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五郎心道原来是一对姐妹,这是找族兄撑腰来了。冯五郎被家里捧惯了,心生轻慢,道:“我不过是和朋友玩闹,不慎失手打歪了球,她们这不是没事吗。” “我也是失手。”明华章意味不明地掂量了一下偃月杖,说,“照你这样说,只要没出事,就能随便打?” 明华裳默默拽住明华章的衣袖,轻轻拉了拉。她差点被马球击中后脑勺,当然生气,但明华章来了,想必女皇、太子等人就在不远处,还是别闹大,免得影响明华章的风评。 进士们是一起来的,他们这边的动静惊动了其他人,谢济川走过来,问:“景瞻,怎么了?” 景瞻?冯五郎听到皱眉,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 谢济川瞧见明华章冷得像铁一样的脸色,再看看明华裳,大概猜到了是怎么回事。谢济川不动声色,关切问:“明二妹妹,你怎么在这里?马球场边人多眼杂,小心被伤到。” 冯五郎听到“明”这个姓,终于知道为何觉得熟悉了。景瞻,不正是镇国公府独子,如今风头正热的新科进士郎吗? 苏行止听到声音回头,瞧见苏雨霁站在这边,也皱着眉过来,低声问:“雨霁,怎么了?被伤到了?” 苏雨霁瞥了冯五郎一眼,轻轻摇头:“没有,是明娘子差点被马球击中。” 苏雨霁此话霎间将是非曲直锤实,而接连过来三个年轻俊朗、身着绯袍的男郎,冯五郎就是再蠢也能猜到他们就是今日的主角——声名正盛的进士郎。看年纪,估计正好是前三甲。 冯五郎暗暗骂晦气,他运气怎么这么差,随便打了一杆,正好撞到了状元、榜眼、探花的妹妹们?不过,这三人是三个姓,也没听说有姻亲关系,为什么都叫妹妹呢? 冯五郎一时没想懂他们几人的关系,但识时务者为俊杰,女皇对这群人正宝贝着,一会他们还要上场打马球,打得好了免不得要面圣,冯五郎这种时候得罪新科进士,实非明智之举。 冯五郎只能换上了笑脸,干巴巴地笑了几声,说:“原来是三位进士,失敬,失敬。抱歉,明兄,刚才是我不小心,冒犯了兄台。” 真论起年龄未必谁长谁幼,冯五郎主动矮一辈称兄,算是服软了。但明华章丝毫不为所动,冷冰冰说:“你的球又没砸中我,给我道什么歉?” 他这话冰冷强势,称得上咄咄逼人了。苏雨霁和苏行止都不由看向他,有些意外明华章竟然如此不给面子。谢济川挑挑眉,抱起手臂,似笑非笑看向这一幕。 冯五郎脸上十分挂不住,碍于形势,只能强忍着屈辱给明华裳道歉:“明妹妹,对不住,刚才让你受惊了。若你哪里不舒服,药钱我们冯家一力承担。” 眼看注意到这边的人越来越多,明华裳也不想在明华章的大日子上闹不愉快,便笑了笑,说:“无碍。下次冯郎可要小心,今日幸亏苏姐姐救我,若换成其他娘子,可未必有我好运。” 冯五郎笑容尴尬,不等他回话,明华章就反手握住明华裳的手,拉着她离开:“她是我妹妹,轮不到你叫。我们走。” 明华裳被拉一个趔趄,忙对苏雨霁、苏行止露出一个笑,就被明华章拽走了。他走得太快,明华裳努力稳住手里的冰饮,道:“二兄,慢点,我的冰饮要洒出来了!” 明华章回头,见她竟然还握着手里那杯饮料,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真是佩服你,人差点摔倒,冰饮一口没洒 。” 明华裳撅撅嘴,低头喝了口乌梅冰饮压惊。 明华章默然看着明华裳,他刚才过来时,完整看到了明华裳和苏雨霁说话、马球朝明华裳飞来及苏雨霁拉开她的全部过程,他差点被吓死,而她没心没肺的,还有心思喝东西。 明华章盯着她沾了乌梅汁后格外殷红水润的嘴唇,喉结动了动,欲盖弥彰地移开视线:“你怎么和苏雨霁走到一起去了?” 还肉麻兮兮地叫苏姐姐。她哪来这么多兄长姐姐呢,去飞红山庄多了个任姐姐和谢阿兄,如今又多位苏姐姐,下一步是不是连苏行止也要成为她身边人了? 明华裳义正辞严道:“人家救了我,我投桃报李不是应该的吗?何况,以后你和苏行止就要同朝为官了,我提前和苏雨霁交好,对你仕途也有好处呀。” 明华章都被气笑了,这么说她还是为了他?明华章回头正要理论,猝不及防嘴边碰到一阵凉意。明华裳把冰饮举到他唇边,笑着给他遮太阳:“你在日头下晒这么久,都出汗了。快喝点凉的,降降火气。” 明华章怔了下,意识到这是刚才她嘴唇碰过的地方。他正要冷脸训斥“成何体统”,但嘴唇一动就被明华裳寻到破绽,灌了口乌梅饮进去。 宛如吞了块冰般,凉意从他舌尖滑入喉咙、胸膛、腰腹,最后化成细细麻麻的激灵,传遍四肢百骸。 明华章黑眸如洗,定定盯着她。明华裳却觉得是自己的乌梅汁买的好,炫耀说:“好喝吧?车上还有,二兄你安心打马球,赢了后我全给你搬过来!” 明华章望着她,只觉得体内烧了团火又被一层冰覆住,浑身力气无处释放。他最后认命般叹了口气,问:“只有赢了才给?” “无论如何,都是二兄的。”明华裳的马屁立刻跟上,说,“只不过二兄必赢,我就当提前恭祝二兄大胜而归了。” 明华章喉结动了动,正待说什么,身后传来一道慢悠悠的声音:“你们说什么呢,怎么不带我?” 明华章皱了皱眉,颇觉扫兴。他回头,语气十分嫌弃:“你怎么来了?” “兄弟,我以为你还记得,我和你是一队的,马上就要上场比赛。”谢济川揽着袖子,不紧不慢走近。他看到明华裳,挑眉问:“二妹妹,别来无恙。我以为我们还算熟识,怎么放榜那日,妹妹看到了我连个香囊都不舍得扔呢?” 被正主当面点出,明华裳十分尴尬,笑着说:“谢兄丰神俊逸,玉树临风,而我那香囊是路上买的,实在配不上谢兄风姿,我就没好意思扔。” 谢济川哦了声,指向明华章腰带:“所以,妹妹就单独为景瞻准备了一个?” 明华裳侧头去看明华章身上,这才发现他竟然把那个丑八怪荷包戴在身上了。明华裳只觉得两眼一黑,僵硬笑道:“也算是吧。惭愧,我的绣工……不太好,承蒙二兄不嫌弃,但我实在没脸送人。这样吧,我在车上准备了解暑的冰饮,等马球赛后,我赠冰饮为谢兄贺胜。” 天知道明华裳鼓起多少勇气才说出“不太好”这个评价,谢济川笑眯眯道:“好啊,那就借妹妹吉言了。” 明华章默默看着明华裳,要是他没记错,刚刚她才说赢了全给他搬来,这才多久,她就分给谢济川了? 偏偏谢济川这厮还要火上浇油,看着明华章问:“景瞻,你怎么不说话?该不会不乐意吧?” 明华章笑了,黑眸无声盯着谢济川,一字一顿道:“无妨,我不介意。” 后方,等谢济川走后,苏行止问苏雨霁:“你怎么和她走到一起了?” “她?”苏雨霁问,“你是指明华裳?哦,我在这里等你,碰巧遇到她,就聊了聊。” 碰巧吗?苏行止拧着眉,无法放心:“上次跟踪你的人还没有找到,不是说了让你在家里待着吗,怎么还是出来了?” “放榜那日你不让我出来,今日你们打马球赛,我若再缺席,还有什么意思?”苏雨霁并不怕苏行止,高声将他呛回去,说完有些狐疑,“那伙人不是同时跟踪我们吗?在你嘴里,怎么成了跟踪我?” 苏行止知道自己无意说漏嘴了,他赶紧止住这个话题,无奈道:“你主意总是这么硬。算了,既然你想来看就看吧,但记得小心,别傻呵呵的,别人说什么你都信。” 苏行止话中的“别人”似乎意有所指,苏雨霁没多想,不耐烦地应下:“知道了。马球赛要开始了,你快去准备吧。” 高台上,宫婢们簇拥着女皇落座,众王爷公主按照尊卑,依次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女皇露面后,芙蓉园内的人立刻停下说话,不约而同往各家看席上走去。上官婉儿快步走到女皇身边,说:“陛下,都准备好了。” 女皇缓缓点头,沉声道:“开始吧。” 上官婉儿应诺,走向东宫席位,奉给太子一本折子:“殿下,请。” 太子紧张地捏了捏手指,从上官婉儿手中接过折子,站到台前替女皇致开场词。这份辞文是上官婉儿写的,辞藻华丽,恣意昂扬,一口气读下来气壮山河,但太子声音中含了些怯,气势便大打折扣。 原作者上官婉儿听了实在惋惜,但好在无差无错地读完了。太子合上折子,有些紧张地看向女皇,女皇面色沉沉,看不出情绪,点头道:“好了,开场吧。” 女皇令下,内侍忙跑下去传诏。进士们分成两队从东西侧入场,他们遥遥对高台行礼,然后就各自上马。裁判一声哨响,彩毬被高高抛起,马球赛开始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跟着那枚小彩球上升,还不等它落下,一匹白马越过好几个身位欺到近前,高高一杖击中球心,彩毬像道虹光一般,飞速朝球门驰去。 场上尘沙顿起,马声嘶鸣,所有人都朝着马球追去,一位绯衣白马的少年郎率先冲出来,一马当先,用力一杆击中中场乏力的彩毬,正中球门,干脆利索地夺下第一分。 第一局结束得太快,观众静了静才反应过来,四周看台立刻爆发出喝彩声。明华裳刚刚回到镇国公府的席位,应付长辈问话的功夫,明华章就夺下开门红。 她惊讶地哇了声,明老夫人忙着同别人说话,再没心思搭理明华裳。 明华裳乐得轻松,她手搭成棚子遮在眼前,费力地追随着场中动向。明华章骑术很好,和谢济川配合十分默契,两个少年郎骑着白马一前一后奔驰,看着就令人心向往之。 而另一队的苏行止也不弱,他在玄枭卫训练多年,骑马射箭样样精通,布阵战术也学过,第一局他被明华章打了个措手不及,之后马上组织起反击,双方打得有来有回,瞬息万变,着实精彩极了。 明华裳看得津津有味,趁着一局结束的空隙,她赶紧吩咐招财:“招财,你带几个人,把咱们车上所有冰饮都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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