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觉有什么东西,将他咽喉堵住,令他难以发话。 “你什么——”洛怀珠继续逼近,把人彻底堵在角落里,无处可逃。 她将右手手肘撑在坐榻上,托着腮帮子,歪着脑袋打量他。 昏昏灯火下,被她影子遮挡的青年,面容愈发温和清雅,比仙人还要多上几分善厚。 只不过,仙人此刻耳根滴血,满脸红霞,颇有些不像不染凡尘的模样。 她抬起左手,长长的衣袖垂下,落在谢景明撑在身前的手背上,如天上云团一样轻柔,似流水一样顺滑。 青年手背颤动起来,悄悄握成拳头。 他心里紧张要发生点儿什么,甚至可以说,盼着要发生点什么。 念头一冒出来,他就禁不住要谴责自己,怎能这样亵渎阿玉。 可心底里的声音又一直呐喊:“你不是早就想要她了么,只是靠近一点、贴近一些罢了,算不得什么。” 杂念如海潮,冲刷着他摇摇欲坠的理智。 “你是不是想要——”偏偏,有人非但不将他控住,还在他名为理智的弦上,伸出莹润的手指,轻轻弹了一下。“这样子。” 洛怀珠左手微凉的指尖,自他颈侧绕到脖颈后紧紧贴着。 嫣红的唇瓣,带着一丝竹芯茶清苦味道的气息,落在他鼻尖之下,轻轻贴贴上来。 似酥油鲍螺将唇瓣密密包裹。 轰—— 谢景明脑子里的弦“铮”一声断裂。 他埋在云层堆叠一样的袖子底下的拳头,狠狠一握,将云层搅乱。 “谢景明。” 恍惚迷朦之间,他听心上人哑着嗓子,抬起水泽温养的杏眸,撞入他眼中,轻声呢喃。 “其实我——很想你。” 理智彻底出走,君子的枷锁被挣破,伸出手来,将那一截瘦得令他心疼的细腰,珍重纳入怀中。 他心亦如是。
第86章 剔银灯 乌云晦暗, 烛火摇曳。 失去理智之前,谢景明也没有忘记伸出手,将大敞的窗户给彻底关上。 啪—— 窗扇急切的响动, 如同此刻乱掉章法的青年。 洛怀珠唇边溢出一声很轻的笑意, 撞进对方唇齿之间,被嚼得稀烂。 捧着饭菜回来的长武, 踏在吱吱作响的碎石小路上, 神色警惕看向书房方向,一只手托着木托, 一只手已经摸上腰侧横刀。 可放眼看去, 他只能见摇晃竹影间,死死压在窗扇上的一只手。 修长、骨节分明、劲瘦如竹, 狠狠跳动两下,扣住窗棂的百叶纹样,几乎要将窗纸抠烂一样。 没有感情经历的长武, 脚步愣了一下,缺了几分平日的利落。 紧随着,一重影子从底下仰起头来, 勾住他们侍郎的脖子往下拉,那只手便也滑落下去,只剩烛火摇影。 这这…… 躲在假山后的修竹出来, 捞过他的脖子:“等——至少也得一刻再进去, 你将饭菜拿回厨房热热再来。” 长武是个懂事人,闻言了然,转身就把木托塞给什么事情都不清楚的长文, 让对方把饭菜拿回厨房热一热。 “不是,”还没踏进后院的长文, 天真道,“饭菜正温着,不是刚好下口吗?” 怎么,侍郎要来点情调,吹吹喂喂? 不……不至于吧。 长武嫌弃他兄长聒噪,搪塞道:“你拿到厨房,菜不刚好凉了么,重新热热再拿来。” 疑惑长文,带着饭菜离开。 瞧着老实忠厚,话不多的长武,成功混入修远修竹的队列,躲藏在黑夜之中,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不多会儿,云舒郡主也翻墙进来,被两把横刀紧紧压着脖子。 她等了一阵,没等来谢景明,咬牙问:“你们谢侍郎哪里去了?” 总不能这么巧,她刚来就碰上对方在沐浴。 负责后院安危的暗卫,十分耐得住性子,甭说半句话,就是一个字都不蹦出来。 长武想解救她,也没那个能耐喊得动暗卫。 分工不同,无能为力。 憋着一口气的云舒,被架着刀子足足等了一刻,才等来一个满脸春风的洛怀珠,踏着好似要升仙一样的脚步,笑意盈盈朝她走来。 她双眼一眯,惊觉事情不简单。 细细打量,隐隐在阴晦纱灯下瞥见某人唇上有流光暗转,一闪而过。 等到进书房,在烛台火光中,更是显然。 她伸手将对方下巴捏住,在对方抬眸看来时候,伸出一指,将缓缓凑近的茶盏推开,俯身分星掰两端详那微肿的唇瓣。 “你——”云舒郡主抬眸,转到对面谢景明身上,打量着对方一身青竹圆领袍,又挪到搭在长桌椅背上,有些皱巴的朝服上。 青年手中握着茶盏,垂下的眼眸满是旁人看不见的心虚,手上动作却是稳稳当当,不移不动如磐石。 他轻轻吹散清茶上浮游的薄雾,将眉宇晕染。 刚喝得两口茶,云舒冷不丁接上刚才的话:“——们俩,是不是趁我们来之前,做了点什么事情。” “咳——”谢景明一口水没绷住,呛了下。 云舒目光古怪起来。 洛怀珠将她手腕挪开,闲闲呷一口茶,半点儿都不慌,反而责怪对方:“满脑子不正经。”她将放置桌案的信件丢给云舒,“先讲正事。” “我去催催长武。”谢景明将唇边水泽擦走,轻咳一声后,站起往外走。 懂事长武,已经接过长文手中的木托,将饭菜摆到窗边坐榻的案上。 见着色泽黯淡,明显是热过一轮的饭菜,云舒也顾不得调笑他们两个,脸色虎下来:“你们还没用膳?” 到底是什么让这两个不照顾好自己的人凑一起。 “刚逮着一点空,做了些其他事情。”洛怀珠伸手接过长武手中的筷子,分开两根,递到对面去。 她眼神明明清澈透亮,动作也没有半分逾矩,甚至还有些避嫌般,在他伸手接过筷子时,将手指松开,让筷子落入他手指间。 轻轻的。 谢景明却仿佛听到了她轻笑微颤的调侃。 他匆忙垂下眸子,镇定下来,捡回自己端方持重的模样。 将两人眼神交汇尽收眼底的云舒,牙酸了一遭。 “赶紧吃。”她板着脸道,“少眉来眼去,你侬我侬碍我的眼。” 她用信件在案几上敲了一下,立起来挡住眼睛。 洛怀珠不想浪费时间,一边用饭,一边将她这边的事都对云舒和青年理了一趟。用饭费时一刻,饭菜便被清干净,遣长武端回厨房。她用茶漱过口,让谢景明细讲今日朝堂情形。 “此等危急存亡之际,对方还盯着他那一亩三分地,欢迎 加入 一五二儿七五二八一 叩 叩裙生怕别人夺了去。”云舒都气笑了,捏着纸张的手指指甲发白。她嘲弄道,“真是可笑。” 靺鞨都打上门了,还不筹集国力,将对方死死打压,岂不是助长对方嚣张气焰。 一国之君,到底是自信太过,还是短视如此。 洛怀珠倒是对所听到的一切并不意外。 她指尖轻轻点着茶盏周身纹样,沉思道:“靺鞨进犯兵力多少,唐匡民又准备以多少兵力应对?所用又是哪支军队,对敌之策可有?” “据斥候来报,靺鞨所言是十二万大军,骑兵三万,水军五万。” 洛怀珠和云舒不假思索道:“不可能。” 靺鞨被打入粟末水对岸以后,各部都对自己的领地看得很紧,生怕部族会趁机将自己吞并。 乌罗护部境内只有一条江,黑水和粟末之间,还隔着一个铁利部,然黑水地形大都在山林间,水系并不算发达,三部也总不能零散凑一支水军。 最有可能出水军的部落,一定是粟末。 区区粟末,不可能养得起五万水军,除非对方倾尽全力而出,想要拼个鱼死网破,不成功便成仁。 早有准备的洛怀珠,将羊皮舆图拿出来,摊在案上。 “你们看,如果情报没错,虞娄部并没有掺和在这件事情当中,那么——境内只有忽汗河与那河的粟末,顶天了也只能出一万水师。” 她红润的指尖在舆图上一点。 “可——若是情报有误,虞娄部也掺和在此事当中,只是并没有对外招展军旗,那危险的地方,其实并不是登州和津口。” 云舒把话接过去,带着厚厚茧子的手,在舆图上绕了一小圈:“他们极有可能会从新罗人一侧借路,绕过东海,直达——” 映入眼帘的熟悉地名,让她窄袖下的手臂,起了一阵疙瘩。 洛怀珠盯着案上幽微烛火,将她哽在喉间的两个字,缓缓吐出:“楚、州。” 楚州。 盐铁案子、沈昌、盐铁使卢大郎、靺鞨族虞娄部…… 先前宛如隔上一层雾,总觉得事情零散不成行的感觉,却在此刻散去,冒出来一条绳子,将所有的一切,全部都串联起来。 “这是靺鞨人谋划多年的阴谋。”云舒咽喉发痒,“他们有备而来。” 表面上,靺鞨人是要从北地越长城进攻京师,还企图从渤海而来,抢占登州与津口两地,实际上却包抄到后方,将他们的去路截了。 若是如此,哪怕紧急调动大乾各路厢军,也无法与京城会师。 倘若京师沦陷,大乾便会分崩离析。 以淮水为界,整个北地都会落入靺鞨人手中,剩下的南地,要么被藩王争抢,立起来一个南乾,要么也会被靺鞨人彻底拿下来。 天下易主。 秋风越过重新敞开的窗台,吹得云舒后脖颈一阵发凉。 可怜他们大乾的帝王,还在思忖着自己的三分利益,不肯让步。 眼前烛火,骤然变得刺眼,让她忍不住漫上一层水光掩护。 “不行!”云舒腾一下站起来,“我不能看着定远将军带着将士送死,此兵,必要王侍郎带不可。” 洛怀珠扯住她的袖摆:“此时此刻,傅伯廉说不准还站在宫门前,连一口水一口饭都没有。唐匡民只召见张枢密使,便已经说明了一切。” “那是他不知道此乃靺鞨蓄谋已久的阴谋!”云舒从小就混在军营中,对将士有着独特的感情,她做不到明知前面是死路,却让对方陆续而去。 那都是大乾将士的命! 是命呐!! 谢景明将茶盏轻搁下,抬眸看着眼圈通红的郡主:“可他不会愿意见你,即便你去陪傅侍中长跪殿前,他也只会愈发恼怒你们的不识趣,愈发不愿意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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