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而言,毕老四反倒更为沉稳——他的肚子和嗓子眼里都填满了食物,无论是有形还是无形的东西,一丁点都装不下了。 就在三人对着暗处干瞪眼时,黑暗之中忽然一团巨大黑影,面目狰狞,猛地朝着他们三个人扑来。 三人不约而同,脑中空空,王景华瞪着双眼,发出一声足以媲美野猫的吼叫:“啊!!” 这一嗓子,倒是将那团巨大的黑影吓得停住了,王景华趁此机会拔腿就往后跑,左腿绊着右腿,他跌跌撞撞,还未逃出生天,一只米袋子从天而降,将他从头到尾罩住了。 孙景已经吓得失去了声音,这一刻灵魂出窍,一颗心已经到了舌头边,随时都要蹿出去。 他挣扎着要逃,然而一张脸忽然从围墙上倒着垂了下来——脸是煞白的一张脸蛋,上面一张猩红的大嘴,正好让火折子照亮。 孙景看着这张大嘴,要吃人似的悬在自己脑袋上,当场翻了个白眼,笔直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而毕老四一屁股坐在地上,直着眼睛,裤裆里流淌出来一条长河。 有鬼! 又是两个米袋子,将这两个跟班也一并套上,黑漆漆的巷子里多了一个灯笼,照亮了程廷和朋友装神弄鬼的脸。 程廷捏着鼻子,恶声恶气:“打!留一口就行!”
第160章 祸不单行 程廷放下灯笼,率先动手。 他抬起腿,连着踢了王景华好几脚,其中一脚,不知是踹进了王景华的哪一根骨头缝,登时疼的他变了声音,在米袋子里疯狂蠕动。 “谁?谁敢打我!知不知道我爹是谁!我爹是知州!” “程三!我知道是你!你装神弄鬼,我饶不了你!” “放开……嗷!哎哟!!” 程廷收了脚,一屁股坐在米袋子上——他份量沉重,一屁股就把王景华坐了个半死。 “是我又怎么样,”他套米袋子,是为了让朋友不露面,他自己则是半点不慌,“打的就是你!” 他拎起拳头,看准王景华脑袋,一拳砸了出去。 “我让你说媒!让你做保山!让你绑人!小爷我的人,你也敢欺负!我打死你!” 他方才已经打听出来邬瑾是让王知州抓了去,又让自己的老爹保了出来。 越说,他越是怒不可遏,骑着王景华,攥着拳头,使出打虎的力气,一阵暴揍。 王景华起先还在麻袋里大喊“程廷不得好死”,很快就开始叫人“救命”,等程廷一通老拳打下去,就只下了呻吟之声。 一旁的朋友已经将孙景和毕老四从头到脚收拾了一遍,站在一旁等了片刻,见程廷气喘吁吁,还不松手,王景华就是铜皮铁骨也让他揍瘪了,连忙上前拉开他。 程廷站起来,又踢了他一脚:“早就想打你了。” 王景华不动了,呼吸微弱,胸膛缓慢起伏,大黄狗隔着米袋子嗅了嗅,见还活着,便“啧”了一声,摇头晃脑退至一旁。 程廷从朋友手掌中挣出胳膊来,擦了把汗,扭头扯下孙景头上麻袋,见孙景昏迷不醒,面目全非,没有他再下手之处,才罢休。 就连毕老四也晕了过去,身上一股尿骚味,臭不可闻,让人痛殴之下,撑到嗓子眼的食物也原样吐了出来,麻袋内外一片狼藉。 程廷有心想补一脚,愣是没有找到个干净地方下脚。 他重新走回王景华身边,蹲下身去,扯开麻袋,看王景华晕的彻底,两个眼睛肿的比核桃还大,脸上红肿一片接一片,鼻孔翕动,里面流出来两管硕大的鼻血,不必再揍。 “父债子还,”程廷拍了拍他的脸,“你们父子两个,再动小爷的人,小爷把你给拆了。” 说罢,他站起来拍了拍手,扭头对着扮鬼的那三张大白脸道:“找个地方洗洗,改天我请你们吃席面。” “改天干什么,就今天,走,咱们听曲去。” “就是,三哥怎么还和那些伪君子似的,竟说空话。” “走,现在就走。” 程廷摆手:“我是真君子,坦荡的告诉各位,我不仅没银子,还不能挂我老子的账。” 三个朋友立刻笑了起来,各自从身上掏了掏,凑出来一两银子:“那就别去听小曲了,咱们找个小脚店,喝几杯去。” 程廷一听,立刻两眼放光:“行,走,喝几杯去,不过得先去报个信,别把人冻死了。” “我去,等我洗把脸。” “去什么去,路上找个巡夜的衙役说一声不就行了。” “蛤蟆精皮糙肉厚,不至于就冻死了吧。” 四个人勾肩搭背,先去洗脸,再去寻找脚店,大黄狗摇尾跟上,蹭吃蹭喝,只是路途之中,迟迟不曾遇到衙役,在脚店里才看到坐着喝酒的四个衙役。 衙役们一听知州之子有难,放下酒碗就走,才免去王景华冻死之苦。 原来不知哪个路过之人,见了王景华三人惨状,不仅没有报官,还将他们三个扒了个精光,连尿了裤子的毕老四都没嫌弃,袜子都没给这三位留下一只。 王景华今天夜里先是受到了惊吓,随后遭遇了一顿痛殴,屋漏偏逢连夜雨,还让人扒了个精光,遭受了风寒,刚一回到家,就浑身滚烫,如同火炭,很是凶险。 王夫人连夜请来李一贴,就连王知州这样不大爱儿子的,也从爱妾的床上爬了起来,跑到夫人院子里,握着儿子的手,说了几句父爱如山的话。 王景华烧的嘴唇干裂,面颊通红,一时醒一时昏迷,醒的时候,身上的伤也跟着醒,痛的他涕泪交加,昏迷的时候,噩梦连连,鬼影重重,妖魔鬼怪们全都顶着程廷的脸,在梦里都没轻饶了他。 再醒来时,他抓着父亲的手,气若游丝:“爹……是程三……程三害我……” 王知州前不久才让程泰山将了一军,心中的怒火还未消散,得知程廷打了自己的儿子,“蹭”地站了起来,目光阴骘,要让前衙去捉拿程廷,然而走到门口,目光一动,就变了主意。 若真是闹上衙门,程泰山免不了又要说是孩子打架,让他大人不计小人过,迫使他心胸开阔。 他的肚子里,实在撑不上一条这么大的船。 他低声对心腹道:“去找程三,套上麻袋往死里打,丢到程家门前去。” 心腹低声道:“会不会已经回去了?” 王知州道:“先去找,找不到,我明日亲自带着景华他们三个去程家,讨回公道!” 心腹点头,立刻召集打手去办。 程廷此时还在脚店中痛饮,喝的头重脚轻,直到子时,才在脚店外分道扬镳。 他心情愉悦,领着狗,慢慢往家里走,嘴里还哼唱小曲:“浓云压碧瓦,黛笔画翠眉,点红唇,换新衣,郎啊郎,何时归……” 一曲未曾唱完,大黄狗忽然“汪”了一声。 吠过之后,大黄狗咬住程廷衣袖,用力往回拽,程廷不明所以,顺着力道歪歪扭扭走了两步,他伸出食指,学着莫聆风的样子对着大黄狗一点:“不许胡闹。” 大黄狗急了,连撕带拽把他往岔开的路口拖,程廷有五六分酒意,软绵绵的随着它走过去。 结果刚到不知道哪户人家的屋檐下方,杂乱的脚步声就滚滚而至。 先有的脚步声,再有的火光,墙壁、屋宇都投落下斜长的黑影,紧接着,几个手持长棍的人和火光一起靠近,略过了已经钻进另外一条路,站在一户人家屋檐下的程廷。 这些人来势汹汹,走的也快,一边走,一边道:“当真在脚店?” “是,有人说看到他在脚店喝酒。” “快去,见到人,立刻动手,往死里打。” “万一……”
第161章 避难 几个人越走越快,说话的声音也逐渐远离,最后街道上又变得安静起来。 冷风飕飕,刮着程廷,他的酒意化作冷汗消散,弯腰搂着大黄狗,低声道:“好狗子,明天奖励你吃个大鸡腿。” 他直起身,认为回去的道路必定也让人堵住了,现在去就是自投罗网,不能回去。 不回去,去哪里? 不到片刻,他就想到了去处。 一人一狗,贴着墙根开溜,避开了好几波找他的人,一直走到十石街外,才松一口气。 松开大黄狗,程廷让它回州学去,自己捏着鼻子往里钻,里面黑灯瞎火,只有邬家所住之处,还留着一点火光。 他伸手拍门,结果门一拍就开,天井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影,廊下留有一盏油灯,似乎还有人未归。 程廷轻手轻脚进入天井,刚想开口叫邬瑾,就听到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他吓了一跳,以为敌人已经追到了这里,随后一想,十有八九是邬瑾。 伸出脑袋去一看,果然是邬家兄弟。 邬瑾穿着一身短褐,扛着饼笼,走的心无旁骛,邬意跟在后面,拎着饼笼夹子,埋头走路。 程廷看着这两兄弟,就不禁感慨,邬母怀着邬瑾的时候,不知是不是吃了灵丹妙药,生出来的儿子丰神俊朗,脑袋灵光,放在图南书院里也是难得一见的人才。 而到了邬意,没有灵丹妙药可吃,生出来的孩子就打回了原型,一看就是个卖饼的。 邬瑾走到门前,看到了程廷,先是一愣,随后露出一个笑脸:“今天回来的?” 邬意在后面抬起头,规规矩矩叫了一声“程三爷”。 “今天回的,”程廷从门口退开,让邬家兄弟进门,压低声音,以免吵醒邬父、邬母,“你不是在聆风家里当差?怎么又卖上饼了?” 邬瑾把蒸笼放到水缸边,揭开蒸笼布,冲洗一遍:“老二总也不回来,我去找他了。” 邬意取了帕子擦脸,耷拉着嘴角:“饼本来就不好卖,咱们这里又闹蝗虫,一料都没收上来,大家都吃糠咽菜,买饼的人比起刚开饼店那两年,少的多了。” “没事,明天少做些,”邬瑾拍了拍他,“去睡吧。” 邬意嘟囔了一句:“还要还债呢。” 程廷蹲在蒸笼旁:“啊?什么债?” 邬意瞅了哥哥一眼:“没什么。” 他匆忙搓脸:“哥,我饿了。” 邬瑾放开水瓢:“去烧火。” 程廷打了个喷嚏,熟门熟路去找马桶撒尿:“冻死小爷了,今晚我跟你睡。” 邬瑾点头:“你爹娘知道吗?” 程廷摇头:“不要去送信,现在外面有人找我,我出来的时候,门子知道的。” 邬瑾皱眉,走到门外,站着逼仄的街道上左右看了两回,并未见到人影,只在不远处有嘈杂之声由风送到,他倾听片刻,未能听出叫喊的是什么,便退回家中,关上门,放下门闩,落了锁。 他挽起袖子走进厨房,程廷比他快一步,像一只巨大的秃毛鹰,蜷缩着翅膀,蹲在灶膛前,给邬意递柴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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