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 他缓缓开腔:“小野。”声线清雅温和。 牧乔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望着他。 会用这样的声线,这样的语气,这样唤她的人,除了先生,就没有别人了。 “你能认出我不是陆酩,却认不出我是谁了?”裴辞道。 牧乔如何也想不到,坐在龙椅上的人,会是先生? “怎、怎么……” 牧乔对上那一张陆酩的脸,唯独眼睛,没有一点陆酩的冷冽的气息。 反而那般清润,好像暖阳,包裹她的心脏。 牧乔鼻尖忽然一酸,竟直接跑上御阶,整个人扑进了他的怀里,将他紧紧抱住。 牧乔抱着裴辞抱了许久。 裴辞将她环住,掌心抵着她的后背,一下一下地轻拍。 终于,牧乔感受到了裴辞真实的体温和身体,她对裴辞的想念,在这一次拥抱里已经发泄够了。 她缓缓从裴辞的身上撤离,站起身。 裴辞的指尖颤了颤,在她的腰上流连,却无奈,只能收回手。 自牧乔及笄以后,她对他,一向是敬多过爱,不曾有过任何逾矩的行为,也不再似她幼时与他那般亲昵。 “先生为何会出现在此?”牧乔有一肚子的疑惑要问。 她抿了抿唇:“难道说,南巡的意外,是先生你做的?陆……陆酩,真的已经死了?” 裴辞静静地看着她,脸上的表情讳莫如深。 “你若信我,就不要管,我不会再让他害你。” “……”牧乔对上裴辞的眸子,裴辞过去如琥珀般清澈的眸子如今为了易容成陆酩,瞳仁也变得漆黑,让她看不透。 牧乔嗫嚅两下,轻轻开口:“……我自然是信先生。” - 陆酩这三个月来,对朝中的动向了如指掌,知道牧乔将每一件政事都处理的井井有条,并不比他在时差。 没有他,牧乔也有能力处理一切。 陆酩其实还有最后半年的时间,但他做事从来谨慎,他需要活着看到牧乔辅佐阿音真正坐上他处心积虑,为她们图谋的位置。 看到牧乔稳住了朝廷,成为真正万人之上的掌权者,他才能放心。 而这些,是他活着,就不可以做的事情,他只有死了,这些筹谋,才能推进下去。 只有这些尘埃落定,陆酩才可以真正放心地死去。 只是陆酩唯一没有算到的是,裴辞竟然没死。 这一变数,让他所有的布局都打乱了。 裴辞假扮成他的模样,回到宫中。 陆酩知道牧乔在宫里布下了罗网,给他准备了一条死路。 但这一条路,在面对假扮他的裴辞时,忽然就不通了。 牧乔可以狠心那样对他,却不能那样对裴辞。 这是陆酩想到的牧乔没有动手的唯一理由。 如果这是牧乔想要的…… “咳、咳——” 陆酩的胸口突然涌起一股浊气,剧烈的咳嗽声在寂静的山谷里,显得格外突兀。 白鹤受到惊扰,从松柏林里飞出,远离了清静台。 “你的心念太乱。”一道悠长缥缈的声音在空谷里回荡。 陆酩睁开眼。 他坐在清净台中,面向万丈深的空谷。 鬼师与他相对而坐。 鬼师乃鬼谷的掌门人,鹤发须眉,没有人知道他具体多少岁了,活了多久,只是自鬼谷一派诞生以来,鬼师就守在鬼谷,立于世外,看着王朝更迭,世事兴衰。 “你既已重入鬼谷,谷外的事情,就不用再想。”鬼师抓起清净台上的流沙,“就像我手里的这一把砂砾,握得越紧,反而流出的越多。” 陆酩看着从鬼师干枯的手里流出的灰白色细沙。 好像他这一生的写照。 所有他曾经握住的沙,都在一点点的流走。 他的权势,他想要掌控一切的欲望,最后是牧乔。 如今所有的一切,他都放开了。 唯独牧乔。 鬼师浑浊的眼睛看向他,好像一滩死水。 陆酩在倒影里看见了牧乔的脸。 许久。 他缓缓阖上眼。 到此为止罢。 如果那是牧乔想要的,如果她想让裴辞在她身边,那就如她所愿……
第115章 裴辞对于牧乔这些年的动向一清二楚, 但他一句也不问。 就像牧乔也不问他。 他们彼此缄默。 直到裴辞率先开口:“我看看你的腿。” 牧乔和裴辞去了宫里的一处偏殿。 牧乔看见殿内摆着一张桌案,案上的纸笔与砚台,是裴辞习惯用的那几样。 裴辞并不住在陆酩过去的寝宫, 也不曾踏足过未央宫。 牧乔坐在榻上,垂下腿。 裴辞的手指在她的腿间来回轻按, 随后, 取出一副银针。 “……”牧乔局促地看着他,“要不找宫里的女医来……” “你放心,我不会看。”裴辞替她施针时, 用一条青色的绸带覆住了双目。 牧乔轻抿唇, 缓缓解开外衣,将亵裤撩起,露出一双纤细雪白的腿。 寂静的里间,只有衣物摩擦发出的窸窣声。 裴辞的呼吸放缓了, 安静地听着, 直到那引人遐思的声音停止。 “好了吗?”他问。 牧乔攥紧撂到腰间的衣物, 躺在榻上,低声说:“……好了。” 裴辞缓缓走近, 左手捏着银针, 先用未拿针的手在她的腿上找穴位。 他的指腹微凉, 碰到牧乔的肌肤, 让她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牧乔仰起头, 盯着房顶, 尽力地放空自己, 不去感受, 不去想。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施针结束。 先生不愧是先生, 光是一次施针,牧乔的腿已经有了很微弱的酸麻感。 她将衣袍阖上,遮住了腿,双手撑在榻上,裴辞扶着她坐起身。 随着动作,他面上的绸带不知什么时候滑下来,露出裴辞的半只左眼。 裴辞却恍然未觉。 牧乔知道,裴辞的这一只眼睛已经盲了,现在装的是义眼。 隔着衣袖,她按住裴辞的手,将他拉近。 牧乔伸出手,将他眼前的绸带完全扯下。 裴辞下意识要别过脸去。 牧乔的手掌捂住裴辞的右眼,视线直直地凝着他的左眼。 裴辞的左眼瞳仁好似玻璃般透明,瞳孔的颜色漆黑,仔细看,能够看出其中的颜色不及真眼那般自然。 牧乔盯着他的左眼看时,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和波动。 她缓缓抬手,指尖微颤,想要碰触裴辞的左眼。 裴辞握住她的手腕,阻止了她进一步的动作。 “别看,会吓到你。” “先生……对不起。”牧乔愧疚极了,“是我害了你。” 那时的她,只有牧野的记忆,什么也不知道,只有满腹愚忠,害了先生的大计。 裴辞轻轻笑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 他的指腹摩挲着牧乔的手腕,没人知道,他如何压抑着他此时内心的渴望。 这一处皇宫让他厌恶,他要将陆酩存在过的痕迹,一点一点地抹去,很快,他会和牧乔重新开始。 - 裴辞易容成陆酩的样子,坐上九五之位,这件事情,牧乔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沈凌。 但沈凌却极为敏锐地察觉出了异样。 陆酩本身就有养替身的习惯,沈凌自有他区分真假的本事,更何况,主上与他交代的任务,并没有这一环,而且宫里的这一位皇帝,更是连召都不曾召他。 沈凌立即派影卫调查。 牧乔故意不干涉他的动向,想要看看沈凌调查出真相后,是不是会急着回去找他的主子。 她想要顺着沈凌,查清楚陆酩的下落。 可沈凌调查清楚之后,却并无行动,只日日在她身边护着。 甚至将他调查得来的情报,原封不动地呈给了牧乔,好像他效忠的主子,已经彻底变成了牧乔。 牧乔从一开始坚信陆酩还活着,到现在终于开始动摇了。 她从沈凌得来的情报里才知道,原来裴辞在陆酩对朝廷进行大动作的改革时,不知不觉,将他的势力也渗透了进来。 这些时日,早朝上的风向,的确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牧乔提出的许多政见,不再那么容易得到支持了,她在朝中的势力,他们手中的权力,正一点点过度到裴辞的人手中。 而这些日子,宫外的谣言甚嚣尘上,传的是二十多年前的前尘旧事。 二十多年前,当今太后的嫡长子早夭,之后三年无子,为了巩固她的妃位,依靠假怀孕抱养了一个男婴。 这个男婴正是现在的皇帝,鸠占鹊巢,而真正的嫡长子并未夭折,而是被人陷害,流落民间。 关于这一段辛秘,燕都城里众说纷纭,没有人能断出真假。 牧乔却是深知,其中句句属实,并未有假。 陆酩所拥有的一切,原本就该属于裴辞。 早在许多年前,她就知道了。 那是她与裴辞结束了多年征战,班师回朝的时候,她还只是牧野,不曾以牧乔的身份,嫁进东宫。 他们的军队回朝之时,途径豫州,在豫州暂歇。 牧乔记得豫州是裴辞的故里,特意停了一日的练兵,去他的住处,邀他在城中游玩。 不想先生的院中竟有客人,原来是云游十年而归的神医。 牧乔感觉得出神医并不喜她,于是没有出现打扰,靠在墙外,安静地等他们聊完。 也正是在那时,牧乔知道了裴辞的身世,也知道了神医云游十年,实则是在为裴辞谋事。 他们所谋不是别的,正是那龙庭之中的九五之位。 神医请裴辞入仕以破局。 裴辞却三缄其口,不曾应允。 神医最后大怒。 “公子以为你若不争,便能安之?朝中太子没有一日不在追查当年之事,若是他查明真相,难道会给你活路!” 裴辞终于开腔:“知道当年真相的,除了你我,其余的人都已经死了,他如何能查明。更何况,没有证据,师出无名,谁能信服?” 神医:“皇后手里定留有当年的证据,只是后宫森严,还需另想办法,待公子到了奉镛,可再图之。” 裴辞似乎并未听进去,他垂眸,目光凝着眼前棋局,“小野此番去奉镛,不过是复命,我与她还要再回燕北。” 他的唇角含着笑意,声线温雅:“小野性子急,我要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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