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自己身上还剩下一些当年萧秋白和沈壑岩留下来的救命药,也不知道能不能把她救活。 他坐在屋内守了她三天三夜,人才醒过来,外面也是大雪纷飞。 她看着他良久,才回过神,眸中缓缓滚出了两行泪,哑声道:“王伯伯,能带我去青州吗?” 他不明白她为何要去青州。 她便道:“我想看一眼父王。” 伤势稍微好了一些,她便急着启程,似乎知道固安帝不会留在世上多久,到了青州的第一日,他立马带她去了州府。 她在里面呆了半个时辰才出来,出来后一句话也没说。 夜里却一个人坐在屋外,留了一个晚上的泪,翌日一早,便同他说,“我不回去了,咱们就留在青州。” 一晃五年,她只字不提回家之事,不回昌都,也不回幽州。 王老太医知道她心里苦。 沈壑岩救下她,是怀着目的,想要她的命,最后却给了恩重如山的父爱,还为此丢掉了自己的命。 她无法去恨,甚至连去恨的念头都不能有。 她一直深以为的仇人,却是她的至亲,她的生母太子妃以命圆了她的复仇之梦,给了她一条生路。 她曾失去父母,又找回了父母,然后再失去...... 似乎所有人都没错,可她受到的伤害,乃真真切切,又该上哪儿弥补。 远离昌都,离开她熟悉的地方,看着人间冷暖,旁观着别人的故事,她才能望掉自己的‘前尘往事’,轻松地活着。 是新生,同样也是逃避。 王老太医希望她能在自己有生之年,走出来,勇敢面对自己的命运,她值得,也配得上‘平宁公主’的封号。 沈明酥也没多说,应了他的话,抿了一口茶水御寒,“天气寒凉,王伯伯要多注意身体。” — 封重彦染上风寒已有数日,一直在咳喘,从雪地里回来后,福安便打了热水替他烫了手脚,本还担心吹了这一路雪风,风寒会加重,却见其面色比起往日精神了许多,并没有困意,把乔阳叫了进来,让他去查‘冬熊’之事。 除了茶肆老板的儿子,还有两位百姓也遭到了袭击。 先是军营,再是镇子,青州的百姓人心惶惶,已把那‘冬熊’传得出神入化。 说什么青州这些年杀戮太多,生灵涂炭,人都很难活下去,更何况是动物,如今山神要来报仇了。一会儿说那熊有三头六臂,一会儿又说那熊能隐身,伤了人,转瞬便能消失在雪地里。 封重彦从不信这些,让乔阳去找青州的州府一道彻查此事。 乔阳领命出去,封重彦还是没睡,坐在蒲团上,手中虽拿着书本,书页却迟迟没有翻动,目光时不时盯着木几上的那半卷白纱。 是适才送她回去的半路,偷偷从她药箱里取出来的。 有了一件属于她的东西,才会觉得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夜里睡觉时,封重彦也握在了手里。自从长公主走后,这么多年了,福安很少见他睡得这般踏实。往日一到麻麻亮他便醒了,翌日早上福安进去,却见其还在睡。 床榻底下似乎掉了个东西,福安上前拾起来,见是半卷纱布,愣了愣,先放进了自己的袖筒。 刚出去立在珠帘外,便听到里头传来了一阵喘咳,伴随着起床的动静。 福安忙走进去,封重彦已经起来,坐在了床榻上,半伏着木几,身体微微发颤,咳得似是要把心肺都呕出来。 福安吓了一跳,上前替他拂着背心,“主子......” 封重彦喘得厉害,说话极为费力,“可有,瞧见,半卷白纱......” 福安一愣,赶紧从袖筒内掏出了那半卷白纱递给他,“主子说的可是这个,适才落在了地上,奴才收着了。” 封重彦神色似乎稳了一些,把那卷纱布拿了过来,握在手心,问他:“这是哪儿。” 福安知道他八成又是做噩梦了,回道:“青州。” 封重彦忽然起身去拿衣衫,急着往身上套,福安见他这架势是想出去,急急忙忙替他穿好了衣裳,刚披上大氅,便见他一头扎进了雪地里,顺着昨儿的那条路,去了村子。 天色还未亮开,风雪打在人脸上生疼,视线也受阻,等福安看到那颗枣树时,险些一跟头栽下去。 金寡妇。 想不明白主子为何偏偏就看上了这位寡妇。 痛心疾首地抬头,封重彦已经是立在篱笆墙外,不再动了,伸手摸了一把墙头的积雪,指尖瞬间传来一股蚀骨的寒凉。 不是梦。 脸上的血色终于缓和了一些,也没再回去,如同一尊雕塑,守在门前。 雪瓣很快覆满了他肩头,头发也成了雪白,他出来得急,福安追得急,忘了带伞,这会子只能干着急。 转身转头瞧见一家亮起了油灯的农户,也顾不得自己主子会不会因此而丢人,硬着头皮上门去借伞。 沈明酥瞌睡浅,隐约听到了一道声音,似是积雪压断了树枝,睁眼一看,蒙蒙光亮从窗外透进来,天边已经开了一道亮口。 醒了后再难入睡,轻手轻脚地起来,穿好衣服,出去时姜云冉还在睡。 从外面的火炉子上提起茶壶,到了一盆水热来,把脸上的妆容洗干净,再仔细地描绘,尤其是那道伤疤,画起来极为费时。 等到收拾妥当,天色已经大亮,对面屋子里的王老太医也起来了,洗漱好,又架起了锅子,两人都是不会做饭的人,早上习惯煮一碗面。 沈明酥今儿要去买药材,还得去茶肆看余贵那位被‘冬熊’咬伤的儿子。 匆匆吃完,搁下碗,嘱咐老头子多穿点,别总往风雪地下钻,起身挎着药箱,拿了屋檐底下的一把油纸伞,踏雪出了门。 到了院门前,竹门上已经落了厚厚已成积雪,解开铁扣,往外一推,雪块儿直往下坠。 沈明酥剁了一下脚背上沾着的雪渣,转身拉上门,忽然听到左侧传来一道喘咳声。 沈明酥一愣,转过头去,便看到了篱笆墙处的封重彦。 手里打着一把油纸伞,那油纸伞破了几个大洞,根本遮挡不住,肩膀和胳膊,全是积雪。 见她出来,似乎想说话,一张口喉咙里的痒意更甚,忍耐不住,封重彦又转过了身,背对着她,伏身不住地喘咳。 这一咳,颇有些喘不过气来。 福安上前去扶,被封重彦抬手止住。 终于等那一阵喘咳结束,封重彦缓缓地直起身,转头看向沈明酥,眼底因喘咳憋出了赤红的湿气,朝她弯了一下唇,“抱歉。” 沈明酥没应,愕然地看着他,好奇他怎么在这儿。又疑惑,不过一场风寒,怎还越来越严重,咳成了这样。 封重彦看出了她的疑惑,不待她问,又冲她笑了笑,眸子里带着柔光,喉咙嘶哑,轻声道:“我梦到你不见了。” 微笑的面色看似轻描淡写,眼底却藏着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 这样的梦,他梦过了太多回。 也曾无数次经历过,梦醒来再也找不到她的现实,他太害怕了,害怕昨日看到的一切,又不过只是他的一场梦。 直到他奔过来,看到这间院子还在,方才安了心。 此时见她就站在自己面前,昨日那一场阔别五年的重逢,经历了一天一夜的冲击,终于反应了过来。 封重彦看着她,颤声道:“阿锦,别丢下我。” 往后她在哪儿,他就在哪儿。 别再把他一个人丢下。 作者有话说: 宝儿们,二更来了!(马上就到新年了,祝宝儿们新年快乐,新的一年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心想事成。跃跃爱宝儿们,新的一年,也会继续爱下去。)红包预备~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姐姐到死都没说出‘雲骨’的下落◎ 天幕灰蒙, 雪花如柳絮还在不断地往下飘,封重彦坐在茶肆的火炉子前,手里拿着乔阳及时送来的手炉, 目光柔和地落在对面一大一小身上。 沈明酥查看完了孩童的伤口,细声问他:“还疼吗?” “不疼了。”小孩子不会说谎, “昨儿夜里疼。” 昨日麻药一过,自然疼,沈明酥从袖筒内掏出了一颗糖剥开, 让他张嘴, “婶子说话算话,以后每天都给春哥儿一颗糖。” “我没哭。”孩童抿着糖,一脸骄傲。 “春哥儿真厉害。”沈明酥见他精神似乎不错, 轻声问道:“春哥儿昨日可有瞧见咬你的那头熊?” 听她提起熊, 小孩目中露出了恐慌, 点头,“瞧见了。” “什么样的?” “黑乎乎的。” “个头大不大?”大与不大, 很难界定, 最好是有个参照物,沈明酥扫了一眼, 不好拿对面的人作比较, 转头看到了背对着他们的乔阳, 同小孩道:“你看前面站着的那位叔叔, 有没有那头熊大?” 乔阳闻声回过头,今日没有披大氅, 但穿了一件毛茸茸的短臂, 比起平时臃肿了许多。 小孩一双眼睛咕噜转, 把他上下一阵打探, 仔细在做比较。 沈明酥便明白了,无需再多问,大小若真有很大的悬殊,小孩必然一眼就能看出来。 同军营的人描述一样,‘冬熊’的个头与人相差无异,能伤人,一是出其不备,先下手。二是震慑,冷不丁地看到一头熊,谁都会害怕。 沈明酥又问了孩童,昨儿遇到冬熊的地方。 临到年关,不少百姓都买了烟花爆竹,小孩儿喜欢热闹,一听到爆竹声立马赶了过去,春哥儿从小跟着父亲在茶肆里长大,见过的人多,胆子也大,循声到了一处废宅子,刚推门,便被一头熊迎面袭来,反应倒是快,一面尖叫一面撒腿便跑,‘冬熊’只抓到了他的腿。 另外两位百姓,便没那么幸运。‘冬熊’穷追不舍,身上腿上到处都是抓伤,咬伤,伤势和军营里的人差不多,下不了地。 沈明酥在此处不过是个兽医,原本不好插手,有了封重彦在,倒是名正言顺。两人一到受害者的农户,封重彦便道:“白金娘子问什么,你们便答什么。” 封重彦到青州已有两日,百姓早就知道他是谁了,哪敢怠慢欺瞒。 沈明酥问话时,封重彦便坐在她身旁一声不吭,默默地看着,等她问完了,一道起身出去,替她撑起了伞。 一连走访完了几处,皆是沈明酥在询问伤情,封重彦则跟在她身后寸步不离,一日下来,几条街坊霎时轰动,流言迅速传来,与福安想的完全不一样。 “你们听说了没,白金娘子竟得了封丞相的青眼......” “昨日替茶肆余贵的儿子包扎了一条腿,巧好被路过的封丞相看中,莫不是看上了她的医术?” “她平日里医的都是牲畜,封丞相家又没有牛羊猪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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