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热的茶水熨帖了她的五脏六腑。 放下茶盏,她坐到方桌另一侧,掏出帕子擦鼻涕,塞回去后,她伸头看一眼鱼鳞册,见邬瑾聚精会神,翻看元章二年鱼鳞册,便扭头对殷南道:“弄点吃的来。” 邬瑾这才从书册中抬头,合上书,在纸上画上一条线:“挖到了?” 莫聆风摇头:“打下去一丈深的木桩,白费力气。”
第368章 寻宝 莫家十州之财,就藏在朔河边,非寒冬腊月挖不出来。 只是时日久远,宽州在元章初年至元章三十年,有过三次严重水涝,河水泛滥,高涌数十丈,草场荡然无存,又曾有过地动,城墙百二十丈崩裂,十州之财早已不在原地。 士兵打下去的木桩毫无收获。 殷南回来的很快,一只手吊着一包糖三角,一手拎着一包饼,站到方桌边,见桌上堆放着笔墨纸砚、鱼鳞册、茶盏,没有余地再多放。 她试试探探往桌上放那一摞饼,邬瑾挪开茶盏,将他画过的竹纸夹入书中,空出巴掌大一块地方,殷南立刻将饼和糖三角都放上去,站到一旁。 糖三角用油炸过,在莫府桌上时酥脆可口,然而随莫聆风奔波至此,经历一番风寒,比冻住的朔河还硬,莫聆风一口下去,险些将牙崩掉。 她丢开糖三角,转而去拿饼。 饼是后营所做,据传久放不坏,比蒸饼薄,煎的两面金黄,还有点热乎气,她一口咬下去,两手拽着饼往前扯,脑袋往后仰,一声闷响过后,人在椅子里弹了一下,脖子“嘎巴”一声,脑子顿时嗡嗡作响。 她吐掉嘴里一口饼,呆着脸看邬瑾:“这是饼还是驴皮?” 随后她递给殷南:“你尝尝。” 殷南对着饼生拉硬拽,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囊囊,孔武有力,很快便吞了下去。 邬瑾拿过一张饼,撕成小块,给莫聆风泡在茶盏里:“泡着吃。” 莫聆风就着热茶吃完一个,累的嘴都合不上,伸手揉搓脸颊:“干脆方圆十里都挖一遍,总能挖到。” 她起身去铜火盆盖上拎茶壶,左手取过茶盏,正要“吨吨吨”倒茶,邬瑾欠身,从她手中提过茶壶:“我来。” 他倒上茶,收拾好饼和糖三角,一同放到铜火盆盖上,掏出帕子擦干净桌面,抽出刚才夹进去的纸铺开,指尖在上面一点:“我对比了元章年间朔河河岸的变化,洪涝变化不大,但地动后变化很大,除元章年间,还需找出熙正、天佑年间,地动之后的鱼鳞册。” 纸上是他画的历年河岸线。 莫聆风对着茶盏吹了两下,喝上一口,捧着茶盏,弯腰看纸上起伏的线,看过后,抬头看了邬瑾一眼。 邬瑾在李一贴的暴躁调养下,气色渐好,貂裘搭在宽肩阔背上,不显累赘,更显颀长,只需言语稍稍俏皮,神情微微动人,便是风流人物。 但他太端正,太古旧,做人做事都是一丝不苟,掩住了许多的风采。 邬瑾抬头:“怎么了?” “我看你好多了。” 邬瑾笑着收拾好看过的鱼鳞册:“是,李大夫说等到开春便可行针,导出邪热之气,养两年终身无碍。” 他抽出一张竹纸,写下熙正、天佑年间地动年份,交给莫聆风:“就是这些了,看完便差不多了。” 莫聆风放下茶盏,接过竹纸,闻到邬瑾身上淡淡药气,心中骤然一疼,眼眶悄悄湿润,故作松快地扭过头,将纸交给殷南:“让人取来。” 她垂首自嘲:“莫家人会藏东西。” 如同她,将莫千澜变成深潭,藏在心里,潮湿她的余生。 邬瑾只做不知:“是,藏在这里,非得寒冬腊月才能动土,可这天气,往下挖一寸都难,要把东西挖出来,人、财、物,一样都不能缺。” 要是埋在其他高山峻岭,今日挖不了,明日再挖,春夏秋冬,四季不停地挖下去,总能看到东西,埋到朔河边,却只有冬三月可以动土。 这一次,莫聆风有备而来,宝藏却不在原地了。 整整一日,邬瑾便窝在这间屋子里看鱼鳞册,莫聆风被韧性十足的饼折磨的死去活来,让殷北回城取饭菜来。 酉时初刻,殷北打马而归,带来莫府三名下人、四个食盒、一张四方桌,挤进屋中。 “将军,”殷北低声禀告莫聆风,“京都敕使到了。” 莫聆风看一眼邬瑾——邬瑾心无旁骛,埋头书海,早年的鱼鳞册缺失不全,他不得不从其他地方查找。 “出去说。”莫聆风带殷北出门。 雪停了,天色成为一种温柔单薄的青色,像一层纱,蒙在人身上,一点点转暗。 “来人是谁?” “姓张的太监,住在侯赋中府上,去咱们府上报了信。” “去没去通判府?” “去了,邬意去送过信,咱们现在回城吗?” 莫聆风摇头:“晾着他,不许他出城。” “是。” 她转身入内,将邬瑾从书山里挖到桌上,吃了两个素菜包子、豆腐、冬笋,邬瑾吃了一瓮烂羊肉汤,一屁股又坐了回去。 屋中点起烛火,天色彻底暗下去,邬瑾摸索茶盏,一饮而尽——茶盏中只剩下几滴冰凉的水,他打湿嘴唇,放下茶盏,不言不语,继续去翻天佑十年府志、县志。 莫聆风给他倒完热水,将空壶交给殷南,殷南敲碎木桶上一层浮冰,舀一瓢冰水,灌进壶里,“咔嚓”一声,茶壶应声裂成两半。 小窦在十步之外蹿了过来,对殷南嘘寒问暖。 殷北闭上眼睛,在心里翻了个硕大的白眼,暗骂一声“蠢货”,深吸一口气,走到殷南身边,抬起脚,作势要踹小窦,小窦不便对未来大舅兄动武,一溜烟跑了,跑出去十来步,又溜回来:“北哥,今晚咱们还挖不挖?” “滚!”殷北夺过殷南手中葫芦瓢,转身吩咐人再去取个茶壶来,同时示意殷南一起滚蛋。 亥时更声响过。 子时更声响过。 丑时更声响过。 屋中灯火不灭,五个都的士兵轮换巡逻,分头睡觉,殷北、殷南来回休息,莫聆风守着邬瑾,一动不动。 夜不静,士兵脚步声沉重,积雪在他们脚下发出巨大响声,篝火堆不时发出木柴垮塌的声音,莫聆风再一次给邬瑾添水,邬瑾忽然抬头:“聆风,什么时辰了?” 莫聆风道:“丑时过半。” 邬瑾难以置信地起身:“等卯时城里有了动静,再打一次桩。” 他两眼布满血丝:“往东二十里,往北五里。” 他往前走一步:“我休息一下……” 话未说完,他整个人往前倒,莫聆风疾步上前,张开双臂接住他:“邬瑾!” 邬瑾脑袋伏在她颈窝中,两手无力垂在两侧,两条长腿半跪在地,莫聆风被他的分量撞的往后两步,后背抵住四方桌,同时听到他呼吸绵长,似是累的睡着了。 她两手牢牢箍住他,心里忽的安静下来。 还好,还有他。
第369章 开挖 翌日卯时,晨风鼓荡冷气,登堂入室,吹过妇人乌黑鬓角,拂过盆内残水,缠住灶膛中火焰,卷起锅里腾腾热气,抓住行人衣摆,弄出无数声音。 城内的热闹,淹没寒风,也淹没朔河边动静,莫聆风一行远离宽州城门,在邬瑾所说的位置立桩。 后营架起三只大铁锅,烧上热水,水滚之后,士兵抬起铁锅,把热水倒在地上。 倒过三次热水,再等片刻,泥土彻底湿润,士兵迅速拿起铲,挖出一个土坑,继续往下挖了不到两刻钟,泥土就再次冻上。 反复浇水三次,挖出一个深三尺的坑,士兵们抬起一根一丈长、底端削尖的直圆木立在坑洞中,以锤相击,一点点钉入地下。 士兵轮流捶打,破开冻住的沙土,木桩在众人目光下逐渐下沉,午时初刻,还剩下半臂长。 小窦难掩失望,停下手,解开水囊,仰头大灌一口——囊中装的是黄酒,喝了驱寒。 他哈出一口白气,抡起锤子,“喝”的一声,捶打在木桩上,木头再次往下走了一点。 半个时辰后,木桩与地面平齐。 小窦力竭,两手拄着锤子,佝偻着腰看向莫聆风:“将军,到头了。” 莫聆风坐在一截木头上,前方燃着一堆篝火,露在外面的脸被风吹成紫红色,两只手伸在篝火上方,还是冷。 她张了张嘴:“吃饭。” 士兵们立刻动起来,埋锅造饭,凿冰烧水,后营不敢再献丑,老老实实在锅里炖上大块羊肉,肉汤在锅里咕噜直响,油花四溢,再揉面蒸干菜包子。 莫聆风吃了三个干菜包子,仰头望天,就见云随风动,偶尔露出几线日光,也没有温度。 邬瑾从小屋中醒来,洗漱收拾妥当,喝下一碗汤药,慢慢走到莫聆风身边坐下:“如何?” 莫聆风给邬瑾舀一碗炖烂的羊肉汤,递过去:“没有,要重新再找位置下桩了。” 邬瑾接过碗,喝完之后将碗交给后营,低头看脚下枯草中的马粪、石块,以及几簇凋而不零,枯而不落的荞麦,再抬头看城墙方向,上面裂痕道道,和府志记载相合。 士兵们吃饱喝足,有了力气,可以再次开挖,小窦打个饱嗝,跑到莫聆风身边:“将军,这回换哪里去?实在不行,我们遍地开挖,总能找到。” 茫茫枯草地,打下去一根木桩都要整整半日,把整个草场都翻动一丈深,需要多久? 殷北道:“将军,要不然在这附近每隔一里打个桩?” 邬瑾指着打进去的木桩:“再加深三尺。” 小窦看向莫聆风。 莫聆风没有迟疑,点了点头,小窦立刻挥手,令士兵砍出一短三尺长的圆木,叠在前一根上,四五个人跳进土坑,牢牢把住圆木,其他人各就各位,继续对着木头使劲。 一再捶打,日光渐暗,小窦接过锤子就抡,两下过后,莫聆风忽然道:“停下。” 小窦不明所以:“将军,不打了?” 莫聆风“蹭”地站了起来,大步流星走到小窦身边:“再敲。” 小窦依言,抡起锤子用力一捶,“咚”的声音似乎有细微变化,沉重中多了硬度。 “就在这里,挖!” 邬瑾的推断没有错! “挖!” 五百人分做十队,烧水浇地,泥土一旦浸润,立刻开始动手深挖,赶在泥土再次冻上之前,一层层刨开泥地。 如此忙活到亥时,篝火一堆堆在草场上大放光明,挖下去一寸两尺深,终于挖到数块石板。 石板三尺见方,完整的不多,大部分石板都因地动而断裂,七零八落,看不出本来面目。 莫家十州之财,同样深陷在泥沙中,只有一个箱角露在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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