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意一路开拓脉络。 她两手握拳,死死掐住掌心,以求稳住理智。 被冷风吹得干燥的唇瓣已粘连一起,难舍难分且仿佛有千斤之重。 她硬生生撕扯开,下唇瞬间裂开两道口子。 血还没来得及淌出来,便干透了。 “好。” 平阳公主袖管下的手,也用力捏了捏,才能开口如常。 尽管如此,她的声音亦有颤抖。 “左仆射遭奸人陷害,牵涉为太子夺位而毒杀阿兄③的漩涡之中,已被四皇子当场斩杀。其余亲眷,亦交由太乐署署令沈昌查办。据我所知,在京城的人除了你和衡儿,应当……” “应当……” 平阳公主闭着眼睛喘了几口气,才继续将剩下的四个字吐出。 “无人生还。” 嗡—— 两耳鸣响。 林韫紧盯着平阳公主张张合合的嘴巴,脑子里却仿佛插进了一把泛着寒光的无情冷刃,将呼吸都截断了。 眼前一切画面,仿佛被丢进搅成漩涡的水缸里,往最深处吸去。 她的手不可抑制颤抖起来,眼睛却早被风干,徒有满腔血泪,堵在双眼之后,无法流淌。 “素玉!”平阳公主低呼一声,伸手将脸色苍白如金纸,摇摇欲坠的人扶住,“我知道你心里苦,可你得想想阿衡,他才十岁,若是离了你,他便活不成了。” 阿衡…… 熟悉的名字入耳,林韫截断的呼吸,才重新续上。 是了,她还有阿衡。 她要保护堂弟。 “多谢长公主告知。”她白着脸,匆匆行礼就要走。 她得去接阿衡。 踉跄两步,被什么打了腿,才想起自己布袋里的漆盒,掏出来递给平阳公主:“劳烦长公主帮我给云舒。” “素玉……”平阳公主伸出手,捏紧漆盒,“你别怪云舒,是我给她用了迷香,不让她见你。” 林韫松开手,缓缓摇头:“我不怪她,她性子烈,要是知道此事,肯定要冲动随我而行。长公主愿意将内情告知,已然仁至义尽,不必有愧。” 她庄重行礼,直起身后大步往外墙走。 还没蹬上墙壁,就听到外面飒沓的脚步声。 平阳公主立马抓过林韫的手:“跟我走。” 提着灯候在院外的驸马爷,转身朝她们看过来。 “外墙有人?” “嗯。”平阳公主沉声应着,不给林韫行礼的机会,脚步匆匆,一路进到主院卧房去。 她将人交给走得有些气喘的驸马,自己将漆盒搁在桌上,摘下墙上挂着的佩剑。 “阿玦,你带素玉走密道到外城去,我去会会沈昌这奸贼。” 驸马爷点头应好,跑去开密道。 平阳公主从怀里拿出一个素面荷包,塞进林韫手里。 “险些忘了,这是没有天家标识的一些金银首饰,你拿去融掉,可以当盘缠。” 林韫接过,握紧。 平阳公主将东西交给她以后,就风风火火离开,不给她道谢的机会。 “素玉,快走。”驸马爷提灯照亮密道,朝她招手。 林韫将荷包往腰上系紧,跟了上去。 公主府本在内城最东,与外城隔着一堵墙和一条河。 密道便在河流之下,低矮一条,阴暗潮湿,需得弯腰而行。 出口在福田院后院种满花木的隐蔽处,这里是收容老幼病残,无依无靠之人的地方,大家伙都睡得早,并无人声。 林韫朝驸马行礼道谢后,便快步离去,朝南而行。 途径热闹非凡,人群混杂的北斜街和南斜街,她轻易就混在其中,又换了一身平民装扮,继续往陈州门方向去。 一路走到陈州门里仓区,发现城门守卫比平日要森严不少。 宫变还要在此加派人手堵她,阿娘给她的平安符里,到底有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林韫躲在巷子里,按了按胸口上坠着的荷包,警惕往左后侧看去。 荷包里面,似乎有一小块玉牌一样,硬邦邦的东西。 就在她思索着事情时,黝黑窄巷之中,有人放轻了脚步,缓缓靠近。 啪。 肩上落了一只手。 林韫:“!!!”
第3章 如梦令 天幕乌云尚在,已凝成厚厚一大片。 若说白日的乌云似一座山移动,如今的乌云便像是群山倒挂,似要将天幕拉下来。 地面起了一层白雾,灯火一照耀,光就彻底散开,宛如墨在水中晕。 林韫已感觉风雪即将到来。 她刚偏转头看城门动静,肩上就落了一只大掌。 不等思索,那按在胸口的右手,就反手扣住来人手腕,往对面墙上扣去。 来人闷声痛叫,低声喊了句:“素玉,是我。谢大。” 谢大,名履,字致礼。 她青梅竹马的未婚夫谢景明的阿兄。 “对不住。”林韫松了手,压低声音道,“阿兄怎么会来这里?” 谢致礼叹了一口气,左右顾盼,将她拉进更深处的窄巷,把一封书信递给她看。 “景明留信,说你们家出了大事,他要毁容偷偷随你出走,一路相帮。” 唰。 林韫捏紧了信封:“他现在在哪里?” “你放心,没等他写完信,行远就发现了,我们肯定不让他干这种傻事,把他打晕绑在了床上。” 她松了一口气。 谢景明是地道的读书人,学问极好,不到二十便摘下解元头衔,高中是迟早的事情。倘若对方真这么做,彻底告别仕途,她只会愧疚一辈子。 “男子汉大丈夫,为未婚妻而死也算有所担当。可如今局势黯淡,贼人把政,景明武力稍逊,即便脑子好,短期内也做不了太大助力。反倒容易被人发现,用来要挟你。”谢致礼将一个缠腰的行囊递给她,“这个你拿着傍身。” 林韫接过,缠在腰上:“多谢阿兄。” “素玉。前路艰险,务必保重,千万不要做傻事。”谢致礼叮嘱,“只要活着,一切还有希望。等风头过去,你设法回来,只要你需要,我们都会助你为林家翻案。” “多谢阿兄。我都明白。”林韫压住眼睛翻涌热意,“你快回去,小心被人发现了。” 谢致礼依旧担心,却也明白,时间容不得耽搁。 他道一声“保重”,转身离开。 等人背影离远,林韫吐出一口浊气,靠在墙上缓了一口气,才继续寻找机会出城。 还有一刻钟,外城门就要彻底关上了。 她必须要在此前,寻到机会出城。 呼—— 地上起了风,扬起一地黄沙。 黄沙拍在刀柄刀鞘上,哐哐有声。 平阳公主踩着半只脚踏进公主府的尸体,手中剑锋尚且滴血。 她冷笑:“犯我者,必诛之。今日就算是老四来了,也没有擅自围困我公主府的道理。” 沈昌看了一眼对方脚下的尸体,赔着笑脸:“长公主多虑了。” “多虑?”平阳公主眼眸一抬,那经历过战场的双眼,自带凛冽杀气,“我阿兄刚刚驾崩,传位老四,你就敢在我公主府前闹事,莫不是想要对我公主府下手?” “沈昌,我可告诉你。我父皇当年予我封邑,赐我丹书铁券,可不仅仅是因为我是他女儿,而是这天下,有一部分是我亲手打下来的!” 她不愿天下离乱,不愿拖累驸马一家,并不代表她凡事要忍气吞声。 沈昌轻轻给自己掌了一嘴:“瞧我这嘴,真是不会说话。长公主别生气。我怎么敢围困公主府,只不过今夜骚乱,唯恐歹人作乱,惊扰了长公主,才会前来查看。” “长公主请看。”他朝身后人招手,拿来林韫丢弃的大氅,睁着眼睛就能胡诌,“我们追缉那歹人,身上穿的便是这大氅。而这大氅,我们刚刚在长公主府邸外墙发现。” 平阳公主斜眼乜过去:“你的意思,是我窝藏歹人?” “不敢不敢。”沈昌继续赔笑,“只是怕歹人闯进公主府,惊扰了长公主。” 他说话时又是拱手,又是弯腰,姿态倒是放得低。 身后长随等他直起身,才迈步向前,附到他耳边小声汇报消息:“有人来报,今日见林韫出城时,买了不少小玩意,她今日出城,怕是要去看林衡。” 沈昌听到这个消息,先是皱眉。 长随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很快补充:“我们知道林衡坠崖而亡,可林韫不知。在亲友都丧生,只剩一个小堂弟还活着的情况下……” 沈昌眉头舒展开来,当即有了决断。 他朝平阳公主拱手道:“既然歹人没有惊扰长公主,昌这便离开,不再叨扰。” 说完,后撤三步,才转身健步离开,朝着陈州门而去。 陈州门里仓区小巷呆着的林韫,正愁没有办法混到出城门的行列中,便瞧见沈昌那厮带着一队人马,于浓稠夜色之中,快步而来。 林韫脑袋一转,从背后绕行,蹲守在他们的必经之路,装作收摊的模样,蹲下掩住身形容貌。 等到队伍末尾的人经过,便掏出一块散碎金子,瞄准丢到那人脚下。 那人被绊了一下,差点儿破口大骂,满脸的不虞,还曲腿想要将脚下东西踢开。等瞧清楚脚下绊他的是何物后,他便马上闭紧嘴巴,所有不快顿时烟消云散。 他赶紧重新踩着金子,佯装要整一下裤脚,默不作声蹲下去,落后队伍一些,以免被人瞧见,要分一杯羹。 便是这时。 林韫从他背后,一手圈住他脖子,一手用麻沸散的药包捂住他口鼻,把人拖进巷子里,扒了对方的衣裳换上。 她低头从巷子走出,捡回金子,快步而无声跟上,一同出了陈州门。 吱呀—— 厚重的城门在他们离开以后,缓缓关上。 山林干枯枝叶空旷,浓墨似的乌云紧紧扣下,像是鲲鹏张开的巨大翅膀,遮盖了所有光明。 火把上的火苗,被越来越狂的风,扯得几乎要飞离去,似是随时就会灭掉。 雷山寺位于雷山最高处,背靠蔡河下游,两边峭壁,仅有一条上山通道。 林韫可以随时脱离队伍遁去,却没办法在这群人眼皮子底下上山去。 更何况等出城以后,沈昌那厮就让他们两两抬着麻油,似乎想要火烧雷山寺。 不等思索清楚,林韫就听到对方让他们埋伏在雷山寺四周,等她一出现,就将人擒住。 既然是埋伏四周,那定然是几人一小队,分开把住寺院各要道。 届时,她大可以寻个机会溜进里面找堂弟林衡。 只是她未曾想到,自己的身份会被揭穿得如此快,将她打了个措手不及。 小队分完以后,五人一队,就要各自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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