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妃对身边的一切都视若无睹,只是遥遥地望着解忧。解忧朝她微微颔首,嘴里再次默念了一句“你要平安”,之后便快步离去了。不知何故,解忧只觉得此时被富贵和恩宠簇拥着的秦妃,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孤单。
第63章 六十二恶犬 三日后,解忧打点妥当了一应事务,拜别赵母,便带着一众人等启程回陇西。此番同行的还有赵匡胤的旧友内掌书记赵普一行。说来也奇,这位赵大人原本一直在京中当的舒舒服服书记官,每日只处理些文稿案牍,出入都有轿乘,风雨日头也捱不着他。不知怎的就在前几日,这位细皮嫩肉的赵大人竟主动去领了个去陇西督办粮草的差事。这差事本也不算太急,但赵普却郑重得很,差人来问了解忧的行程,便约同行。解忧本还想着要不要多等两日,让他仔细收拾一番,可赵普却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只点了三五随从便催促解忧匆匆上路。 赵普与赵匡胤算是远方宗亲,为人风趣,开头几日颇有心思与解忧谈古说今。可终究是年纪不饶人,在马背上颠簸了几天后,便直呼骨头架子要散了。解忧没法子,只好又帮他寻了辆马车,垫上厚厚的褥子。这么一来,他又呼太热,褥子捂得他双股长满了痱子。解忧哭笑不得,只好放慢了行程。一行人这么走走停停,到了六月底,方才过了隰州,此处已正式算是陇西辖内,距离渭州不过五六日的行程。这日,解忧刚在驿站歇下脚,便有翟家人给解忧递来了消息,说是有人想拿着锦柔生产之事做文章,离间渭州与雁门。 解忧这几日被赵普拖慢了脚程,日日捏着手指算锦柔的产期,生怕赶不上。如今得了讯,哪里还能坐得住,恨不得连夜就要出发。倒是曹彬冷静,算了算脚程,便劝道,“其实快马急奔的话,从此处到渭州也就是整二日的功夫,中途总有一夜的休息不可免。倘若今日休息好了,明早上路脚程还能更快些。” 这么一说,解忧倒就不再坚持硬要摸黑赶路了。先急忙找到赵普约莫说了些原委,安排好马匹。合衣睡了半宿,待到天色刚泛青,便与京羽、曹彬三人各骑了匹快马,朝着渭州疾驰而去。 路上换了两次马,待到赶到渭州城门时,已是第二日申时末,日头西斜,城墙上蒙着一阵金辉,即便带了帷帽也挡不住烈烈西风中裹挟着的浓烈沙土味。 一名黑衣军打扮的小将官骑着快马要出城,正好与解忧一行人迎面遇上。那将官也认得解忧,急忙跳下行了个礼,惊喜地呼道:“解忧娘子。” 解忧见他在此时狂奔出城,便问要去何处? 那将官正是在武义律手下当差,满脸焦急,话也说得零碎,幸好口齿还算流利,七七八八也算听明白了事情缘由,“张都护府旁两处宅子今日忽地着了大火,火势平地而起,将都护府围了个正着。又遇着都护夫人分娩,被这火势困在里面,危险异常。我……得赶紧去禀告玄帅。” 解忧一听,像遭了蒙头一击,又急又恨地斥责道:“既是都护府走水,为何不赶紧找人救火,去找玄帅又有什么用?” 那将官也哭丧了脸,道,“找了,火光一起,左右四邻便出来救火。可……可那火中有……恶犬,”将官说到此处,自己亦觉得有些羞愧,不由地将头低了下去,可目光中仍然清晰地流露出了对那场景的恐惧,“恶犬身披火色,不惧烈焰,百姓们……莫不敢前,只好任由火势蔓延,塞堵了都护府大门。副将没了法子,便让我赶紧去请玄帅回来,坐镇……” “啪——”地一声,解忧没有等他说完,手中马鞭猛地一扬,扯住了马缰便往都护府的方向奔去。 都护府位于城西花照巷,是个不过二十多丈短巷,住着约莫三四户人家。张令铎住在巷中间,末端道路封死,修了一间土地庙。解忧快马行来,未等接近,便见街头火色映天。待走近了些方才发现,巷口那座民舍的四壁屋檐,几根柱梁皆燃着火焰,旁边围了一圈民众,约有百名之多,每人手里拿着锅碗瓢盆,有的还盛着半桶水,可此时都在围观,时不时还用手指往巷尾指指点点的模样,并没有要上前灭火的意思。人群中,也有三五名黑衣军的军士,领头的那个一脸铁青,正是武义律。 “武副将,这里怎么回事?”解忧跳下马,责问道。 “解忧娘子,您回来了。”武义律一个箭步上来,眼里全是惊喜,他抬手指了指几乎近在咫尺的火屋,“这火起得凶狠,都护夫人还在府里,再这么烧下去,不出半个时辰,就要蔓到府里了。” 火焰映在解忧的双眸中,熠熠跳动,正如此刻她心头的怒火一般,“为什么不救火?” 武义律的双唇已龟裂起皮,目光朝四周转了转,又咽了口口水,道,“我们试过了。百姓不许,这火起得蹊跷,都说是天火,是来烧罪孽的,救不得。烧完了便自然会停。” 解忧正要发怒,却见武义律身上的衣着着实有些狼藉,湿了大半边身子,衣袍被扯了几道口子,又去看另几个黑衣军军士,又被扯掉了布帻的,有掉了一只靴子的,也有后脑勺被硬物狠砸了的。只这么略略一看,便知“百姓不许”这四字里真真含了此前不知几场的混战。解忧犹豫了一刻,武义律便继续说道:“眼下只有两个法子,一是再去营里调些人手过来,硬将这火给灭了。可跑马铺在城外,一来一回不知需要多少时间。第二个法子是把都护夫人运出来。可是这火起得诡异,两个着火的地方将前门和东门都封死了,只剩下南面的一个角门。那个角门寻常是不用的,憋仄得很,且修了高高台阶。若是常人进出还成,可都护夫人……” 解忧心中猛地一沉,道:“锦柔现在状况如何了?” 武义律道:“都护夫人的这胎儿怕是不正,已经生了大半个时辰了,正是紧要关头,怕是没那么容易。这一移动,末将也担不住这风险。” 解忧一听,急忙转身看了一眼跟在身后的京羽,郑重说道,“你派个人,护送京羽从角门进去。房子怎么烧都不打紧,要紧的是锦柔母子,无论如何,也要保他们平安。” 京羽应诺,武义律也急忙点了个小兵,拦开了人群,避着火苗,快步冲去都护府。 见京羽进了都护府,解忧也稍稍稳了稳,沉思了一刻,又看向武义律,问道:“等人来救援怕是来不及了,你先说说为什么说这是天火?还有之前我听人说这火中有恶犬,又是怎么回事?”解忧抬手指了一下前方不远处的那座民宅,“我并没有看到有什么恶犬?” “不在这里。”武义律护着解忧朝着巷口又走了几步,这里已经能明显感受到火焰带来的热浪。武义律的手臂直直举起,指向巷尾那间同样在燃烧着的土地庙,“在那里。” 解忧朝他所指的方向,凝视了一刻,只见那原本就不大的土地庙也燃着一些火光,只是远远眺着,那头的火势并不如这边猛烈,土地庙前两根木柱子此时已被烧成了焦黑色,腾腾地冒着青烟。忽地,从那烧得半秃的土地庙里迅速跑出一只獒犬,浑身散着红色的火光,它飞速地从庙门口闪过,身上燃着的烈焰在半灰的天光中留下了一道浓烈的痕迹。随即,解忧听见身后人群里传出一阵接一阵的惊呼声,所有人都拥在那里,探着身体朝前去看,有胆小的已经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也有胆大些的朝前走了几步,但也只是几步而已。很快,又一个同样燃着火光的身影冲了出来,那几个走在前面胆大的也腿软跪在了地上,口中不住地念叨着。 “约莫一个时辰前,从天而降两个火球,砸在土地庙和旁边的这座宅子上,发出了一阵巨响。很快这两处都着了火。周边的住户们拿着水盆就出来救火了,可用水泼了一会,发现这火很难浇灭ʝʂɠ。即便是一小簇的火苗,用水浇则半天都扑不灭,倒不如沙土方便些。人们正在疑惑时,就看见在巷子的那头窜出了那两只浑身燃着烈焰的大犬,像是在守护这烈火一般,会主动进攻上前企图灭火的人。末将到达的时候,正好见到那两只恶犬咬住了一位年长者,咬断了脖颈之后,血流了一地,又将那人往火里拖扯。如今是死是活尚不知晓。”武义律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远处一滩被血淹成了红色的沙土。 解忧的脸色沉了下来,道:“所以,就再没有人敢上前了?” 武义律被她的责问逼退了半步,叹息道:“这种情形,谁能不怕呢?”他说完,仿佛觉得自己说的很在理,头也微微抬起了一点,“这恶犬伤人、这肆意纵火,都不甚稀奇,可犬身上如何能燃着火?这火又如何能遇水不灭?不是天犬纵火,又会是什么。” 解忧并没有回答他,只道:“你一直跟在玄帅身边,必然也是知道都护府的重要。如今里头有人生产,你就算没长脑袋也该明白,这火究竟是冲着谁去的?”解忧抬头看了看天空,冷笑道,“天犬纵火?连你都信了,何况民众。” 冷冷地留下这一句,解忧又转过身问曹彬,道:“你可害怕天犬?” 曹彬是随着解忧一同过来的,并未见过那恶犬伤人的场景。只觉得那两只浑身燃火的恶犬很是奇特,便笑道:“那便在乎主母想让我做什么?赤手空拳上去跟它们搏打,我倒是要先掂量一番,万一它们身上的火烧着了我的头发……” “杀了它们。”解忧根本没耐心听他絮叨,言简意赅地吩咐道,“给你一次机会,杀一只拖出来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 杀一只拖出来看看,多么简单的办法。武义律恨不得立刻抽自己一耳光。自己果然是没长脑袋的蠢材,怎么就不想着击毙一只看看究竟。或者说其实是他早已信服了天犬纵火这个说法,因此从心底里压根就没有动过杀天犬这个念头。天犬啊,谁敢杀?恐怕你这头刚举起弓,身后就被惊恐不已的民众给扑了上来。玄帅一直说自己是个优秀的执行者,但临场缺乏决断力。他从前不明白这个,如今一对比,心中便立刻清楚了几分。 武义律正在那胡思乱想着,曹彬却一面在估量地形,一面扭头问道:“这天犬多久会出来一次,现在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他们该不会一直都这样躲在里面?或者说是他们每次出现的时间够不确定?” 武义律急忙回答道:“这个我到没有注意,但好像它们隔一段时间总会出来一次,也没有人再敢上前扑火,所以倒也未再出现伤人的情况。” 曹彬点点头,说道:“帮我寻一柄弓来,”一面说着,见旁边一位兵士的背上正好背了一把,话也未停,他便伸手拿了过来,捏在手里掂量了一番,又自顾自地说道,“轻是轻了点,但这就需要我更靠近一些。”说完,曹彬背着那弓,纵身一跃,徒手攀在房檐的凸起上,一个翻身便跃上了对面的屋顶,踩着屋顶前行了一段距离,又伏身下来,整个人便隐在了灰色的墙瓦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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