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酩从嗓子眼里溢出一道压抑闷哼。 他的反应极快,抓起一旁的锦被,盖在牧乔的背上,将他们一起裹了进去。 阿音揉着眼睛爬起来, 跪坐在御榻上。 她逐渐适应了黑暗的环境, 迎着透过映进琉璃窗的月光, 看见眼前的一幕。 牧乔在锦被的包裹下,匆忙地整理身上的寝衣, 没注意到她整个人还被圈在陆酩的怀里。 阿音的小眉头却皱成一团, 小狼狗一般, 嗖得爬到陆酩的身上, 对着他的下巴就咬了下去。 阿音将陆酩的下巴咬破, 小嘴里都是血, 她瞪着一双气势汹汹的眼睛, 脆生生地说:“走开!” “娘亲只能跟父汗和阿音睡一起!” “……”陆酩的下巴还在滴血, 但他却好像浑然味觉,方才还滚烫的身体瞬间冷了下来, 如坠冰窖。 牧乔的心一惊,她不知道阿音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她和莫日极明明从来没有同床共枕过。 难道是莫日极教阿音的? 牧乔清楚地看清了陆酩眼底隐隐升起的杀意。 他想要杀谁? 阿音,还是她? 牧乔感受到陆酩身体的温度冰凉,方才激烈的温存消失殆尽。 牧乔的脊背一阵发凉,她掀开锦被,想要和陆酩分开。 陆酩却死死压着她,不肯她与他的身体剥离。 他的另一只手从锦被里伸出,抓住阿音后背的衣服,将她整个小人提起。 阿音悬空起来,手脚在空中挣扎,闹道:“放开我,放开我!” 陆酩的嗓音低沉,渗透着阴森凉意,他一字一句地问:“你娘亲和谁睡一起?” 阿音却不怕他,大声地说:“阿音和父汗还有娘亲,每天都睡在一起!” 牧乔并不知道,莫日极将她和阿音分开的那段时日,每到寂静无人的深夜,就会带着阿音,悄无声息地进入牧乔的帐中,与她共眠。 然后在露水深重的清晨离开。 她越是挣扎,伸手想要去够阿音,却被陆酩的大掌紧紧锁住两条手腕。 阿音见状,腮帮子鼓鼓胀胀,恶狠狠地说:“我不要你和娘亲睡!我要杀你!” 陆酩对阿音终于没了耐心。 他扬声道:“来人!” 绿萝垂着眼,从殿外进来,一眼不往御榻里看。 陆酩将阿音丢给绿萝,沉声道:“带她去偏殿睡。” 闻言,阿音闹得更厉害了,大声哭了起来:“不要!不要!我要娘亲!” 牧乔听见阿音的哭声,心里揪着,却别过了眼,没有出声。 她怕阿音留在寝殿里,再说些什么话,让陆酩当真动了杀心,发起疯来。 更何况,陆酩在锦被之中,已经将她的寝衣扯去,抵在她薄弱处。 陆酩漆黑的目光攫住她:“阿音说得都是真的?” 牧乔平静地望着他:“真的假的很重要吗?” 陆酩:“不管真假,只要你说是假的就够了。” 牧乔轻扯唇角:“你不相信我,我说假的,你就会信了?” 他想要的,不过是牧乔说一句假的,不管是真是假,哪怕她愿意骗他也可以。 牧乔却连这样的欺骗也不肯配合。 她知道怎么样能让他难受,所以故意要往他心脏捅刀,连解释也不解释。 他们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滞,就这样僵持不下。 许久,绿萝在殿外小心翼翼地出声:“皇上,小公主一直哭闹不停……” “滚!”陆酩发出一声嘶吼。 绿萝浑身一颤,立即噤声退下。 牧乔被陆酩压在床榻上,背对他,她脸蹭着锦枕,一下一下撞进去。 牧乔咬着牙,艰难控制着她的声音,尽量平稳,声线却低哑晦暗。 “你这样,阿音会一直恨你。” 陆酩的手按住牧乔的,十指紧紧相扣,扣得她生疼。 他猩红着眼,死死凝着牧乔如柳枝飘摇的腰身。 “没关系,她恨我,就恨着罢。” 阿音是一头有野性的小狼,她越是恨,越好。 就像他恨太祖帝,恨承帝那般。 最后他可以亲手将承帝的头颅砍下,坐上了九五之位,阿音也可以。 牧乔感觉到心口开始发疼,心悸的旧疾复发。 但她不想出声对陆酩求饶,咬着牙忍着。 时间变得格外漫长,不知过了多久。 她在烈焰和欲海里来回拉扯。 终于,牧乔整个人仿佛从万丈落下,心脏骤紧,呼吸停滞。 她的身体完全软了,脸埋在锦枕里,一动不动。 陆酩见她许久不动,将牧乔的脸翻过来。 牧乔的瞳整个散了,嘴唇干裂而微启,她的手紧紧攥住左胸口,手背青筋凸起,指尖泛白。 陆酩的眸色一沉,急促地拍了拍她的脸。 “牧乔!”他低声喊道。 牧乔的意识已经涣散,听不见他的呼唤。 陆酩翻身下榻,从挂衣架上拿起牧乔的外衣,在其中摸出一瓶药,快速地倒出一粒红色药丸,喂牧乔吃下。 牧乔吃了药丸,心悸的感觉才缓解,眼底渐渐清明。 她看向陆酩,还有他手里拿着的药瓶,嗓子眼里还冒着药丸吞下时的腥味。 牧乔的声音嘶哑,喘着气:“你怎么知道我要吃这个药?” 陆酩躺回床榻,将她捞进怀里,“你的什么事我不知道?” 牧乔:“……” 她实在太累了,一句话都不想再说,疲惫地闭上眼睛,任由自己靠在陆酩身上。 陆酩让宫人送来水。 牧乔一点力气没有,什么也不再管了。 只感受到陆酩将她抱进浴斛,替她清洗。 温水包裹着她,陆酩的手指也比风雨来时要温柔极了。 牧乔不知不觉睡着了。 - 那一夜之后,牧乔连着几日没有见过陆酩。 但那一夜发生的心悸始终让她难忘。 她的心悸吃药就立即缓解,不吃药就疼得她死去活来。 牧乔觉得这每月一发的心悸实在蹊跷。 她这段时日也看过许多燕都的名医大夫,但他们皆没有看出牧乔的问题,都说她的身体一切正常,也许是心理上的问题。 牧乔治疗心悸的药是顾晚开的,但牧乔知道,顾晚是陆酩的人,若非是不得已,她并不愿与顾晚说破。 但经过昨夜的事情之后,牧乔决定还是拜访一次顾晚,弄清楚她的心悸究竟是因何而起。 牧乔出门时,被阿音看见了,非要闹着跟她一起出门。 牧乔犹豫片刻,将她一起带去了顾府。 阿音回到燕都以后,很长一段时间不能习惯霁朝的生活,总是哭闹,嘴里念叨着父汗,阿拓勒,还有草原上的牛羊和烈马。 而且阿音还有水土不服的症状,上吐下泻,那段时间,顾晚隔三差五就要到府上来为阿音看诊,调理脾胃。 有一日,顾晚带了顾樱一同前来。 顾樱不知不觉已经五岁了,一开始到牧府时,还躲在顾晚的身后,一副怯怯的模样,等见到了牧乔,眼睛一亮,一下就从阿姐身后蹦了出来,糯声糯气地喊:“小野哥哥!” 小家伙笑起来,眉眼弯得像是月牙,穿着一件粉色袄子,扎两个双丫髻,小肚子挺出来,还是以前那副灵气可爱的模样。 阿音第一次见到顾樱,尤其是见到顾樱对她的娘亲那般亲昵,瞪着一双警惕的乌黑大眼睛,几乎是本能地排斥。 她在牧乔的怀里,扭动身体,探出小手,一把推开顾樱要拉牧乔的手。 顾樱从一开始就悄悄打量着牧乔怀里那个比她小的小家伙,看见阿音推她,还以为阿音是想跟她玩。 顾樱抓住阿音的小手,晃了晃,冲着阿音咯咯地笑。 阿音眨眨眼,懵懂的小脑袋不能理解顾樱为什么跟她笑,她甩开顾樱的手,把脸埋进了牧乔的怀里,仿佛是害羞认生了一般。 阿音虽然还小,但脾气却一直不小,闹腾的时候,牧乔也拿她没有办法。 尤其是顾晚来给她看诊的时候,一点不配合,喝药也最让牧乔头疼。 但那一日顾樱站在顾晚旁边,乖乖地旁观时,阿音却出乎意料地表现得很平静,两个小家伙互相你看我,我看你。 最后竟然玩到了一起去。 顾樱拿出她宝贝似的九连环,给阿音玩。 阿音奶乎乎的小手握住九连环,好像随意地拨弄,两三下,环环相扣的九连环就散了架,一个个解开,在地上滚来滚去。 顾樱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她解了两年都没有解开全部九连环,眼前这个小不点怎么随便一拨弄,就把她的九连环给解开了。 顾樱疑惑了两秒,觉得一定是凑巧,肯定是因为之前她自己玩的时候,九连环就已经快解开了,所以阿音一拨,就解开了。 顾樱捡起地上的九连环,跳到顾晚跟前,炫耀地说:“阿姐阿姐,我把九连环解开啦!” 顾晚和牧乔正在说事,没有注意到她们,顾晚笑了笑,夸她厉害。 阿音坐在地上,粉雕玉琢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也没有吭声,只是撇了撇嘴,样子好像是在不屑,过了一会儿,看着顾樱兴奋的表情,阿音又自己笑了起来。 阿音现在已经渐渐习惯了燕都的生活,不再像一开始那么多病和不适,顾晚来府上看诊的次数也少了。 阿音很久没有见到顾樱了,时不时会念叨她,牧乔索性带她一起去找顾樱玩。 牧乔到顾晚府上时,正好遇上她不在府中,进宫去了。 牧乔特意选的是顾晚不在宫中值守的日子,顾晚却被召进宫,不知道陆酩找她什么事。 没有等到顾晚,牧乔没有直接离开,而是放下阿音,让她和顾樱再多玩一会儿。 阿音现在已经能够撒欢儿似地跑步,虽然跑起来摇摇晃晃,好像随时要跌倒。 刘妈妈一直在旁边喊着这两个小女仔跑慢点。 牧乔倒是一言不发,笑着看她们你追我赶。 顾樱带阿音玩起了捉迷藏,在屋子里窜来窜去。 顾樱躲,阿音找。 阿音总是一下就能找到顾樱躲在哪里,很快她就觉得没意思了,走到牧乔身边,扯着她的衣摆,咿呀道:“娘亲也来,娘亲找。” 牧乔被她从椅子上扯起来,她配合地说:“好,我闭眼了,你快去躲。” 阿音兴奋起来,哒哒哒地跑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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