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去看了一眼沈明酥,确定还是那张寡妇脸,无半点姿色可言。 脑子里的疑惑,让他理不出半点头绪。 乔阳探完消息回来,便见大门紧闭,福安和秦智都守在了门外,两人均是一副困惑不解的模样,莫名扫了两人一眼,看向身后紧闭的屋子,问道:“主子这么早就歇下了?” 福安摇头道:“正在见客。” 乔阳没问见谁,眼下有急事要禀,立在门外唤了一声,“主子。” “进来。” 乔阳推门而入,屋内确实有客人,正同封重彦在用饭,因那人背对着门口,乔阳只见到背影,没瞧见脸。 心下倒是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今日竟能让主子与其同桌。 见封重彦抬头看了过来,乔阳便禀报道:“属下问过了街坊,前几日确实从外地来了一位姑娘,到过一间茶楼后,便被一位叫金白金的寡妇带走了,据百姓描述,应该是二少奶奶。” 封重彦目光收回来,有些意外,轻轻地看向沈明酥。 沈明酥没想到这么快,既然已经查到了,她也没什么可否认,人在她屋里,他随时可以领走。 搁下筷子抬头,视线刚望过去,便撞入了一双深邃的黑眸中,冰冻已久的瞳仁,浮出浅浅的笑意来,低声问她:“寡妇?” 像是在质问。 沈明酥愣了愣,反应过来才知这身份确实是对他有些不敬。 两人已经拜过堂,他便是她名义上的丈夫,人还活得好好的,她自命寡妇,便大有在咒他的意思。 到青州后,因自己有一门手艺在身,很快被媒婆看上,不介意她脸上的伤疤,说要替她许一门亲事。 她怕麻烦,便索性捏了个寡妇的身份。 并非故意为之,沈明酥想开口道歉,乔阳以为这话是在问他,先点头道:“对,五年前搬来的青州,听说丈夫和家人都死了,要不要属下把人带过来,或是上门把人搜......” “不用。”封重彦打断,“知道了,下去吧。” 乔阳退下,关上了门。 封重彦跟着放下了竹筷,道:“她眼光倒是不错,找上了你。” 沈明酥知道他说的是谁,见他没有同她再计较‘寡妇’一事,随着他的话答道:“挺机灵的,人也好看,可惜了。” 封重彦:“嗯?” 他声音极低,目光宠溺又小心,似乎分外珍惜眼下的时光,五年里,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样的情景,他做梦都不敢想。 几番抬头,确定眼前人还在,并没有消息,心底的庆幸和心安,渐渐地湿了眼睛。 沈明酥并没有注意他的神色,昨日姜云冉那一番话,便知道是个脾气倔的,来硬的应该行不通,提醒他道:“她说不喜欢封胥,这一趟过来,便是为了找封胥,想与其和离。” 封重彦沉默了一阵,忽然轻声一笑,“看来封家该搬家了。” 沈明酥一时没听明白。 封重彦看向她,眸光温柔又坦然,微微哂笑,解释道:“风水不好。” 连娶了两门亲,新婚夜新娘子都跑了。 自己就是当事人之一,这话,沈明酥没法接,时候不早了,老头子不知道有没有吃上饭,留到此时已是极限,起身道:“多谢大人款待。” 封重彦没留她,一道起身替她拿了搭在屏障上的披风,立在她跟前,抬手披在了她肩头。 人一清减后,个头显得更高,幽幽的冷梅香,自他胸前上品锦缎上传来,钻入鼻尖,还是一如既往的熟悉,这一刻又觉得光阴似箭,五年也不过一晃眼的功夫。 蒙蒙云雾压顶,天上又有了飘零的雪粒子。 人已到了门外,沈明酥转身从他手里去拿药箱,封重彦没给,提步跟着她一道下了台阶,“我送你。” 沈明酥一愣。 不是不打算拆穿她? 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态度,沈明酥彻底弄不明白了,转头瞅了一眼门前几人怔愣的神色,拒绝的话还未说出来,封重彦已倾下身,白皙的五指带着一股微凉,稳稳地握住了她的手,“路滑,我牵着你走。” 虽说都乃丧偶之人,可这差别实在是太大了。 一位长得像天上的神仙,一位连姿色平平都算不上,怎么看怎么滑稽。 福安后知后觉地送上了一把伞,封重彦接过手里,一手撑伞,一手牵着人。 福安越看越糟心,一颗心跌倒了谷底,回过头便对上了乔阳一张张着嘴惊愕的脸,不由抱怨,“我早就说过,晚上别让省主看书,迟早会把眼睛看瞎,也不知道封夫人会怎么想。” 不仅是封夫人,省主真要看上了这位‘寡妇’,整个昌都都得轰动,等着续弦的小娘子们,八成要跳楼了。 乔阳走过来,一剑鞘砸上了他后脑勺,“猪脑子,愚蠢!” 福安莫名其妙,摸头恼怒,“你倒是聪明,卫常风都混上统领了,五年过去,你还是个打杂的......” 乔阳似乎听多了,压根儿没介意,反将一句,“要不我去同主子说说,给你升个官?” 福安立马变了脸,“你敢。” 卫常风确实是升了官,成了禁军统领,如今已是陛下赵佐凌的人了。 他也升? 升进宫去给新帝做太监? 说话间,前面的人影已走远,封重彦不让跟着,两人也不敢上前,只远远随在身后。 天上又落了起雪,路上的人并不多,到了院门前,沈明酥终于抽出了自己的手,被他握了一路,掌心滚烫,“我到了,大人就送到这儿吧。” “好。”封重彦把药箱递给了她。 院子里的篱笆墙并不高,三只雪狼一见到人,立马从草棚底下扑过来。 冷不丁见到了一位陌生人,齐齐仰头望了过去,皆是一脸防备地看着封重彦,为首的那头狼盯了他片刻,竟长嚎了一声。 沈明酥斥道:“不可放肆。” 封重彦有些意外,雪狼一般藏匿于雪山深处,很难被人驯化,跟前的三只,明显已被她驯服,很听她的话。 沈明酥一早便出了门,如今已过了饭点,见人还没回来,王老太医正担忧,听到狼叫声,起身出了门,“白金今儿怎么这么晚回......” 一仰头,漫天雪花如柳絮,只见院子前的篱笆墙外,除了沈明酥外,还立着一道身影。 那身架子极高,披着一件鸦青色大氅,里面一件圆领月白长袍,立在雪地里,身长玉立,一张脸从伞底下露出来,更是冰雕玉琢。 王老太医一眼就认了出来。 封丞相。 心头一怔,手里的碗筷没稳住,一声落下,滚下了台阶,落了一地的碎粉屑。 终于还是找上门来了。 当年他把人带走时,并非没有听说过封重彦的情况,明知他因丧妻之痛,一病不起,还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把人藏了五年。 如今相见,怎么都不会愉快。 封重彦也认出了他。 心下顿时了然,倒也不用让人去查当年太医院的那场大火从何而来,沈明酥又是如何到的青州。 姜云冉躲在屋内,听到碗碎,跟着到了门口,见王老太医僵在那没动,疑惑地道:“爷爷,怎么了......” 说完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到了篱笆墙外的人,神色霎时僵住。 手里的一柄木汤勺也落了地。 五年前封重彦和沈明酥大婚那日,她作为将来的弟妹,随着母亲一道去了封家,曾见过封重彦,自然认得。 作者有话说: 宝儿们来啦。(先平静两章,让封哥稳稳。)今天加更哈。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我梦到你不见了◎ 门前的人接二连三的成了木桩, 呆愣地望着风雪底下的人,心思各异,神色却同样的如临大敌。 欺君之罪乃死罪, 王老太医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姜云冉则在想该怎么逃出去, 彼此僵持不动,沈明酥转过身,拴上了篱笆上的竹门。 姜云冉心头愈发惊愕, 她竟将当朝丞相关在了门外? 门外的人并没有出声, 竹筏编成的院门,依稀能看到人影,那身影在竹门前立了一阵, 转身打着伞走了。 怎么回事? 姜云冉再次愣住。 不明白封重彦怎么和沈明酥在一起。 更不明白, 封大人都看到她人了, 怎么忽然又走了? 不抓她回去? 不对。 封大人似乎还没见过她。 莫不是没把她认出来? 沈明酥看了一眼石阶下的碎掉的碗和汤勺,面露心疼。 “姐姐......”姜云冉脸上那抹庆幸的神色还未来得及晕开, 便听她道:“你出走的第二日, 封家二公子便回了封家,知道你离家出走, 如今正在回德州的路上。” 姜云冉呆了呆, “他回去过?” 一阵懊悔, 惋惜怎就这般错过了。 沈明酥又道:“封大人已给二公子去了信, 不出意外,二公子年前会来青州, 见到人, 你要如何, 可当面同他说清楚。” 他来青州, 她不用去德州了? 姜云冉先是一喜,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疑惑地道:“这些话是封大人同姐姐说的?” 他乃一朝丞相,家中伯父并几个堂长为了见他一面,削尖了脑袋。人人皆知他是一块冰疙瘩,他会同一个百姓说这些? 沈明酥进屋放下了肩头的药箱。 转身见姜云冉一脸狐疑的看着她,平静地解释道:“冬熊的事,与封大人有了交际,刚好他查到你头上,让我给你带个口信。” 今日有些累了,不想同她多浪费口舌,“吃饱了就回屋,我有事要同王伯伯说。” 见她神色不愈,眼中有恹恹的倦色,姜云冉再多的疑问,也都憋回了肚子里。 一人去外面把碎渣子清理干净,便没再进屋,去草棚底下逗起了猫儿。 王老太医已经平静了下来,从沈明酥的面色便已看出,她没答应回去,也没想过要跟封重彦走。 这五年,王老太医一面不想他们找到她,想让她一直无忧无虑过一辈子,另一面又盼着他们能来,这等穷乡蔽野之处,终究不是她该呆的地方。 她迟早要回到那座皇宫,做回万人敬仰的长公主。 见她坐在了对面的蒲团上,王老太医替她倒了一杯热茶,推到她面前,没说其他,只轻声道:“殿下,又下雪了。” 那年昌都一场大雪,她一刀自尽在众人面前,送到太医院时,一身孝衣已染满了鲜血,气息尚无,太医束手无措,跪在地上请罪。 沈壑岩临死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 担心酿下的苦果,会殃及到她身上,给自己的最后一封书信中,便求了一事,若有朝一日她来了,望能护其周全。 是以,他告诉了她并非沈家人的真相,一心想要她离开,不再陷入沈家的仇恨之中,可事与愿违,最后还是走到了那一步,以自己的性命结束了那桩无解的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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