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御也是许久未出宫了,跟在后头看着哪个都新鲜。 皇后自屏风后转出来,面前琳琅满目,一下冷冰冰的、素日庄严肃穆的宫殿布满了烟火气。 南宫姣回眸惊喜唤了一声,嗒嗒到她身前,仰着小脑袋求夸奖的模样,竟让她眼眶一下湿润。 掩饰般走上前去,拿起正前方大大胖胖的小瓷娃娃,道:“喜欢,都喜欢。” 如果细听,能听出来声音中暗藏的喑哑哽咽。 南宫姣听出来了,有些疑惑,但没有拆穿。 在皇后身后,看到她拿起哪件,就积极地分享买这件物什的趣事,或是自己对其的看法,说到有趣处,屋子里满是欢声笑语。 宫侍们也都跟着乐呵。 宫外的物什对于久居深宫的人来说,不光是新鲜,更是一份对于过去的怀念,对于家人的思念。 每个小宫女都能说上一两句。 叽叽喳喳的,皇后也笑看着。 她的宫里头,许久未这么热闹了。 似乎上一回这般,还是在王府里她新婚之时。 近来她总是怀念曾经,可现在想想,曾经,也不是全无烦忧。 她曾经的烦忧,对于曾经的自己,同样天塌地陷一般。 那时,陛下只是一个富贵闲散、倜傥纨绔的皇子,虽然对她这个皇妃始终十分尊重,日常相处也是蜜里调油,可他在后院里,在外头青楼楚馆,总有数不清的红颜知己。 曾经她也知道,他只是风流,并无真心,甚至为数不多的真心,都在她身上,她感觉得到。 可哪一个妻子,不渴望,不盼着一心人呢? 若他不喜她还好,可他分明待她很好,为什么不能只有她一个呢? 她开解自己,世间男人多是如此,连父亲也是如此,他待她,比父亲待母亲要好太多了。 更何况,他身在皇家,是天潢贵胄,没有侧妃,没有正经的侍妾,后院的那些,更像是养在一处供他玩乐的奴婢,她想处理,随手就能处理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独守空房的日子里,夜夜泪湿衣襟时,她总是这么开解自己。 可再怎么,也免不了被心上的这根刺扎得鲜血直流。 而这一切,在陛下登基后,全都迎刃而解。 国事没给陛下半分喘息的空档,快半年了,他只有她一人。 皇后不由露出甜蜜的笑容。 她还有了皇妹,替她分忧,也让她这宫中添了不少人气。 上午,照例是见宫中女官。 万寿节的事务稳步推进,南宫姣能帮忙的事越来越多,是故就算皇后要处理的事务繁多复杂,依旧渐渐游刃有余起来。 最有一项要定下来的,是万寿节宴会上的酒水。 皇后见南宫姣越来越熟练,起了让她独当一面的心思。 毕竟永陵朝的公主,无论是出降到哪里,都是要会管家的。 就算未来是在公主府中找驸马,也得管理好一府的事务。 首先,就从这次宴会上开始。 上一位女官退出殿内,皇后却迟迟未传召下一位,而是侧过脸,看向南宫姣。 南宫姣还低头整理着下一位女官所负责事务相关的卷册,好作预备,一时并未察觉。 长御想上前提醒,皇后摇摇头制止了,轻声唤她,“皇妹?” “嗯?皇嫂。” 南宫姣抬头,这才发现殿内非同一般的安静。 看了眼殿门那,疑惑:“皇嫂,不传召下一位女官吗?” 皇后笑道:“下一位,让皇妹来,如何?” 南宫姣睁大眼睛:“我?” 连连摆手,“这不合规矩。” 皇后:“哪里不合规矩?” 南宫姣:“宫中女官应只听中宫示下,我来,岂不是乱套了,而且……而且我尚不知如何处理……” “别管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就算按祖宗规矩,公主协理六宫也是名正言顺,哪里乱套了?”皇后皱眉,她见不得南宫姣这么说自己。 接着肃然道:“抛开规矩,你告诉我,你真的不知该如何处理吗?” 南宫姣在皇后的目光之下,神请躲闪着,最终还是缓缓低下头。 嚅嗫道:“我不一样的皇嫂,我……我怎么能和以前的公主比呢,不能的。” 言语未尽,可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年纪最小的宫侍,都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不祥公主的名声,实在太响了。 甚至边陲之地,不知先帝已崩,不知新帝名号,也一定知道,我朝有个不祥的灾星公主。 南宫姣过往的一切经历,都告诉她,她这个公主有名无实。 甚至,公主这个名头,没有都比有的好。 有了,她的不祥就成了整个皇族,乃至整个国家的事,牵连着所有人。 罪不可赦。 皇兄皇嫂容得下她,她已经感激涕零,又怎么能,怎么能摸上这样的权力呢。 南宫姣小小的一团,几乎要缩到地底下的样子,让宫侍们纷纷面露不忍。 公主何辜呢。 公主没有任何选择,就背负上了这样的命运。 又有谁,能替她道一句冤呢? 多是落井下石之辈。 皇后起身,走到了南宫姣身前,蹲下来,长长的宽袖绕在身侧,手摁上她消瘦的后脊。 皇后给了她一个拥抱,一个馨香满怀的拥抱。 南宫姣怔住,声线很轻,小心翼翼的,“皇嫂?” ----
第46章 愧疚 “别怕,”皇后说,“别怕,在皇嫂这儿,你与前朝的其他公主并无区别,外面有什么,皇嫂替你顶着,你只用想,是不是真的不会处理。” “只是酒水,没那么紧要的。” 南宫姣当然知道。 澜瑛阁酒肆遍布永陵,新酒出来,若卖得好想要入其它地方的酒肆,最后一关就是她。 她闭着眼睛,也能将酒水的好坏分辨个七七八八。 或许不算精通,但这样品鉴的本事,放在宫中,放在本就不多的选择上,放在已有惯例的安排上,甚至算得上大材小用。 但宫里头可怜的不祥公主不知道。 “我,我不知道。”她捏上皇后衣衫侧摆,鼓起勇气,“但皇嫂教给我的,我是会的!” 她试探着迈出自己的步伐。 “会这些就可以了,皎月。”皇后摸摸她的头,“我传召下一位进来,你代我说话,好不好?” 补了一句,“也容我休息休息。” 这一句,让南宫姣拒绝的话堵在喉咙里,怎么都说不出。 最后,她幅度很小地点点头。 长御在一旁看着,此刻长长松了口气。 待皇后归座,便示意门上的宫侍传召。 这位女官,是尚食局专事酒水的司酝,与光禄寺良酝署一内一外,共同掌管此次万寿节的酒水事宜。 要选的酒水与具体细节的核对早先南宫姣就与皇后讨论过,此时南宫姣下令,皇后就在上首坐镇。 于是就算南宫姣话语间因为紧张有些磕巴,就算女官也曾是宫中看不起不祥公主的一员,回话呈禀也不敢有半分马虎。 心里头暗暗把皎月公主的分量往上提了提。 酒水的事务简单,一刻钟多一些,南宫姣该问清楚的就已经问清楚了,能想到的吩咐也尽都交代好了。 语气也渐渐自信起来,说完后转头对上皇嫂赞赏的目光,激动得脸颊稍红。 皇后颔首示意,长御将司酝请了出去。 皇后笑道:“皇妹你看,也不是很难嘛。” 南宫姣重重点头。 其实,难的怎会是单纯的事务,是底下人肯不肯好好听话办事。 对于曾经在宫中人人唾弃的灾星公主来说,吩咐人做事是一件想都不敢想,也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连一开始分配给她的小中人小宫女都不肯听她的话,还总是欺负她,更何况其他人呢。 现在,皇后甘愿做她的后盾。 南宫姣开心地笑了起来。 澄澈得就像,历经苦难,依旧出淤泥而不染的,纯白的花。 终究,这笑容还是有了几分不同。 她竭力避免,还是让动容的情绪浸染上了属于真正南宫姣的魂灵。 回了含凉殿,她罕见地,面上没有丝毫笑意。 连眉宇间偶尔会显现的柔和都消失无踪。 就像一堵冷冰冰的墙。 卫瑛刻意让自己禀报的声音柔和一些,尽管收效甚微。 “主上,我们的人探查过了,那辆白色马车,每日那个时辰,都会从街上飞驰而过,去往西边的燕焱客栈。” 顿了下,见主上没有接话的意思,接着道:“第二日清晨,会在坊间大门刚开的时候,去往东边的一处宅子。那个宅子,曾经是松鸣鹤名下。” 南宫姣闻言神色微动,抬眸。 卫瑛对上她的视线,一刹神思都浸在了寒潭里,险些没打个哆嗦。 心微微拧了起来。 今日皇后宫中发生了何事,竟然主上这般,这般不虞。 再看,南宫姣已闭上了眼。 红唇微启,“知道了,之后若有进展,及时来报。” 这是让他退下的意思。 卫瑛看着南宫姣,欲言又止,最终,低低应了一声是。 一个合格的属下,应只听令行事。 他现在能做的最多余的事,就是将主上的状况告诉刘叔。 尽管刘叔多半比他更早看出主上的不对劲。 这样的举动,更多像是在安自己的心,给自己满腔的担忧一个出口。 刘叔似乎什么都懂,拍了拍他的肩膀,向他安慰地笑笑,“我去看看,你别太担心。” 澜淙没去凑热闹,他跟在卫瑛屁股后面随他一块儿往外走。 卫瑛往哪拐,他就往哪拐。 论打斗他不是卫瑛的对手,但单论轻功,他可不一定会输。 跟得卫瑛忍无可忍,转身,冷道:“你没自己的事做吗?” “有哇,”澜淙夸张道,“可太有了。” 反客为主,“怎么,你是要躲起来偷偷哭吗还不让我跟着。” 卫瑛:…… “没心情跟你打。” 说完,转身往宫外的方向。 这回可没那么好追了,卫瑛拼尽全力的时候,澜淙速度能跟上,但技巧跟不上。 刚出皇宫,就被甩开了好大一段距离,连个人影儿都看不见了。 幸好能去的地方也就那一个。 澜淙从容赶过去,在主楼二楼密室中找到了他。 澜瑛阁里人人都知他与卫瑛形影不离,大多数时候一同跟在主上身后。 他随便拉一个人问问,卫瑛是走那条路过来的都说得一清二楚。 阁里头,卫瑛能去的地方,他都能去。 幽暗的密室中,只点了桌案那边的两盏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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