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兵摆放好刑凳,种家庆将莫聆风搡到刑凳上:“黄毛丫头!胆大包天!敢对我的马下手,说,把我的马弄出去半天干什么去了?你要是不说,今天就打的你满身开花!” 莫聆风听了种家庆的喝问,立刻挣扎起来,在他手底下扭成一条活龙,并且绝不把“配种”两个字往外吐。 她倒是不怕种家庆对她动用军法,只是种家庆一把年纪了,今天又是端午,她不能把种家庆活活气死。 军中除了种家庆,再没有其他路可以安插她的人马。 种家庆见她嘴巴闭的死紧,越发怀疑她没干好事,扭头在地上找了片刻,找到一把竹篦,倒过来抓住,“啪”一声抽在莫聆风屁股上。 莫聆风当即疼的“啊”了一声,头和脚同时往上一翘,翻滚扑腾:“饶命!将军饶命!” 种家庆立刻喝问:“说,到底拿我的马干什么去了?” “没干什么,”莫聆风哭道,“什么都没干。” “撒谎!”种家庆吩咐身边亲兵,“去取军杖来!” 莫聆风未曾见过军杖,等到亲兵拿来军杖,她扭头一看,当即两眼一黑。 那杖黑而且粗,和殷南一般高,打在身上,一棍子就能要了她半条命。 她打了个哆嗦,不等种家庆用杖,就抱着刑凳干嚎起来:“将军饶命,不能打,我还小,打了会死的!” 种家庆盯着她单薄的后背,叱道:“这里是高平寨,不是你宽州节度使府邸!你盗取战马,还拒不答话,今日就杖你十下,以儆效尤!” 莫聆风一听十下,命都吓去半条,假哭成了真哭:“别打别打,我说,我没干别的,只是带它去配种了!” “配——”种家庆气的仰头吞声,往后倒退三步,亲兵们赶紧上前去扶,憋笑憋的十分辛苦,备受屈辱的乌骓马也趁机嘶鸣,把马房搅的沸反盈天。 “打!”种家庆没见过如此淘气的,气的头目森然,瞪着两眼,“给我按住,打二十杖!我亲自打!” 两个亲兵立刻过去按住莫聆风手脚,莫聆风脸贴在凳子上,浑身绷紧,心中叫苦不迭,脑子里转来转去,想方设法的要脱离这顿打,结果张口就叫了声“哥哥”。 不叫时还好,一叫起来,她眼里忽然就涌满了泪——她离莫千澜太远了,莫千澜就是有一千只手,也来不及救护她,赵世恒也不在,邬瑾也不在,程廷也不在,爱护她的人,全都不在她身边。 他们都爱她,所以她一旦思念起来,就满心悲苦,忍不住放声哭道:“哥哥救我......哥哥救救阿尨......阿尨要被打死了!” 种家庆高高举着军杖,听她骤然哭出自己小名,心里那一股怒火就消散了不少,再看她身量纤细,窄窄的还没有刑凳宽,又听她哭叫“哥哥”,这一顿打就无论如何都打不下去了。 他恼火地丢下杖子,让亲兵放开她:“这一顿打先给你寄下,再敢犯错,一并罚了。” 莫聆风连忙爬起来,汗津津地告饶:“我知错了,再不敢犯错了。” 种家庆见她脸上还挂着两颗极大的泪珠,也不由好笑,只是不肯给她好脸:“明天就给我滚到三川寨去!” “是,属下告辞。”莫聆风瞥一眼军杖,拉过殷南,飞一般跑了。 她虽然没挨着大刑,可屁股上还是挨了两下竹篦,走路的时候别别扭扭的,很是痛苦。 殷南搀扶着她:“姑娘,疼吗?” “疼,”莫聆风点头,“老头子手劲大的很,要是动大杖,就要把我打死了。” 殷南看她挨揍已经习惯,并不很心疼,只是搀着她回去,给她看了看屁股,见没打坏,就丢开她不管,收拾明天去三川寨的东西去了。 翌日,种家庆带着五十把撩风刀,五个营部,来到三川寨,换下了灰头土脸的右路军。 天气燥热,风沙又大,半点雨水不见,弓箭手立在堡头上,晒的头昏眼花,铁甲都跟着烫人,每每到了正午时分,弓箭手都感觉自己变成了铁板上的一块肉,滋滋冒油。 他们晒的这样厉害,金虏的铁浮屠更是不堪重负,根本无法在此时出没。 种家庆不愿放过这难得的平静,悄令步军营五都人手,每个都带上足够半个月的食水、十把撩风刀、一个旱罗盘、一套铅椠和一卷羊皮,开始往荒沙之中前行。 他又想莫聆风这一都战力强悍,又只在她手下才肯卖力,怕莫聆风胆大妄为,出了岔子,特意叫冯范跟着。 五个都分隔开来,莫聆风这一都处在正中,慢慢往前开去。 炎炎夏日,沙地中没有绿荫遮蔽,莫聆风带着青竹凉笠,头发鬓角湿透了,一只蜣螂有气无力地爬过,连四脚蛇都没了踪迹。 风也滚烫,铄石流金,一层细细黄沙在成团成球的枯草从间滚动,四处寂静无声。 “前面有树,”游牧卿奔了回来,大汗淋漓,“胡桐。” 冯范口干舌燥,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大手一挥,令人跟上游牧卿脚步,到枝枝杈杈的胡桐树下修整。 缓过这口气,冯范道:“你们在前面挡着风,莫都头,磁针。” 众人立刻围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圈,莫聆风取出旱罗盘,将架子立定,放下木盘,用蚕丝悬挂磁针于木架之上,等到安静无风,磁针纹丝不动时,便去看南北指向。 看过后,她掏出铅椠,铺开皮纸,校准方位,在先前的记号上连上一笔,画上一株胡桐,写道:“又行一个时辰,约十里,偏东南见胡桐树。” 五个都,花费数日,描绘路径,回去之后,将五张图纸汇聚在一起,就能得到一份较为完整的荒沙地图,两三年内不会有太大变动。 有了这张地图,追击金虏就变得容易很多。 画过之后,莫聆风将东西收起来,接过水囊喝了两口,殷南递给她一块饼,饼到了如今已经干的掰不动,很是欠揍,莫聆风将饼放在腿上,狠狠锤了两下,锤成好几块,才放进口中含着。 众人磨牙似的吃饼,对金虏的恨意又多几分。
第123章 倒霉蛋 军队一日向西北行军四十里,沿途记录,中途从一簇茂密的芦苇下挖出了水,得以洗漱、灌满水囊,到第八日,莫聆风这一都还陷在漫漫黄沙中。 众人疲累不堪,不知道还有多远才能走到有草场之处,所带干粮也只够回去的部分,便打算隔日返程。 亥时,游牧卿率领士兵在避风之处扎好帷幄,在帷幄之前搭好石堆,遮挡寒风和黄沙,又在两侧百步之外挖深坑做厕房。 帷幄前,石堆后,士兵们燃起篝火,以便值守和入睡,入夜之后,会越来越凉,等到子时,好似倒寒春一般,没有篝火和石堆,纵然不冻死,也要伤风。 晚风迅速凉了下来。 莫聆风坐在帷幄中,仰起脑袋,打了个巨大的喷嚏,揉了揉鼻子,起身加了件氅衣,又脱去鞋袜,盘腿而坐,弯腰去看脚。 殷南从外面烧红尖刀,走进帷幄,给莫聆风挑破水泡,莫聆风疼的眼睛一眨,还没等她眨出眼泪来,殷南已经毫不在意的将刀子一擦,给她洒上药粉。 一股酸痛顿时从莫聆风脚底直冲天灵盖,她咬牙忍住痛意,睫毛湿漉漉的簇在一起,又吸了吸鼻子,把眼泪也一并忍住。 对着硬邦邦的殷南,她连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等殷南给她包扎好,她才松了口气,听到外面闹闹嚷嚷的,十分热闹,就起身往外走。 外头游牧卿抓了两条四脚蛇,开膛破肚,扒皮抽筋,插在棍子上烤:“小窦,给我撒点盐。” 小窦高高大大的晃过来,给他撒了一撮盐:“游哥,这能吃?” 游牧卿翻了个面:“应该能。” 小窦吸溜一下口水,像座山似的蹲在一旁等着尝一尝,还没等熟,忽然起身,对莫聆风躬身叉手:“姑娘。” 坐着闲聊的百来人也轰然起身,叉手行礼:“姑娘。” 游牧卿赶紧站起来,手里还拿着那串四脚蛇,很是不舍地往莫聆风面前一送:“姑娘,您吃吗?” “不吃,”莫聆风皱眉往后退,见游牧卿跃跃欲试,就道,“你也不许吃,吃坏了,还得扛你回去。” 游牧卿很是不舍:“那我……尝一口?” 莫聆风就肃然道:“尝吧,要是死了,把你就地掩埋。” 游牧卿听闻此言,也不嘴馋了,将四脚蛇就地掩埋,默默思索着还能吃点什么。 众人目送走莫聆风和殷南,小窦低声道:“游哥,殷南真可怕,杀人跟砍瓜似的,你和她到底谁强些?” 游牧卿冷哼一声:“她强。” 一旁的人凑过来:“我倒是有点怕姑娘,眼睛一扫,跟刀子剜心似的。” 小窦挠头:“是吗?我看姑娘挺和气啊,游哥要是病死了,还给他收尸呢。” “呸!”游牧卿啐他,“你不能说我点好?” 他伸出手指,碾死一只和他一样饥肠辘辘的蚂蚁,想到莫聆风和莫千澜如出一辙的眼神,就没觉得莫聆风和气。 她不杀人,但是漠视、坐视一切杀戮,她不咄咄逼人,却蚕食鲸吞着营部,她甚至还带着孩童式的淘气,但一举一动,都是天生的敏锐,不经意间就把人网了进去。 至于殷南,不过是莫聆风一把明示在外的刀,而自己,也是莫聆风藏起来,轻易不肯示人的一把宝刀。 莫聆风一瘸一拐,去了趟专属厕房,出来后望了望天,天上不见月,只见满天星,宛如眼睛,三两汇聚,一边闪烁,一边窥探。 她心想:“这里不是国朝之地,天子的眼睛一定也看不到这里来。” 她往回走了几步,无精打采地坐在一块石头上,石头坐起来还有一丝余热,让她发出一声喟叹,同时非常的渴。 黄沙一望无际,水永远不够。 她舔了舔嘴唇,眼睛漫无目的搜寻,忽然眼前一花,好像是掠过了一条浮光。 然而再仔细一看,又不见了。 奇怪。 她从石头上起身,往前走了几步,扭头吩咐殷南:“叫游牧卿来,带十个人。” 殷南应声而去,很快带了人来,莫聆风“嘘”了一声,往方才有银光闪过的地方摸去,忽然低声问游牧卿:“冯指呢?” 游牧卿回想一番冯范的动静:“去厕房了。” “去这么久?” 游牧卿认真思索:“上了四十,肾不大好吧。” 小窦点头附和:“我看他吃壮——” “夹上你的狗嘴!”游牧卿伸手一捏他的嘴,不许他再开口。 冯范并不知游牧卿和小窦在编排他,从厕房出来,疼的龇牙咧嘴,眼泛泪花。 他正撒尿时,一时不察,飞来一只硕大无朋的蚊子,蚊子凶猛,上来就咬,当即疼的他一个哆嗦,尿在了鞋上。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257 首页 上一页 70 71 72 73 74 7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