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却必须救这群人,因为她需要立功,她需要足够的功劳去搏女子继承侯府的恩典。 任遥咬牙,忽然拨开人流逆行而上,攀着柱子跳了下去。江陵吓了一跳,本能伸手去拉她却没拉住,忙冲到栏杆上喊:“任遥,你做什么?” 然而等他看到下面的场景,却惊得目眦欲裂:“任遥,你疯了,你快回来!” 经历这一系列变故,楼下已乱成一团,驾驶花车的马夫早不知跑哪儿了。拉车的马儿感受到躁动,不安地打着响鼻。任遥跳下楼,飞身一跃骑到马上,用力抽了下马屁股。 看样子,她竟然打算只身将花灯拉走。 是的,炸药装在花灯里,一个思路是让贵人们逃离灯,另一个思路,就是将灯拉离贵人们。 这般变故,连明华章都惊住了。然而任遥已毫不犹豫打马离开,花灯上的舞姬已全部被明华章送,或者说扔了下去,车上只余一个灯架,并没有多重,华美非凡的花神灯摇摇晃晃,很快就飞驰起来。 明华章还没反应过来,余光里又一道黑影跳下去了。江陵腿脚从没有这么利索过,他劈手夺过别人的马,重重一鞭抽在马屁股上,不管不顾朝任遥追去。 江安侯刚刚护着太平公主走到地面上,他瞧见江陵的背影,眼皮狠狠一跳,怒喝:“逆子,你发什么疯,快回来!” 明华章扫了眼身后,任遥将炸药拉走,看起来楼上不再需要疏散了。他也干净利落地跳到楼下,遥遥对剩下的伙伴喊道:“保护好这里的人,不要让人钻了空子。” 他也不管其他人听到没有,飞身跳到马上,如一袭流光离弦而去。他追上任遥的车,说:“不远处有湖,只要到湖边后立刻砍断马车,驾着马折返,就能避开爆炸。你能做到吗,做不到你跳下来,换我。” 任遥不屑地笑了声,她眉目英挺,眼里闪烁着势在必得的光,有种咄咄逼人的飞扬嚣张,一时夺目不可逼视。她朗声道:“我骑术第一,谁说我不行?你闪开些,别挡我的路。” 明华章也笑了声,这么危险的时刻,他却觉得快意。明华章勒着缰绳远离马车,奔驰在前方,为任遥清路:“好,那我为你护航。” 江陵骑马跑在另一边,他不断在花灯和任遥身上梭巡,花神高高在上,摇摇欲坠,仿佛马上要乘风而起。他心脏快速跳动起来,他有种预感,火药要爆炸了。 栓车的绳子那么粗,如果她没有及时砍断,要么会被车拖入湖里,要么会被火药波及。江陵突然毫无预兆松开缰绳,跳到车上。任遥觉得后方一重,回头看到是他,怒道:“你做什么,快下去!” 江陵用力割麻绳,丝毫不顾自己的手被划出血迹。他在侯府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在认识任遥之前,这双手握过最重的东西就是茶盏。他曾经觉得人生得意须尽欢,没什么比活得开心更重要,可是认识她之后他才知道,原来世上还有这样一种人,为了目标,可以舍弃全部快乐。 时至今日,他依然不理解她的做法。为什么要为了立功,拿自己的性命去搏呢?平南侯这三个字,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他不理解,可是,他想让她开心。如果她只有得到这个称号才会快乐,那他愿意帮她实现。 眼看曲江池就在前方,江陵割断了一边绳子,他握住另外一边,头也不抬吼道:“任遥你没吃饭吗,不要减速,往前跑!” 任遥咬牙,高叱一声,驾着马全速往湖边冲去。任遥感觉到侧方一松,马意识到挣脱束缚,激动地往前冲,这时后方一双手牢牢拽住断掉的绳子,以血肉之躯,强行拉住车和马。 明华章在前方领路,他注意到这里的状况,说:“任遥,一会你折返时拉上江陵。江陵,你瞅准机会,往任遥马上跳。” 江陵像受刑的救世主,被牢牢定在断口之间,根本无力说话。任遥的心跳越来越快,快到她几乎无法握紧缰绳。 刚才跳下来的时候她不害怕,驾着炸药往湖边冲的时候她不害怕,但现在她怕了。她怕自己动作慢了一步,没法拉住江陵,怕炸药提前爆炸,江陵就是第一个受冲击的人,更怕自己的野心害死了他。 他自小荣华富贵,饭来张口,什么都不需要做,家里就有爵位在等着他。他理应永远当一个快乐的纨绔,为什么要做这些? 曲江池灿灿反射着阳光,刺得她有流泪的冲动。明华章已减速等在岸边,在马蹄踏入湖水的那一瞬间,明华章猛地说:“撤!” 任遥立刻勒紧缰绳,马扬起前蹄嘶鸣,任遥仅靠双腿夹着马腹,回身去拉江陵。江陵这时也站起来,用力握紧她的手。 江陵借着冲力跃到任遥马上,任遥驭着马在混乱中左右奔跳,竟然奇迹般越过花车,奔腾上岸。背后的花灯车径直冲到水里,花神灯在颠簸中本就摇摇欲坠,现在又被水冲击,上方的灯架终于不堪其负,晃晃荡荡朝湖心栽倒。 明华章和任遥两骑三人,不敢有任何留力,全力往前跑。后面传来轰隆一声巨响,气浪夹杂着水以雷霆之势朝他们袭来。江陵从背后紧紧抱住任遥,任遥不敢回头,拼命往前冲。 过了不知多久,可能有一辈子,也可能只是瞬息,任遥终于能重新听到声音。明华章领先任遥半个马身,率先勒马,他拍了拍身上的水,道:“幸亏来得及。你们没事吧?” 任遥耳边还残留着嗡嗡声,她愣怔地摇头,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转身:“江陵,江陵?” 江陵靠在她肩上,完全失去了反应。任遥连唤了好几声,他毫无动静,她脸刷得白了,这时候肩膀上的人忽然睁开一只眼睛,贱兮兮说:“嘿,被吓到了吧!” 任遥这才觉得心重新跳动,她再看着江陵,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江陵见势不对,赶紧跳下马,叽里哇啦乱叫:“救命啊,殴打朝廷命官啦!” 他嚷嚷着向明华章扑去,明华章正拿帕子擦身上的水,被江陵抓住后十分嫌弃地推开他,说:“你身上全是水,别碰我。” 明华裳气喘吁吁跑到曲江池时,就看到任遥追着江陵打,江陵惨叫着绕着明华章转圈。明华章被迫困在他们中间,身上每一个毛孔都透露着嫌弃。 明华裳长松了口气,这时候痛苦地捂着腹部蹲下。明华章看到,立马扔开江陵,快步朝她赶来。 “裳裳,你怎么了?” “没事。”明华裳有气无力地挥挥手,说,“刚才跑太快,岔气了。”
第150章 面圣 灯楼上的意外惊天动地,王孙贵族们失去了往日的光鲜,争先恐后从楼梯上跑下来。太平公主发髻都在奔跑中松散了,她站在空地上,狼狈地平复心情,这时不远处传来轰隆一声巨响,爆发时却像被什么东西罩住,声音闷闷的带着震颤,仿佛地面都在抖动。 太平公主回头,遥遥看向后方。那里冲起一道水柱,如飞龙腾空。四周皇室们松一口气,知道没事了,这时候,他们才陆陆续续忆起体面。 夫人小姐们悄悄整理仪容,朝廷命官们赶紧上前给女皇、太子问安。一片群龙无首中,谢济川显得尤其冷静镇定,他叫来羽林军首领,将这一带牢牢保护起来,安排太监备车,送陛下和各位王爷回宫,同时还让京兆府的人去疏散人群,为圣驾开路。 他说话还是不慌不忙、不紧不慢,这样的声调平日里听着稍嫌疏离,此刻却显得尤其高深。 刚才他们下楼时就是谢济川在外接应,后面谢济川更是全程伴随左右,太子、相王对谢济川非常信任,完全听从谢济川安排。素来强硬的女皇也意外地没说什么,等马车拉来后,她默然扶着女官的手登车,回宫。 女皇走后,就轮到太子、太平公主这一批。其他国公、侯爷们知道轮不到自己,非常坦然地等着,甚至还有心看谢济川的热闹。 发生危机时第一个站出来,是机遇,同时也是危险。在场有李家有武家,有皇子有公主,等一会车来了,谁先上谁后上,一个不小心,可要得罪许多人。 可惜,众勋贵期待的那一幕并没有发生,谢济川知道无论做什么选择都必然会得罪另外一方,索性不做选择。女皇先走没人敢有异议,之后谢济川就拖着时间,等后方凑够足够的马车才让太监拉过来,无论李武男女,一起上车。 谢济川深知不患寡而患不均的道理,反正那几个傻子已经将炸弹拉走了,多等一会又不会死。这些王爷的时间也不值钱,就让他们都站着吧。 勋贵们瞧见,心中一言难尽,但不得不承认谢济川精明。有这样的心机,又有这番大功,等回朝后一飞冲天,指日可待。 反应快的人已经琢磨起谢济川的婚事,听说,谢家大公子还未成婚,这可是绝佳的拉拢机会。他们不动声色扒拉自己的女儿,一时有人欢喜有人愁。 不过今日立功的不止是谢济川,还有另几个少年人,也颇有下注潜力。江安侯突然发现过来和他套交情的人变多了,话里有意无意打听江陵。 江安侯第一次从旁人口中听到长子的好话,颇为不习惯,他下意识想把那个逆子叫过来教训,然而环顾四周才发现,江陵不见了。 不光江陵,刚才冲上楼那几个年轻人都找不到了。他们像神秘的影子一样,有危险时从天而降,等危机排除后,就悄无声息地汇入人群,再不可觅。 · 其实明华章几人的去向并不神秘,他们只不过是被玄枭卫接走了而已。 廖钰山的行为非常恶劣,要被送到专门的玄枭卫私狱审讯,明华章六人作为相关人员,也一起跟去秘密据点。等进入据点后,他们六人就被有意无意隔开了。 明华裳走着走着发现只剩自己一人时,情绪非常稳定。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她已经能熟练地找一个舒服的地方坐下,反正她问心无愧,无论谁来问都不怕。 明华裳乖乖坐在房间里等着巡察盘问,她以为另几人也是如此,殊不知,这个时候明华章已经经过特殊通道,进入大明宫。 等明华章终于能摘掉眼睛上的黑布时,毫不意外地发现自己在皇宫中,面前就是韩颉。韩颉看着他,眼神似乎有些意味不明,说:“你们可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几天没见,就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明华章静静道:“玄枭卫内部有人叛变,意图弑君,我以为,这应该是你的失职。” 韩颉不予置评,说:“进来吧,圣人有话要问你。冒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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