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绢帕罢了,即便一角绣了个“林”字,她也不是没有法子。 “好,我给你便是。”林嫣应得甚是爽快。 说话间,林嫣稍稍侧首,尾指勾着绢帕,两手食指配合,灵巧地取下右侧耳珰。 在傅锦朝的注视中,她翻出绢帕上绣字的一角,拿耳珰尖利的地方在绣线上戳了几下。 绢帕上,绣线被挑断好几处,清晰的“林”字,被毁得不成样,根本分辨不出。 林嫣抬眸,捕捉到傅锦朝眼中一闪而逝的错愕。 遂得意扬扬将绢帕拍在他襟前:“拿去!” 日光毫无遮挡地照下来,她脸颊弧度越显柔美。 涂着娇艳口脂的唇,隐隐泛着蜜一样的光泽,微微扬起时,似晴阳里舒绽的蔷薇花瓣。 这般嚣张的举动,若是旁人做来,多半令人生恶。 偏偏林嫣目光婉莹秀澈,千斛明珠难匹,叫人无端觉着,她并没有什么恶意,甚至透着一股灵动俏丽。 长指翻动间,雪青色绢帕被折叠成整整齐齐掌心大的一块,傅锦朝未介怀她的无礼。 只是,绢帕上隐隐散着香气,他一时倒有些犯难,不知该收在何处。 修长的指骨停顿一瞬,傅锦朝便面色如常将绢帕塞在衫袖间。 林嫣并未察觉他一瞬间的迟疑,右耳略向前倾侧,双肩微收,纤白的指拈着耳珰往耳珠处戴回去。 随即,她又朝前挪动半步,足尖几乎抵在石阶下,仰面望他,给他一个“现在我能走了吧”的骄矜眼神。 “不愧是林尚书的千金,果然心思缜密。”傅锦朝说着,目光不着痕迹朝她身后掠一眼。 隔着湖水的花树后,有道眼熟的身影,似在寻找什么,尚未发现他们。 “林小姐如此爽快,傅某自当投桃报李。”傅锦朝嗓音略低下去,特意让自己看起来循循善诱又无害,“听说林姑娘婚事不顺,傅某倒是想到个破解之法。” 他居高临下凝着林嫣,等她问是什么法子。 哪里料到,短时间内,林嫣最是听不得“婚事”二字。 当即,林嫣将答应陈玉浓,不会为难傅锦朝的话,抛在脑后。 抬眸望他时,她鬓边金丝白玉步摇轻晃,雪白纤细的颈侧,明珠耳珰莹莹生辉,衬得她玉颜明艳娇俏。 林嫣眼眸明丽,嗓音婉转,说出的话却刀刀见血:“我爹说,傅家没好人。傅大人的破解之法,留着自己用吧。” 哼,不管他想拿她的婚事耍什么阴谋诡计,她才不会上当。 眼见着花树后的人影已绕出来,正是林嫣的堂兄林灏,傅锦朝心知不便再耽搁。 他浅浅弯唇,并不生怒。 那破解之法,献给林嫣,或是自用,本就是一回事。 林嫣眼睛一错不错盯着傅锦朝,等着他谦谦君子的面具破碎的一幕。 可他的定力竟比她想象中更好,即便她说出那番话,他仍能面不改色,泰然处之。 “傅某确实算不得好人。”傅锦朝牵牵唇角,侧身的同时,往上迈了一步。 轩朗颀俊的身形,立在种着蒲苇的一侧,给林嫣腾出半边位置。 他嗓音温润如常:“请。” 林嫣横他一眼,挺直脊背,朝石阶上走去。
第12章 揽住 石阶本就不宽,为了避开傅锦朝,林嫣稍稍侧身,几乎是贴着怪石往上走。 同傅锦朝擦肩而过的一瞬,她足底刚刚踏上石阶,尚未使力,便觉异样。 脚底软软的触感,实在不是石头该有的。 她下意识停滞一瞬,想抬脚看看。 没来得及,便听石径上传来“呱”地一声叫。 难道是踩着青蛙了? 念头闪过,吓得林嫣忙把尚未踩实的脚匆匆抬起。 重心不稳,身形随之晃了晃。 “当心。”傅锦朝身姿微倾,展臂扶住林嫣后背。 随着“噗通”一阵落水声,林嫣踩空的脚已重新站好。 她望望湖面圈圈扩散的波纹,又茫然垂眸朝她方才踏过的地方看去。 登时愣住。 原来,她踩到的软软的东西,只是一丛春草。 听到假山侧的响动,林灏循声望去,认出一刚一柔两道背影。 看到傅锦朝疑似将林嫣揽在怀中的姿势,林灏愕然不已,一声“嫣儿”卡在嗓子眼,怎么也喊不出来。 嫣儿不是很讨厌傅锦朝么,怎会与他在一起? 傅锦朝揽住林嫣的画面,只是一瞬,却足以让林灏震惊。 他按捺住心中纷涌的疑问,决定先不打草惊蛇,悄悄去假山后看看再说。 石径上,林嫣站好的刹那,傅锦朝便极有风度地收回手。 “多谢。”林嫣心有余悸,面色仍煞白。 道谢的语气柔婉真诚,透露出她本性里良好的教养,与先前明里暗里针对他时硬邦邦的语气,迥然不同。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傅锦朝温声应。 随即,背过身,步履潇洒朝林灏来的另一侧走去。 林嫣回过神来,看看自己所处的位置,忍不住朝傅锦朝离开的方向望去。 方才有惊无险,全因傅锦朝站在蒲苇一侧,并在她险些摔倒时,及时扶住她。 否则,说不定她此时正在清凉的湖水里扑腾。 她自幼便与三表哥一道学会泅水,倒是不怕水。 可傅锦朝不知道啊。 他明明可以侧过身,任由她落水,任由她一身狼狈被人笑话。 望着那越走越远,将要消失在紫藤花架后的背影,林嫣脑中蓦地忆起陈玉浓说过的话。 或许,傅锦朝并不是她想象中道貌岸然,沽名钓誉之徒。 假山侧的槭树后,林灏目光从傅锦朝离开的方向收回,再落到林嫣身上。 竟然看见,自家从未对哪位郎君上过心的小妹,盯着傅锦朝的背影,目不转睛。 嫣儿是怎么回事?上巳节不还看傅锦朝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么? 怎的这会子,一副依依难舍的情态? 他有些看不下去,收回视线,目光随意落在斑驳婆娑的树影里,凝神细思。 林嫣沿着蜿蜒的石径上去又下来,正要往玉浓她们论琴的凉亭去,没想到迎面遇见堂兄。 堂兄盯着碎石路,甚为入神,不知在想什么。 “灏哥哥!”林嫣提高声量唤。 朝他走近时,林嫣目光落在那片树影上,忍俊不禁问,“看什么呢?灏哥哥怎么会在这里?” 林灏本来是想寻个机会告诉林嫣,她与陈小姐、清瑶郡主三人,躲在柳树后偷看,还说人坏话之事,他和傅锦朝都发现了。 因隔着些距离,她们具体说的什么,其实听不太清。 可断断续续分辨出些许词句,也知不是什么好话。 傅锦朝与他同是习武之人,从对方当时细微变幻的神情看,想必听到的不会比他少。 否则,他也不会向傅锦朝致歉,大可假装她们是去找他的。 今日宾客众多,他一路寻来,是想劝劝林嫣,莫要做的太过。 至少别当着众人的面针对傅锦朝。 不曾想,看到方才的情景。 以傅锦朝的野心和胸襟,该不会因为那几句话,特意在僻静处为难嫣儿。 万一他高看了傅锦朝,这会子嫣儿早该哭鼻子告状了。 难道那会子是他会错意了?嫣儿其实心口不一,因着他们叫她远离傅家人的叮嘱,才嘴上说傅家人不好? “嫣儿怎会在此?”林灏避而不答,反问她。 林嫣愣了愣,不确定他有没有看到傅锦朝。 转念一想,即便看到也没什么,随口应道:“玉浓她们论琴,我坐不住,便沿着花圃一路走到此处来了。” “是吗?”林灏望望紫藤花架方向,“我怎么瞧着,方才那个背影,像是傅侍讲?” “嫣儿有没有遇见他?没有为难人家吧?”林灏凝着她,试探着问。 听起来,堂兄并没看到傅锦朝是从假山上走下来的,只看到个背影。 万幸! 方才她被一只青蛙吓得显得摔倒,得亏傅锦朝伸手相助的糗事,林嫣半句也不想提。 不过,堂兄该不会以为,傅锦朝是被她气走的? “灏哥哥总觉得我没长大,只会耍孩子脾气,我何时无缘无故刁难人了?”林嫣没说见过,也没说没见过,别开脸,佯怒,“没意思,我还是找玉浓姐姐她们玩去。” 言毕,她也不管林灏脸色多难看,径直朝花圃方向走去。 林灏则无奈地摇摇头,他还什么也没问,小妹便生气走了。 目送她离开时,林灏隔着芳树,望向花圃那边的凉亭方向,仿佛隐隐还能听到些琴音。 他微微失神,眼神变得专注而深沉。 返回时,林嫣没像来时那般闲游,不多时便找到陈玉浓。 只是,眼前的局面与她想象中不太一样。 陈玉浓与贵女们并没有在切磋琴艺,而是正与温如和其他几位贵女对峙。 “若比琴艺,倒显得我欺负人。”温如打量着陈玉浓,眼神中自然而然透着少许轻蔑,“就比投壶吧,孰胜孰负,一目了然。” 见到林嫣过来,她眼神又起了变化。 温如目光在林嫣身上停滞一息,继而从腕间褪下一只血玉镯。 日光下剔透的玉质间呈现出极细的金丝纹路,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这只缠丝血玉镯乃是贡品,皇后娘娘所赐,今日我便拿它当彩头。”温如将血玉镯包在丝帕里,放在琴案上,望着陈玉浓,“你若不敢,叫她们替你比也成。” 温如是皇后嫡妹,拿了皇后赏赐的血玉镯当彩头,虽不知她为何要与陈玉浓比试,可林嫣觉着,玉浓不能与她比。 玉浓的姐姐是不受宠也无意争宠的陈美人,不论输赢,都不算好事。 “怎么回事?”林嫣走到陈玉浓身侧,稍稍凑近她,嗓音低低问。 陈玉浓侧眸,抿唇轻轻摇头。 这下,林嫣更糊涂了,若没什么特别的事,素来与她们相安无事的温如,为何今日忽而来挑衅? 想到在山洞中听到的事,林嫣登时豁然开朗。 大抵是,温二小姐在傅锦朝那里碰了一鼻子灰,心里不舒坦,见到玉浓姐姐还有心思弹琴,才会如此。 思及此,林嫣弯起唇角,上前一步:“温小姐,我来和你比可好?” “便以此玉为注。”林嫣解下腰间丝绦下的玉佩,也拿起来晃了晃。 财不露白,今日她佩戴的只是一块寻常玉佩,输了也不心疼。 更何况,她并不认为温如弱质纤纤的模样,能赢得了她。 一想到,有九成把握赢到那品相极佳的血玉镯,林嫣水灵灵的杏眼中笑意几乎要溢出来。 殊不知,温如先前想与陈玉浓比试,只是因为没找到她,才退而求其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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