邬瑾让他一通讥讽的面红耳赤,不言不语。 李一贴再给王景华看伤。 王景华鼻血流的很凶,衣襟湿了大半,其实都是皮外伤,稍稍收拾,李一贴就拎着药箱,很是不快的走了——他是李一贴,一贴救命,不是李膏药,哪里痛都要贴。 邬、程、孙、王四人挪动到了外边,一直懒洋洋的莫千澜忽然对着邬瑾招手:“过来。” 程泰山一挑眉毛,心知莫千澜这是要偏袒邬瑾了。 而王知州看了看儿子,因为深知儿子一张嘴叭叭叭的,总是不说好话,再看儿子脸色惨白,立刻就皱起了眉头。 邬瑾向前迈步,连迈三步,迈的腿脚沉重疼痛。 并非腿有毛病,而是任何通往莫千澜的路,都遍布荆棘,暗藏利刃,能让他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但他不得不往前走,因为莫千澜是节度使,是官身,他可以和莫府断绝一切来往,但是不能藐视莫节度使的官威。 莫千澜欠身拿了个蜜桔,大拇指剥开一片橘皮:“解元一时意气,是为了什么?” 王景华脸色骤然白了。 邬瑾深埋着头:“因他摇唇鼓舌,擅生是非。” “哦?”莫千澜将橘皮剥完丢开,去撕扯上面白筋,“能让你这谨言慎行的人动手,我倒是好奇景华说了什么,说来听听。” 邬瑾垂首答道:“学生不能说。” 莫千澜将橘子放进莫聆风手里,让她坐在一旁乖乖地吃橘子,自己起身走到邬瑾身边,伸手按上他肩膀:“说吧,我不罚你,也不罚他。” 这只手冰冷,在这样热的屋子里还是热不起来,摩挲邬瑾肩头时,邬瑾觉得搭在肩上的手是从酆都地狱中伸出来,没有一丝人气。 他想要抖落这只手,然而不能,因为莫千澜是节度使:“学生不忍说,也不能说。” 不忍说,是不愿意让更多的人听到莫聆风的闲话,不能说,是不信莫千澜的鬼话。 莫千澜这只手,是杀人的手,为了莫聆风,他完全可以再造一桩血案。
第88章 灵机 程泰山剥了个蜜桔,张开嘴,囫囵着塞进嘴里,气吞山河咽下去,顿觉燥热之意散去不少,又活剥生吞一个。 随后他一点王景华:“景华,邬瑾死板,你比他聪明伶俐,他不说,你说,放心,节度使说了不罚你,就不罚你。” 王景华听了这话,顿时汗毛直竖,六神无主:“我、晚辈,晚辈确实有辱斯文,拿、以妓子取乐说笑,言行未能修身,晚辈有错。” 孙景已经吓的腿软,连连点头。 莫千澜似笑非笑:“这么说,邬瑾打你,你觉得不冤?” 王景华满肚子的冤,然而不敢说,因为莫千澜是节度使,是连自家父亲都要让一步的人,他只能咬牙点头:“不冤。” 莫千澜收回搭在邬瑾肩膀上的手,走到王景华身前,伸手在他肿胀的面颊上摸了一下:“可怜。” 王景华看他鬓边那一朵山茶花近在眼前,吓得灵魂几乎要出窍,强忍着才没有躲开他的手,同时他暗暗纳罕——邬瑾为何不怕? 他以余光去看王知州——王知州一手搭在椅子扶手上,另一手放在腹前,摩挲一串佛珠,两人面孔相似,但是王知州经过多年努力,蓄须发福,官威深重,倒是没人在意他的面貌。 王景华深知老父亲不信佛,之所以如此频繁的摩挲佛珠,完全是在强忍心中怒火。 他悄悄再看一眼程泰山,总觉得程伯父一巴掌就能劈碎自己的脑袋。 看过程泰山,他又去看莫聆风,而莫聆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又凶又狠的叨住了他。 王景华立刻收回余光,也在心中暗恨自己祸从口出,以后再背后说人,一定带着孙景去那高山无人之处说。 可邬瑾一无财富二无权势,为何不怕? 莫千澜坐回去,摇动脑袋,活动脖颈,对王知州道:“运生,孩子们打架,各自有错,你心胸宽阔些,别再追究,邬瑾贫家子,无权无势,禁不住咱们一指头。” 王知州被迫心胸宽阔,只能点头。 他不知道莫千澜为何这般关照邬瑾,难不成是等邬瑾高中后,在朝为官,做他的弈手? 程泰山出了一身的汗,笑道:“节度使案也断了,要不要我再开一桌,大家在这里吃一顿?” “不必,”莫千澜牵着莫聆风起身,“阿尨,家去。” 莫聆风大打哈欠,乖乖跟着他走,走到邬瑾身边时,莫千澜一摸邬瑾的脑袋:“你也走吧,好好养着手。” 邬瑾没动,直到莫家兄妹出了书房,才躬身向程泰山和王知州告辞。 王景华僵直的身体松懈三分,还没完全的松懈到底,王知州紧跟着站了起来,和程泰山告辞。 程泰山送至门口,用力拍了拍王景华的肩膀。 王景华当场就要跪倒,强撑着膝盖才没有软下去,迈出门槛后,忽然想到邬瑾为何不惧。 邬瑾无所求,不谄媚,所以才能身处权势之中,依旧昂首而立。 可人当真能坦荡至此,没有半点不可对人言之事? 不可能,这世上没有完人。 只要是人,就有错处,就有愧疚之事,就有不能对任何人说起的耻辱。 而越聪明坦荡的人,所犯的不能言明的罪就越大。 因为聪明人,更容易受到罪恶之光吸引,受到欲望之火烧灼,更容易触碰禁忌,做出世人难容之事。 也许邬瑾已经暗中忏悔过无数次,但仍旧管不住自己。 他要盯紧邬瑾,找出他的错,一雪前耻! 众人都走后,书房中仅剩下程家父子,程泰山立刻命人将炭盆搬出去,打开窗户,让冷冽寒风吹进来,一扫屋中滚烫热意,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 他看着自己的混账幺儿,也想教导他一些为人处世之道,问他:“今日之事,你有何看法?” 程廷自行落座,伸手拿橘子,两眼冒光:“邬瑾厉害!那拳头,一只手就能干翻王景蛤!我对他真是另眼相看!” 程泰山攥紧了拳头,犹豫着没有打:“除此之外呢?” 程廷一口三瓣橘子:“我想知道王景蛤到底说了什么。” 程泰山起身抬手,刚要赏程廷一个暴栗,就见程夫人风风火火前来,连忙坐了回去,将拳头伸展开,长叹一声:“你学学邬瑾。” “知道,爹,”程廷持续地吃,“以后王景蛤再叽歪,我也赏他一拳。” “不是这个意思,”程泰山认真了神色,“邬瑾有乾天之势,自强不息,对着权贵,毫无攀附之意,又有坤地之德,宽厚和顺,你姑父帮着他,他也没有因此对景华不依不饶,必成大器。” 程廷认认真真听了:“爹放心,我会好好巴结他的。” 程泰山再也遏制不住怒火,翘腿脱鞋,朝程廷打去,程夫人站在门外,本是见他们父慈子孝,心中甚慰,忽然见程泰山发火,立刻张开双翅上前护小鸡:“程!泰!山!” 程泰山暗道不妙,鞋子也不捡了,夺门而出,一路往前逃窜,直进前衙二堂,在二堂里更衣穿鞋,又让人煮一碗羊汤面来。 他一屁股坐在椅子里等面吃,心中忽然一动:“我怎么忽然以《易》来比邬瑾?” “此为灵机,”他闭目思索,“乾上坤下,为否,否之匪人,不利君子贞,大往小来。不吉之兆啊!” 邬瑾不知程泰山灵机,出了程府后,在门口站了片刻,听莫府马车声远去。 他的影子拉的很长,寒风轻柔的在四周拂动,直到马车声消失,影子才如沙尘一样,被风吹动,往十石街而去。 邬瑾穿着皱巴巴的新衣裳回家,邬母免不了又是大惊,问起他时,他倒是实话实说:“和同窗起了争执,打了一架,好在手没事,程家请李一贴来看过了,也没有追究我。” 他长这么大,从没打过架,想必这争执不小,不过他说明白了,邬母反倒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若是邬瑾含混过去,或是什么都不说,她才最担心。 见邬瑾满脸歉意把新衣裳脱下来,邬母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声,接过衣裳,预备明日浆洗,又一再的问他右手可还好,待确实没有异样,才放他回去睡觉。 邬瑾回屋去写日录休息,一夜大雪,他睡的还算安稳。
第89章 端倪 翌日,邬瑾起迟了。 他起床束发穿衣,天光已明,先推开窗,正要支着,就有一股冷气侵袭进来,外面彤云密布,寒风卷雪,成团成絮,落的眼前一片模糊。 他连忙闭住窗,换了厚棉袍,开门出去。 屋檐下巴掌大的地方也飘了一层薄雪,院子里冻的硬硬实实,邬母勉强清出一条道来,和邬父去了饼铺,地上还有好几个滑倒痕迹。 一边角落里还堆放着一摞碎瓦,应是随着积雪一同滑下来摔碎了。 他先进厨房舀水洗面漱口,又坐在灶前,捅开火膛,添上柴,等火旺了,就把大块的炭夹进去烧着。 锅子里坐着的水热了,他舀一碗慢慢喝,待身上都暖和了,就去热昨日卖剩下的六个油饼。 就着热水吃了三个饼,找出锹来,他单手铲雪,先将屋檐下冻硬了的一层积雪敲碎铲掉,等雪小了再把院子里铲出一条道来。 正忙的热火朝天,邬意窸窸窣窣起了床。 “哥!”他在屋子里大叫一声,“哥,你快来!这地方要塌了!” 邬瑾小心翼翼绕了过去,推门去看,就见邬意哆哆嗦嗦站在床上,大张着嘴打哈欠,哈欠未打完,喷嚏紧跟着出来。 “那里,哥,你听!” 顺着邬意的手他往上一看,就见头顶不知道哪一根梁,承受不住似的,发出了“嘎吱”一声。 “快起来,”邬瑾把邬意从床上拽下来,虽知这不是茅草屋,一时半会塌不了,心里仍然忧虑,“你先吃饭,吃了去铺子里,我去寻店宅务的修造指挥,让他们来看看。” 邬意今日旬假,一听要去饼铺,就不情不愿去穿棉衣,严严实实裹了,出去洗漱吃饭。 邬瑾继续敲碎雪块,正忙时,忽听到有人打门:“瑾哥儿,你在不在?” “在,阿叔等等。”邬瑾搁了锹,步步小心,将门开了一看,竟是宅务店的掠房钱亲事官。 “邹叔,我正要去宅务店找您。” 邹亲事撑着伞,口鼻直往外冒白气:“你阿娘找过我了,说要重新赁屋,正好有座一进的宅院,在白家桥,你娘让我领你去看看,要是合适,就定下来。” “好,”邬瑾点头,“我去拿伞,这就能走。” “我也去!”邬意捏着个饼出来,“哥,我也跟你去,今天下雪,铺子里不忙!” 邬瑾点头,去取了伞,罩着弟弟,三人一起往白家桥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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