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行舟平躺,许是自小受各种礼仪规矩教导约束,躺下和站着时一样板正,让人找不出半点儿错处,这就导致他只偏头看辛如练。 想起方才的调侃,他道:“练儿,我真的是干净的。” 辛如练不知道他怎么还在纠结这个话题,只浅浅地嗯了一声,闭上眼就要睡去。 她习惯了孤独,也习惯了一个人倒头就睡,并没有要搭话的意思。 主要是她心里觉得这件事不关她的事。 晏行舟过去有没有侍妾,将来有没有三宫六院七十二妃都是他自己的事,和她并没有什么直接关系。 她又不是他的谁,他也不需要跟她解释什么。 她只是和他暂时以夫妻名义搭伙过日子而已,待此间事了便各自归位,从此天涯陌路,谁也不欠谁。 晏行舟也知道自己这句话显得苍白无力,尤其是听到辛如练这般淡淡地应他,态度不明,也不知道信还是不信,心底就更加迫切想要她知道自己的心意。 “我可以证明的。”他说得恳切,大有把一颗心剖出来给辛如练看的派头。 辛如练眼也未抬,语气依旧:“怎么证明?” 她本来不想搭话的,但是怕晏行舟执着于这个问题刺激到眼睛,只得顺着他这话说下去。 可是话一出口她就觉得不大对。 她离经叛道,虽然百无禁忌,但这个问题好像不是她该和他探讨的。 正要补上一句让他别多想,晏行舟已经开口。 “若是有朝一日我脏了,不用练儿亲自动手,我会自裁。” 声音郎朗,字字清晰入耳。 辛如练被他这话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也不知道该怎么接,半晌只得转移话题:“夜深了,睡吧。” 多说多措,还不如不说。 “有些睡不着。”见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晏行舟便也顺着她来,看着头顶的床帐,笑意温柔似水,“这还是我们第一次同榻抵足而眠。” 确实是第一次。 他和她总共成了两次亲,却是第一次这般如夫妻一样同床共枕。 第一次堂还没拜完,她就匆匆上了战场。 第二次他还没道明身份,就遇到了刺杀。 几番阴差阳错,到如今才能有此番寻常夫妻的光景。 辛如练掀了掀眼皮,目下一片澄澈:“既然睡不着,不妨说说当初从皇宫里出来,你做了什么才把身中剧毒的我给强行拉了回来。” 那毒药她又不是没见识过它的厉害,见血封喉不是说说而已。 经此一事她还能活,委实是她没想到的。 晏行舟到底做了什么,她才得以苟延残喘至今。 晏行舟一愣,似乎没想到她会忽然问起这个,顿了顿,笑道:“我还能做什么,我又不是大夫,就只能请书改想尽各种法子祛毒,书改是佘老前辈的关门弟子,他的本事练儿难道还不知道,不过也是练儿命不该绝。” 辛如练听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并没有听到她想听的,便闭上眼睛不再理会他。 要是真如他说的这般轻松,当初大周就不会灭国了。 更何况先前她和宋培印、江书改也谈起过这个话题,两人对此皆是支支吾吾,摆明了这里面有隐情。 偏偏晏行舟藏着掖着,什么都不说。 他总是这样,每次问他些什么,他都不肯实话告知。 文丛润的事是这样,毒药的事也是这样。 辛如练心里堵着气,什么都没说,只是闭上眼睛没过一会儿就听得身旁窸窸窣窣地响,是衣料摩擦出来的声音。 晏行舟似乎翻了个身。 辛如练没管,依旧闭着眼打算继续睡。 睡意还没起,便察觉颈后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轻微地动。 辛如练转过身去,稀稀落落的烛火下,晏行舟侧身勾起她的一缕发丝,与他自己肩头的一绺墨发在指尖绕做一团。 指间鸦发如云,枕上青丝纠缠,灯影成双,透过帐帘越发朦胧。 晏行舟将缠在一起的两线发丝握在手中,就像是对待什么珍宝一样:“如此,便算是结发了。” 所以他刚刚就是在弄这个? 辛如练脑中思索片刻。 他似乎格外注重这些她并不在意的小事。 上次在东郊小院,他有伞不撑非要淋雪,踩着她的脚印说什么共白头。 这次他抓着她们两个人的头发,含笑说什么结发。 晏行舟这个人,看起来万事不惊胸有成竹,可辛如练总感觉他有些患得患失的。 是因为得到的太少,所以只要抓住一点儿便要牢牢握住? 还是因为失去得太多,所以但凡有一点儿从指尖溜走他就会痛不欲生?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究竟是什么造成了他现在的这个样子? 想来他这个太子当得也不容易吧,外表看起来光鲜亮丽,说到底也是一个可怜人,她又何必跟他计较置气一些有的没的。 反正他不说,她也有法子知道。 她不是还能探听他的心声吗? 正如他所说的,人能说谎,伤口不会,心也不会。 只待他眼睛好些再去琢磨这些事。 至于淋雪结发什么的,在她看来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又不会对她造成什么损失,他既然喜欢,由着他来就是。 辛如练如此想,抬手给他掖了掖被子:“早些睡。” 说完,便闭上眼沉沉睡去。 忙活了一整天,她确实也累了。 听着绵长均匀的呼吸声,晏行舟握着头发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 紧了怕扯疼她,松了又怕握不住。 如此反复几次,抬眼见辛如练的眉头微微皱起,便伸手为她轻轻抚平。 这些日子到底是苦了她了,夜里都睡不安稳,想必又在操心那些烦心事。 晏行舟一遍又一遍地抚过她的眉心,直到辛如练不再紧锁眉头,他才倾身把头靠过去,和她额头相贴。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哪怕你赶我走我也不走。” “练儿,不要丢下我。” 烛火渐灭,屋外碎雪簌簌,榻上人影条条,呢喃细语也渐渐泯灭在晃动的烛光里,一夜好眠。 第二日 辛如练醒来时天色方才蒙蒙亮。 她一向醒得早,但是晏行舟似乎比她醒得还要早,以至于她一睁眼就看见晏行舟对着她笑。 “练儿醒了?”晏行舟替她将额前碎发别到耳后,“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辛如练看着他那架势,似乎一夜没睡,但精神却极好:“你没休息?” 晏行舟唇角一勾:“不是没休息而是睡醒了,我现在已经是练儿的人了,练儿可不能不要我。” 辛如练觉得他这句话有歧义,还是很大的歧义。 每一句单独拆开都能理解,可是混在一起就感觉味道不对了。 不过只怕昨晚晏行舟歇在她这里的事整个宋府都知道了,真要追究起来也不算错。 辛如练不由得又把目光落到晏行舟脸上。 他一开口就是别不要他,看来昨日那事他还放在心上,和离什么的得往后放放,不然一不小心把人弄哭弄瞎,她反倒成了罪人。 “练儿可以叫一声我的名字吗?我想听。”晏行舟试探性地去牵她的手,见她不避便大着胆子与她十指交握。 辛如练看向自己的手。 两手交握,十指紧扣。 这还是她第一次和人这般亲密接触,许是头一次,有些怪异却不反感。 晏行舟怕她不肯,便又在后面加了一句:“我眼睛有些疼,想听练儿唤我名字,听到练儿叫我名字就不疼了。” “唤你名字就不疼?”辛如练秀眉飞挑,“我也不是大夫。” 这都什么蹩脚的理由,和上次那个衣服上沾染了茶渍和风雪,怕在属下面前失仪有什么区别? 听得这个也字,晏行舟就知道她是在点昨晚他说的那句话。 笑意浮上脸颊,他道:“可你是练儿。” 他接得也快,丝毫不觉得自己的理由不充分且不切实际。 见辛如练还不打算依他,晏行舟只得捂着眼睛嘶嘶抽冷气:“练儿,我疼。” 面色微白,眼睛泛红,看起来当真是疼极了。 辛如练被他磨得没了脾气,想着他父亲说的不能刺激他,只得开口:“宋砚清。” 晏行舟就知道她最吃自己的苦肉计。 只是还没等他高兴,就听得宋砚清三个字砸落耳边。 眼里的光淡去,晏行舟摇了摇头:“不是这个。” 他要听的不是这个。 宋砚清不是他的名字,他只是借宋砚清身份在大齐行事。 在他期盼的眼神里,辛如练又换了一个名字:“席东月。” “练儿……” 接连两次没听到自己想听到的,晏行舟面上隐隐有委屈之色,眼底也多了几分神伤。 他如何不知道辛如练是故意的。 这也怪不得她。 谁让他当初几个身份来回骗她,把她蒙在鼓里,几次正面对上,他都使了小把戏把人骗过去。 现在练儿什么都喊了,就是不叫他名字,是他活该。 辛如练就这样看着他,装作不知道他要的名字是哪一个,想了想忽然开口。 “文丛润。”
第89章 你没有别的话对我说? 晏行舟顿住, 看向辛如练的目光多了几分不曾有过的慌乱:“练儿在叫谁?” “你觉得我在叫谁?”辛如练很自然地把皮球踢了回去。 晏行舟垂下眼帘。 此情此景何其相似。 从一线天出来后,在三十里外的悦来客栈。 那个雨夜,他也曾问过她:“夫人觉得我是谁?” 他不是不想告诉她, 也不是不敢告诉她。 他只是还没想好要怎么告诉她。 不等晏行舟开口说话,辛如练便翻身下了床榻, 去寻昨晚收起来的纸笔:“听说你书画双绝, 画我已经见识过了,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荣幸能见识见识你的书法。” 大御明昭太子书画双绝,这是九州五国皆知的事。 画她确实已经见过了,在悦来客栈就已经见过了。 画技确实高超, 看着那画她都以为自己是在照镜子。 唯独这字…… 晏行舟心中隐隐知道她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个,但也不拒绝,起身走向案几:“虚名而已,世人谬赞, 练儿若是想看, 那我便献丑了。” 辛如练把灯挑亮,递了支狼毫给他,拿起墨条开始研墨。 待墨准备好,辛如练做了个请的手势。 “有劳练儿为我研墨。”晏行舟道了声多谢, 提笔蘸墨。 见窗外梅枝疏影, 稍一思索,纸上便多了一首小词。 写的是冬雪红梅, 放到这个时候倒是十分应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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