了件暖袄披他肩头,温言道:“官人今日喝了多少酒,怕是醉了,我再去熬些醒酒汤来。”她欲走,忽觉腕上一紧,赵匡胤一把攫住她的手腕,竟挣脱不动。解忧大惊,怔然看着他,他却仍是无语。解忧心里害怕,面上却赔笑道,“当真是醉了。” 赵匡胤见她面露惧色,手自然便松了劲,虚晃了晃脑袋,亦笑道:“多饮了几杯,不碍事。”他沉默了一刻,又问道,“想回汴梁?” 解忧面上的笑容微微一滞,“官人若是应允,我倒是有这么个念头。” “是因为漠离的缘故?”赵匡胤盯着她问道。 解忧面上尴尬地一酸,道,“经营些小生意,赚些碎银子,在官人眼里便不算是个事了?” 赵匡胤手上的力气又加重了几分,嗯了一声,道:“不算,像个借口。” 解忧微微一怔,白皙的手掌搭在赵匡胤的手上,双眸中似含泪又似含笑地问道:“那就当是个借口吧。” “解忧。”赵匡胤断然呼道,她这句话态度决然,像是不想多言,也不是与人商量的语气。与平日里低眉顺眼、恪守礼仪的模样大相径庭,却也不似故作小女儿姿态的撒娇。赵匡胤看了她一刻,手上的力气也便松了几分,他看了一眼书案,说道,“你来帮我研墨,我写几封书函。” “好。”解忧也平缓了气息,轻轻应了一声。银质小勺往砚台上添了一勺清水,手持着一柄松烟墨慢慢地璇着圈,不多时,微微的墨香便飘了出来。 “你回一趟汴梁也好,如今二弟担着河工之职,你若当真有些赚钱的想法,照应起来也方便。”赵匡胤一面说着,用狼毫笔舔了舔墨汁,在白宣纸上飞速地书写着,写了一会,又停了停,道,“我再给你几封书函,若是有二弟无法处理的难题,便去找这几人协调处置。”他在封皮上一笔一划写下官衔名讳。 解忧看了一眼,这几位尽是朝中炙手可热的当势者。她此前未曾见他与他们有多深的往来,若真开口相求,必也要是搭进不少人情去的。解忧眸光微微转了转,笑着说:“官人方才还看不上我这点小营生,现在便要搭进这些关系给我,不怕有人御前参你一本,说你纵亲谋利,有负公心。” 赵匡胤面色仍不甚好看,道:“这个罪名,我倒也担得起。天下人谁不在谋利,为何你不能?我愿纵着你。” 解忧心头一暖,灿然的笑容掩住了眼底的泪意,她接过那几封信函,捂在胸前,笑道:“那我先谢过官人。若我真能赚些银钱,回头便在天香楼做东,请官人吃渭州城最好吃的炙全羊。” 赵匡胤见她笑意灿烂如星,胸口的憋闷便愈发强烈,“那最好,天香楼、东来阁,我们一一去吃。炙全羊、烫肚丝,我都很喜欢。”他将她拉过身旁,一臂环着,手指缓缓捋过她鬓边发丝,迷醉的眼中闪过一瞬的失落,口吻却依旧淡淡道,“什么时候回来?” 解忧微微一愣,笑道,“锦柔说她的孩子一生下来,便要认我做干娘的。算着时间,也不过三四个月的日子,我总是要回来抱抱初生儿。” 赵匡胤面上一动,不由道:“这么久?” “如果事情顺利的话,也许能更快一些。”解忧一面说,一面将那几封信笺叠好,收入袖中。 屋角的香炉轻缓地喷吐着乳白的烟雾,婀娜如柳絮,轻轻摇曳,如极细极细的针钻进人心中,惑住了原本分明的心思。赵匡胤盯着她看了一会,一袭茜素色的长裙绽在脚边,犹如叠开的牡丹,肌肤皎洁胜雪,双眸盈盈。他伸出手,指尖微微滑过她的鬓发,说道:“解忧,待在我身边,是不是很……艰难?”他问得小心翼翼,许是喝醉的缘故,话说得都有些吞吐了。 解忧沉默了半晌,没有开口。赵匡胤有些坐不住,又觉得气氛太沉重了,便挥了挥手,说,“我只是随便一问。你可以不用回答。”又沉默了一刻,他又说道,“其实我还有些钱,你可以拿去买些田庄土地什么的,每年有些收益,总好过事事奔波。” 解忧仍在坐在那里,像被使了定身术一般,不言不语亦不动,赵匡胤叹了一声,抓起她的手贴放在自己胸口,轻声说,“你不用与漠离相比较,你与她本就是不一样的。你也不用与任何人相比较,你与任何人都不一样。”说完这句,赵匡胤停了停,话说得零零碎碎,“这几日,我也很矛盾,我在一开始就答应过你,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想走了,我会给你自由。在陇西的这段时间,我用了太多的迫不得已去勉强你,让你不舒服,让你觉得在我的未来里,你像个局外人。 我有的时候,也会想,如果你不是待着我的身边,你会不会更自在一些。但这个念头只要一冒出来,我立刻就会把它掐死。我不想要信守承诺,我也不想要你自在,我只要你在我身边,我身边,你也不需要有用。我,我也不需要你有趣,不用你低眉顺眼的乖顺。我只要你,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手掌隔着衣料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炙热的心跳,仿佛用手轻轻一握,便可以将他整颗心抓握在自己手中。解忧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低喃着:“不是艰难,也不是因为不自在,只是……我无法心安。” “心安?”赵匡胤疑惑地看着她。 解忧却移开了头,目光看着烛台上层层叠叠的蜡油,殷红一片,缓缓说:“其实每个人活着,总是要给自己找个理由的。或者为了获得点什么,或者为了活成什么样子。官人是这样,解忧也是。”她停了停,又继续说,“我曾经因为有用被官人留下,如今官人说不需要我有用了,我知道是因为官人喜欢我,愿意我在身边。我因为喜欢官人,也愿意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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