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莫府下人衣裳的尸体被带出二堂,二堂中,不明就里的奶嬷嬷、姨娘、下人惊慌失措,奶嬷嬷跌跌撞撞,冲进隔间,见莫聆风完好无损,躺在榻上,才大松一口气。 姨娘和下人各自站在原地,汗出如浆,不敢妄动,过往对莫府的所有恐惧顷刻间涌上心头。 莫千澜昏迷太久,以至于他们忘记了过去的莫府——无论是谁,不能行差踏错半步,哪怕是九思轩的下人走错到长岁居,也将面临灭顶之灾。 如今在他们看来,莫千澜还在屋子里躺着,但是他的手腕却在莫府复活了。 恐惧像流水一样四处流淌蔓延,整个莫府下人都不能安睡,战战兢兢,犹如风中残烛,岌岌可危。 程廷与泽尔得知消息时,还在后花园游荡。 泽尔知道潜伏进来的人已经处理掉后,松了一口气,立刻和程廷分道扬镳——程廷这张破嘴,真是遭人恨。 而程廷站在原地,面色骇然,整整一刻钟没有挪步。 太快了。 从莫千澜知道有生人进来,再到处理干净,整个过程,不超过两个时辰。 一场谋划已久的腥风血雨,在莫千澜的雷霆手段下,转瞬间连余威都不存在。
第271章 情长夜短 程廷对莫千澜的敬畏之心更上一层楼,畏惧之中,还藏着疑虑。 莫千澜清醒了,却不让外人知道,甚至连莫聆风都不透露,他要做什么? 他虽然不曾参与莫府的一切谋略,但从邬瑾的秘密书信上,能够察觉到莫府与朝廷之间存在着微妙的平衡。 生人进入莫府,是在打破这种平衡,而莫千澜的清醒,会将这种平衡彻底推向失衡。 正在他冥思苦想之际,刚刚扛过尸体的殷北走了过来,拱手道:“三爷,又有人送拜帖来了,还得请您去回贴。” 程廷退后一步,满腔思绪顿时散开,变成抓不住的游絮,在脑子里飘荡。 “我这就去,”他扭头问殷北,“你报官了?” 殷北摇头:“没有。” 程廷诧异:“那尸体呢?” “乱葬岗埋了。” “埋……” 程廷脑子里的游絮也随之烟消云散,认为刚才自己的所思所想纯属多余。 他是好人,和这些法外狂徒不走一条道。 …… 生人假扮成下人闯入莫府,意图对莫家兄妹不轨,恰巧被泽尔发现的消息,渐渐传出,安抚住惊惶不定的下人,莫府再次恢复宁静。 夜色越来越暗,程廷回帖回到手软,子时终于得以休息,跑到九思轩睡去,二堂之中,姨娘换成了另外两个守夜,奶嬷嬷力不能支,先行睡下。 莫千澜在殷南帮助下,坐到隔间榻边,目不转睛守着莫聆风。 半个时辰前,莫聆风高热渐渐退去,脸上浮起的红潮逐渐消退,看着似有清醒之意,然而就在方才,高热再次席卷而来,皮肤烧的通红,虫齿也出来作祟,脸颊随之浮肿。 后背上的伤口越发狰狞刺目,还有血水浸出。 她不再呓语,变得安静。 殷南站在门口,听到李一贴的声音后开了门,将李一贴放了进来。 李一贴一手提着冰鉴,一手托着木盘,上面放着伤药、烈酒、细布。 走到隔间,他放下冰鉴,敲出一块冰,用细布包着,放到莫聆风后脖颈处:“幸好还存了冰,熬过今晚就好。” 他再敲一块,包上细布,压到莫聆风侧出来的一侧脸颊上。 莫聆风动了一下,冰快掉了下来,莫千澜伸手去接,两只手各行其是,互不相让,冰块“砰”一声掉落在地。 李一贴捡起冰块,换掉细布,重新压在莫聆风脸颊上:“你要想多活两天,就别碰。” 莫千澜畏寒怕冷,三伏都不用冰,但还是伸手轻轻按住冰块:“不差这一两天。” 李一贴冷冷道:“我也别给你改方子了,直接备上一副棺材送你。” “不必破费,”莫千澜一笑了之,“我早就备好了。” 李一贴无言以对,用烈酒浸透一块帕子,一点点擦莫聆风皮开肉绽的伤处,莫聆风已经不知道痛,躺着一动不动,鼻翼翕动,呼吸急促。 擦洗过后,李一贴重新给她上药,又拿白色细布给她包扎好伤口:“冰块不能用太久,一刻钟后拿下来,过一刻钟再放上去,半个时辰后再喝一次药。” 莫千澜点头,听李一贴出去,一刻钟后,冻的麻木的手放下,又费力拿下莫聆风后脖颈上的冰块。 最简单的动作,他却做的辛苦,两只手冻的发了青,寒气似乎顺着手指钻进了心口,让他心头裹着一团呵不开的凉气。 他对此很坦然,心中情绪也不复杂,只是想守着莫聆风。 他看看莫聆风,再低头看看脚边刻漏香,一刻钟后,他听莫聆风呼吸声再次急促,一摸额头,热的厉害,便笨手笨脚将冰块放上去。 莫聆风好受一些,他心里也跟着好受一些。 这个时候,他很想喝上几杯,让自己的身体变暖和,手脚变得更灵活,也能让紧绷着的弦松一松——但是那样会留下痕迹。 他低头看刻漏香——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他已经低头看了五回,就怕错过时候。 两手因为寒冷和频繁动作变得疼痛,他也无动于衷。 等到半个时辰,李一贴送药进来,他不便替莫聆风喂药,将药交给殷南,代替殷南守在门口。 殷南端着药进隔间——有莫千澜坐镇,饶是她干不来精细活,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做个大丫鬟。 小心翼翼将莫聆风侧身,扶着坐起,一手揽住她肩颈,一手将碗送至莫聆风嘴边,一点点往里喂。 药汁淌进去,莫聆风吞咽不及,从嘴角滴答下来数点,莫千澜连忙伸出双手捧在莫聆风下巴处。 等到喂完药,李一贴进来帮他擦干净手,拍了拍他的背:“歇着吧,你这做哥哥的,都快做成孝子了。” 莫千澜摸着莫聆风的额头,低声道:“我舍不得。” 他沉默一瞬,无奈一笑:“这辈子做了莫家子,已经是上辈子造孽,只有这么一个妹妹……” 他口齿不清,其实心中之意,不仅于此。 他上辈子造孽,不料这辈子又造孽无数,恐怕下辈子只能做猪做狗,三世皆苦,唯有莫聆风,是佛界至宝,十方加持,让他对一切甘之如饴。 所以他能多看一眼,就多看一眼,能陪一夜就陪一夜。 李一贴收拾好东西,退了出去,到寅时过半,莫聆风的高热彻底退下,脸色逐渐如常,似有清醒之像。 莫千澜重新做回活死人,心中挂念万千,也不得不隐忍。 寅时过后,莫聆风醒了过来。 她昏睡了一日一夜,高烧退去,精神好多了,人却还是茫然着,睁开眼睛四下看了看,一时想不起自己是怎么回的家。 她认得这是二堂的隔间,殷南坐在榻边,小几上放着一个大的出奇的瓷盆,里面放着一盆煎角子,殷南徒手捞角子,嚼的嘎嘣作响。 莫聆风动了一下,立刻一股剧痛袭来,不仅后背伤处痛,四肢也像是朽木,骨头酥而空,略微一动,就酸痛不已。 她张嘴“哎哟”,结果刚一张嘴,嘴里又是一痛,牵扯着脑袋都跟着疼了起来。 “呜……” 殷南将手中角子塞进嘴里,三两口咀嚼完,吞咽入腹的同时擦了一把油手,丢开帕子,她俯身道:“姑娘,要不要喝水?” 莫聆风忍耐疼痛,侧身坐起,垂下腿,看向搭在架子上的纱衫:“穿衣。” 一边将两只手伸进袖子里,她一边回想昏迷时的情形:哥哥来过了。
第272章 保守秘密 莫聆风只记得莫千澜的声音和冰冷的手,而且记不真切,一切朦朦胧胧,像梦,又像是幻觉。 她又痛又喜,系上衣带,趿拉着鞋,软着两条腿,想要站起来,却一点力气都没有。 “水。”她哑着嗓子说了一声。 殷南连忙去倒水,水是冰糖水,莫聆风就着她的手喝两口,歇一口气,又喝一口。 糖水冰冷,压住口中火热灼痛,甘霖一般进入四肢百脉,化作力气。 一盏糖水,她分了四五次才喝完,喝完之后,扶着殷南的手站起来,眼前立刻一阵天旋地转,看东西都模模糊糊。 她脚步拖沓,扶着殷南的手,摇摇晃晃走到莫千澜床边,坐在绣墩上,欠身看向莫千澜。 “哥哥。” 她俯身趴到莫千澜胸膛,侧耳倾听莫千澜胸膛里的跳动,深吸一口气,去嗅莫千澜身上气息。 随后她将自己的手塞进莫千澜手中。 “哥哥......你到我梦里来啦。” 四周寂静,莫千澜没有开口,没有回握住她的手,胸膛中的跳动之声也和过去一样虚弱无力。 她的期盼一点点消散,因为高兴而打起来的精神土崩瓦解,身体不由自主开始坍塌,一截截、一块块、一片片,连同心一起,成为废墟、碎片。 李一贴推门进来,带着药箱,莫聆风听到声音,连忙松开手,站起来让出了地方:“李伯伯。” “精神不错,多亏了底子好,”李一贴伸手试她额头,“正常了,好好养两天,慢慢就会好。” 莫聆风捂着腮帮子:“伯伯,我牙疼。” 李一贴笑道:“人一虚弱,什么毛病都会出来作怪,涂上虫齿药会好点。” 莫聆风的舌头从牙齿上卷过,忽然感觉嘴里有点虫齿药的辛辣香气,心中一动,然而李一贴紧接着道:“我给你涂过一回,等会儿让奶嬷嬷再给你涂一次。” “哦。”她瘪了瘪嘴。 李一贴坐下来,拿出脉枕,搭在莫千澜手腕下。 莫聆风桩子似的立在一旁,李一贴扭头看她:“你挪到长岁居去,你的住处要放冰,以免伤口溃烂,莫节度使体寒受不住,昨夜给你用冰退热,莫节度使的脉象就变了。” “要紧吗?” “不是大事。” 莫聆风放下心,扶着殷南的手,慢吞吞往外走,走到屏风处时,忍不住回头看一眼莫千澜。 昏迷时,几乎压垮她的高热,急欲吞噬她的箭伤,让她无处可逃,似乎是莫千澜一直陪着她,让她挣扎了过来。 毫无预兆的,一滴眼泪滑落,并非为自己,而是为困在床上的莫千澜——最爱哥哥,最喜欢哥哥。 她走出二堂,在奶嬷嬷和丫鬟的簇拥之下回到长岁居,长岁居提前放上冰盆,屋子里阴凉,她涂上虫齿药,喝完汤药,心头翻腾的情绪,一点点平复,涌上来的成了饥饿。 奶嬷嬷让丫鬟去厨房里取饭菜,趁着这空隙,给莫聆风擦身、换衣裳、重新挽了头发。 刚将金项圈包着放到枕头底下,一个小丫鬟跑了进来,低声道:“程三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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