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姣伸手,指尖捏着小小一片纸,放到卫瑛双手捧出的掌心。 卫瑛轻轻合拢掌心,低低俯首,“是。” 主上转身,他贪恋地看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 神鹰是澜瑛阁中只有南宫姣、卫瑛、澜淙三人知道的存在,是死侍当中最精锐的一批。 若她所料不错,灰衣人手中急于转出去的那笔银钱,应该就会先到这个地方。 然后,只要牢牢盯紧这笔银钱的去向,就有摸到灰衣人大本营的希望。 到那时,任他是神鬼还是妖魔,还不都得现出原形。 . 将军府所属,甚至所有参与了查抄的朝廷官府,都被镇国大将军查了个底朝天。 可这笔银子就像会上天入地一般,这般的雷霆手段之下,愣是没有露出丝毫痕迹。 自皇帝登基以来,一向呼风唤雨的镇国大将军头一次尝到这么大挫败的滋味。 越往深查越焦躁,渐渐失了平常心,成了一头暴怒的狮子,无差别地四处攻击。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么巨量的银钱,不仅能从他手中漏得出去,还能还让他一点儿都查不到端倪。 皇帝都有些不忍心,安抚着眼下青黑、面色苍白的舅父,“马上就到吾的万寿节了,舅父不若就让这件事过去吧,以后警醒些就是了。” 镇国大将军面凝如水,呼吸沉沉,放在腿上的拳头咯吱作响,这声儿听得皇帝牙酸。 镇国大将军许久没有开口。 想到自己之前夸下的海口成了现在这样的结果,就觉得自己的脸皮被狠狠扯下来扔在地上,被一只无形的脚毫不留情地碾过。 满朝文武跟看耍猴似的看他折腾出这么大动静,到最后,却连差不多的解释都拿不出来。 事儿或许离奇,但他这个镇国大将军也是真的无能! 他重重闭了下眼睛,睁开时再不见之前的锋芒。 也知道,到了这个地步,再追查下去就过于兴师动众,京城不是他一人的京城,众口铄金,他镇国大将军亦不能幸免。 再开口,气势都弱了许多:“多谢陛下体谅。” 皇帝又宽慰了两句。 心中笑自己。 他能做的,可不只有体谅吗?但凡一句话逆了舅父心意,此刻都不是这般和谐的场面。 …… 万寿节是三月初三,算起来时间还算宽裕。 只是此次是新帝登基改年号后的第一个万寿节,不止京中要大办,外头各地王爷,乃至永陵境外燕昀都要前来朝贺,以表臣子之心。 于是外头礼部,宫中皇后处,都忙得不可开交。 南宫姣跟着皇后帮忙,已经连续多日起早贪黑。 也连续多日,夜夜回到含凉殿之后又偷偷去姨母那里。 就像小时候还没分出去住时一样,靠在姨母身边,安心地进入梦乡。 而俪太妃的态度,也从单纯的开心转至担忧。 一日晨起用早膳时正色道:“姣姣,你实话告诉姨母,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南宫姣停下筷子,沉默了一会儿,在思考该怎么表达。 最终轻轻叹了口气,她其实之前就预料到了,姨母迟早会问的。 “姨母,阁中的事您都知道的。” 俪太妃:“是因为那些灰衣人吗?” 南宫姣点头,“我总有不太好的预感,或许天不遂人愿,我只是想不管以后如何,趁现在多陪陪姨母。” 一往无前的澜瑛阁阁主也有这样徘徊忐忑的时候。 俪太妃眼神温和。 她是过来人,最清楚这种滋味。当预感真有危机到来的时候,便加倍珍惜现在,将每一日,都当最后一日活。 乱世之中,人人都是这样过来。 姣姣这是长大了,也知道了离愁别绪的滋味。 于南宫姣来说,许多行动,凭的是一腔孤勇,念的是彼岸的理想。 可对于俪太妃,她首先想到的,就是生死。 这一趟路途之中,她可能失去她的姣姣,她的姣姣也可能失去她。 她应允姣姣的那日,就已经做好了将性命置之度外的打算。 现在姣姣,也终于缓过神来,真正认识到了其中的艰难凶险。 怕的不是这条性命葬于荒野,怕的是遗憾,是天人两隔。 “别怕,”这是岁月给予俪太妃独有的豁达,“世间除了生死都是小事,若生死都不怕了,那么其它东西,也不需要多么害怕,不过早晚而已。就像我们,还不是早晚都得到地底下找你祖父母妃和舅舅?” 说得南宫姣展颜。 可不是嘛,有什么可怕的,若生,有姨母陪着她,若死,也是去往另一个世界亲人团聚。 她这样提心吊胆的,岂不辜负了时光? “姣姣想做什么,随心便是,不用顾忌太多。” 南宫姣俏皮道:“那可不行,我做这么多,就是为了保护想保护的人,所以就算为了姨母安危,我也会三思而后行的。” 俪太妃调侃,“若是如此,不如我们寻一个地方归隐,好好过过田园般的太平日子?” 南宫姣撅唇,“哎呀,当逃兵有什么意思,就应该让这天下都成为我们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顺便帮帮那些苦难的百姓。” 还有,她心心念念的,颠覆世人观念,为母妃洗刷冤屈。 俪太妃嗔道:“你呀,真是公主的命,日日操着皇帝的心。” 南宫姣昂首,“本来这天下事就是能者居之,我真有本事,也有能力去争,凭什么拱手让人?” “尤其是那些灰衣人,”说着,南宫姣皱眉,“他们行事如此嚣张,无半点仁爱之心,若是真让他们得势,天下都不知要民不聊生成什么样,我们就算隐世,也绝过不了多好。” “我们不争,澜瑛阁就在那儿,他们也容不下我们,只有掌握主动权,才能有一席之地。” 俪太妃含笑听她的长篇大论,末了说道:“道理姨母也知道,只是开个玩笑,你看你,还说了这么多。” 南宫姣挠挠头,朝姨母笑。 . 早膳后去皇后宫中。 宫中女官来了一波又一波,皇后说得口干舌燥,一个上午,一杯杯连着,喝完了满满一壶的茶水。 南宫姣只用听皇后吩咐,坐在一旁打打下手,不算忙碌。 看着皇后如此事无巨细地一一过问,不由心中暗叹,若是她管理澜瑛阁也如皇后这般,怕是一整日的时光全陷在里头都不够用。 也是因着宫中办宴规矩繁琐,尤其还要招待外宾,皇后又是头一回操办这样的大宴,若真有什么差错,涉及到一国的颜面,后果无法想象。 压力太大,自然恨不得什么都能亲自把控,确保万无一失。 只是在南宫姣看来,物尽其用,人也一样,派出去一个活儿,就应只听最后结果,那人就算为了项上人头,也会好好办事。 皇后劳心一上午,用了午膳,竟不打算休息,又要接着见人。 南宫姣拉住皇后,“皇嫂。” 皇后回头,身子有些不稳,南宫姣忙上前一步扶住她。 “皇嫂,您这样太累了,歇息歇息吧。” 皇后另一边胳膊被冲上来的长御扶住。 长御也劝:“是啊,日日这般,您不累,跟着您的公主也该累了。” 听到这话,皇后才松了神情,喃喃道:“也是,可……” 望向长御:“今日还有多少人没见?” 长御道:“还余十人。” 皇后拧眉。 她今日原是上午就要将人见完,下午除了万寿节的事,还有各宫的日常事务要处理。 若是歇晌,哪来得及呢? ----
第44章 无瑕 南宫姣道:“皇嫂不如让们将进度写下来,有空挨个儿看了,若有疑问,再传唤也不迟。正好她们写的工夫,您能休息休息。” 长御感激地向南宫姣笑了一下,“是啊,公主说得对,况且精神歇好了,才看得好不是?不然眼都花了,怎么理得好事呢。” 皇后看向长御,犹豫着,“这……” 长御一笑,“奴婢这就出去传令!” 说完便跑了出去,还回头向南宫姣眨眨眼睛。 南宫姣失笑。 没想到,皇后身边女官,竟是这么个活泼的性子。 之前还没看出来。 南宫姣也乐得配合,半扶半拉着皇后去了里间寝榻。 皇后哭笑不得,“你们呀。” 南宫姣嗔怪,“皇嫂还说我们,您也不在镜子里瞧瞧自个儿,面色都白了,看着就让人担心。” 皇后坐在床榻上,不禁长长舒了口气。 南宫姣让开位置,宫侍到近前来,伺候皇后更衣,褪去外袍,卸去钗环金冠。 南宫姣装束简单,不必这么麻烦,自己简单动手,披散着长发到了榻边,皇后的钗环才刚刚卸完,开始拆发髻。 皇后见南宫姣看着不说话,笑道:“皇妹喜欢吗?” 南宫姣摇摇头,“皇嫂,我只是觉得戴这么多,会有些累。” 皇后怔然,一会儿,轻声道:“你皇兄也这么说。” 而其他人,都是恭维她表面的风光,溢美之词张口就来。 就连母亲,也让她不可抱怨,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体面。 可,偶尔,私心里曾自暴自弃,她宁可不要这份体面,就与陛下做个寻常的夫妻。 这种痴人说梦的想法,她从未与任何人说过。 可今日,却有一种冲动,想要倾诉的冲动。 床帐放下,宫人退去,小小的空间里只余她与皇妹两人。 她摸过去,轻轻蹭了下皇妹的手。 南宫姣将头转了过来。 皇后的声音轻轻的,像耳语,“皇妹,你觉得做皇后,好吗?” 南宫姣面上怔了一下,有些迷惑,却还是老老实实答:“应是……有好也有不好吧。” “在宫中,大家都不开心。我记得母后还有我母妃,总是不开心的日子更多。可是当皇后,还是很好的,不用担心吃不饱穿不暖,也不用担心被人嘲讽欺负。” 皇后愣了下,忽然想到,先帝时期她听到的那些闲言碎语。 带着恶意还有厌恶的,炫耀般口口相传一国公主的悲惨遭遇。 那时她没见过几次南宫姣,于是就算听说,也觉得事不关己,可如今皇妹就在眼前。 听皇妹这般说,看着皇妹的眼眸如此澄澈,心间忽然涌上浓重的酸涩。 仿佛过往听说过的,重新化作实质性的伤害在眼前上演了一遍。 南宫姣眸中无措,手伸出去又收回来, 小心翼翼地说:“皇嫂,你哭了,是我哪里说得不对吗?” 伸出去的手,是想为皇嫂拭泪。 皇后摇摇头,“没有,皇妹说得对,是我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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