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想着,此等心病即使让外人知晓,也无从助益,反倒徒增烦扰,不如留一个清静,还能让姑娘专心宁神,便没有多言。” 安平长公主闻言,凤眉微皱,显出几许恚色:“你这话的意思,是在说本宫的女儿没有照着你的叮嘱来,这才导致病势加重,是她咎由自取?” “民女不敢。”吴想容低头。 镇国公把手搭上妻子的肩,示意她冷静。 吴想旬察言观色,及时替妹妹开口:“国公大人、长公主殿下明鉴,舍妹不曾将令爱的病因告知二位,的确是思虑不周,但即使告诉了,只要姑娘的心结不解开,这病也是没法子的。” “而且舍妹并没有瞒着姑娘,如实将病情告知了她,只是……或许姑娘有自己的考量,所以才没有对外人言道。” “现阮姑娘郁结于心,致使气血不畅,虚病实发,病症虽有些复杂,但并不棘手,只需施以针灸之法,再辅以药方,花费上三五日的功夫,便能将外病治下去。” “不过——这内病该如何化解,就非我兄妹二人之能了。” 一番话说得圆融不已,让人哪怕听出其中的推卸之意,也不好说些什么。 毕竟这种心病上的事的确难以定论,为了避免窥得个中隐情,撞破别府秘辛,选择只将实情说与当事者,由其进行拿捏,而对旁人闭口不言,也是医者之间约定俗成的惯例。 就是——会有什么隐情呢? 对外,府里这一段日子可谓喜事盈门,除却赐婚一事不提,光是因着他们夫妻二人镇守边关有功,陛下就大加赏赐,除夕夜里命人送了三道吉祥腊肉过来,在朝廷重臣中属头一等。 对内,身为他们夫妻俩唯一的女儿,阮问颖在府中的待遇素来超然出尘,无人敢有轻慢,得陛下圣旨赐婚之后更是越发尊贵,放眼天下也没有哪家姑娘能越得过她。 又逢辞旧迎新,府里要多热闹有多热闹,要多喜庆有多喜庆,任是谁都扬着一张笑脸——这样的好年景、好前程,她有什么隐情能使难言,有什么忧思会致过虑呢? 镇国公与安平长公主面面相觑,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相同的忧心和疑惑。 其后,吴想旬去了外间撰写药方,吴想容则回到内室给阮问颖针灸。 待得针灸完毕,药也差不多煎好了,白露小心地端着药碗过来,同谷雨一道给自家姑娘喂药。 安平长公主和镇国公在旁盯着,吴家兄妹也留了下来观看,直到盏茶时分过去,阮问颖脸上的潮红稍褪,额头也不如先时滚烫,才起身告辞,言之后会日日前来问诊,确保其外病尽除。 “至于心病,就要劳烦国公大人与长公主殿下多多疏解了。”吴想旬在临行前道,“不过,素闻阮姑娘聪颖灵慧,想来应当知晓忧思伤身的道理,却仍然沉郁其中,不得排解……” 他含笑一顿,没有把话说全,只行了恭敬的一礼,作揖道:“下官多言了,还请大人、殿下恕罪。”携妹告退离去。 吴家兄妹走后,镇国公又去内室看了一回女儿,见其从昏沉变成了安睡,才略微舒了口气,叮嘱侍女好生照顾。 接着,他和妻子去往外头的明间,谈论吴家兄妹所言的忧思过虑。 “颖丫头的病,你可有什么头绪?我方才想了半刻,也想不出来府里有什么事能值得她如此忧虑。” 安平长公主烦躁叹气:“我也想不通。这孩子一向爱展欢颜,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次沉闷的时候,怎么忽然就……真是奇了怪了。” 镇国公思索:“你还记得她是什么时候身上不好的吗?我记得是在旬日前、小年尚未至时,那会儿府里可有什么事宜发生?” “哪有什么事。”安平长公主皱眉回答,“那会儿府里忙着置备年节,迎来送往片刻不歇,事情是发生了不少,可都牵扯不到她的身上去,能有什么事?” 镇国公沉沉叹了口气,回首望了一下内室的方向,眉宇间爬上几抹愧疚的自责。 “是我们两个当爹娘的对她关心不够,不仅不知道她在忧虑什么,甚至连这些天里她强撑着笑脸的模样都看不出来,要不是她今日病倒了,恐怕直到现在,我们还被蒙在鼓里。” 听见丈夫这两句话,安平长公主心下一软,收敛了焦心和急躁,柔声道:“好了,你也别太自责了,太医不是说,颖丫头在三五日里就能好起来吗?外病不用担心。” “至于内病,你也不用太着急,等到她醒了,我去和她好好谈一谈,问问她这些日子到底在担心什么,不就行了?” 镇国公微显迟疑:“这样能行吗?颖丫头的这份忧思若是想对我们说,她早就开口了,哪里会留到今日?” “她想不想说和我问不问是不一样的。”安平长公主道,“之前我不知道也罢了,现在我既然知晓了,开口问她了,难不成她还能对我撒谎?母女连心呐。”她柔柔絮语。 镇国公还是有些怀疑,但想了片刻,也想不出什么别的法子,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点点头答应了。 “只好这么做了。到时你态度温和点,就算她不肯说也别呵斥她,大不了我们再想想别的法子。这几日里也可以先问问她的侍女,都是贴身伺候的,知道的事情总是详尽些。” 安平长公主露出一个笑容:“你放心,就算我问不出来,也——” 她本想说“也有人能问出来”,意指杨世醒,但话到嘴边,忽然心念一至,想起女儿在抱病前的走动经历,登时话音一顿。 又很快收神,接续笑道:“——也不是还有你吗?颖丫头素来和你亲近,前两日精神好时总缠着你,听你讲在边关发生的事,我要是铩羽而归,就需麻烦大将军你上场了。” 她颇为亲昵地伸手轻拍丈夫的肩:“你可千万别教我失望。” 镇国公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颔首轻出一口气,道:“也只好如此了,希望这孩子能尽快好起来。”又说了几句话,就离开漪蕖苑,处理新年头一日的诸项事宜去了。 安平长公主本也该离开,却岿自不动,重新坐回到榻边,倚靠着几案发话下去,命令谷雨小暑入内。 在二人行礼之后,她也不叫起,就着这么个慵懒的姿势缓缓开口:“姑娘生病的前一日,你们随她一道进了宫,那时,她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遇到了什么情况,你二人都尽数道来。” 两人皆是一怔,茫然对视一眼,在面上浮现出了几分无措,谁也不敢开口。 安平长公主看在眼里,发出一声冷笑:“怎么,不能说?” 谷雨心下一凛,连忙叩头:“奴婢不敢。” “那就说话。”安平长公主冷冷道,“放心,本宫只想知道那日发生了什么,无论你二人是否有所不妥,只要如实相告,本宫都不会追究你们的罪过,反之,若有隐瞒,定严惩不贷。” 谷雨再度磕了一个头:“殿下明鉴,奴婢二人那日从清宁宫出来后,就一直跟随在姑娘的左右,先是同姑娘一道去了绽红园,陪姑娘采摘梅花花瓣,接着……” 她把那日的情形和盘托出,没有半点隐瞒。 非她侍主不忠,只是一来阮问颖的行迹光明正大,她没有掩饰的必要;二来,那日不是只有她们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就算想瞒也瞒不住。 只在提及长安殿时,她心念一转,卖了一个巧,含糊带了过去。 “……进了长安殿,之后到了用午膳的时辰,六殿下就带着姑娘回了含凉殿,奴婢们也一同跟随前往。” “等用完午膳,殿下同小徐公子一道去西室进学,姑娘就带着奴婢们去了长生殿,再之后就是回府……”
第97章 他并非皇后嫡子,自然不被杨家历代宗祖接纳 安平长公主听完了谷雨的话, 神情微有一息停顿,但并没有什么表示,而是凤目一扫,瞥向小暑:“你来说。” 小暑磕了个头, 道:“回禀殿下, 正如谷雨姐姐所讲,姑娘在离开太后宫中之后先是去了梅园, 接着遇到了六殿下, 同殿下一起漫步赏雪, 然后回了含凉殿,再是长生殿、府里。” “至于他们在途中都去过哪些地方, 遇到过什么人、什么事, 谷雨姐姐在方才已经说全了,奴婢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安平长公主眼也不抬, 垂目看着指尖的染甲金粉:“本宫不是让你补充, 而是要你从头到尾地再讲一遍。” 小暑老老实实地把那日的情景复述了一遍,内容和谷雨所言相差不离, 大体的细节也能合上, 只是声音有些发抖,头也一直叩在地上,不曾有半分抬起,显然极为紧张。 安平长公主在听了之后依旧不置可否,陷入了长达几息的沉默。 半晌,才徐徐开口:“行了, 你们下去吧, 好生照顾姑娘。” 又道, “看在你们姑娘的面子上, 本宫暂且不计较你们此次的失职,饶过一回。” “但事不可三,倘若再有下次,你二人就不必出现在本宫的面前了。” 两人连连谢恩,并告罪应诺,如此几番,才从明间退了出来。 待得安平长公主看望过阮问颖离开,更是打心底舒了口气,放松了下来。 “刚才真是快吓死我了。”小暑心有余悸地拍着胸脯,“长公主殿下在想什么?怎么忽然问起了我们那些话?” 又抱怨谷雨:“你也是,二话不说地就把姑娘那日的情形透露了,弄得我措手不及……我还以为你能想出应对的说辞,没想到居然这么轻易地开口了……” 谷雨轻吐口气:“不然呢?装傻充愣?还是负隅顽抗?那日又不是只有我们两个跟着姑娘,我们就算咬紧牙关,又能紧到哪去?而且姑娘行止得体,没什么不好说的,我们瞒着作甚?” 小暑抿唇:“可是我听山黎姐姐说,像我们这些服侍主子的,最忌讳擅自做决定,一件事,不管要不要说、要说什么,都应当听从主子的吩咐,不能自己衡量。” 谷雨叹息:“长公主问话,焉有不答之理?姑娘又没有醒来,我们上哪里去听从她的吩咐?只能等她醒来后再主动向她请罪了。” “也是。”小暑想了想,神色舒展了几分,点点头,“姑娘待我们素来宽厚,应当不会太过苛责。就是我有些不明白,为什么长公主殿下会忽然询问那日的情况,这和姑娘的病有关么?” 先前吴家兄妹看诊时,她们这些下人都被屏退了,不知晓内里实情,此刻不由得胡乱猜测起来,比如说,一些会发生在冬日里的奇闻怪谈。 “莫非……”想起曾经听闻府中老人讲述的那些异事,小暑的后背有些发凉,忍不住伸手抓住谷雨的胳膊,低声询问,“姑娘是遇上什么……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谷雨冷不丁被她这么一碰,也有些惊吓,但很快就没了,皱眉道:“休要胡言。姑娘不过是前些日子里着了凉,这两日又累着了,才再度起了病气,哪里是像你说的这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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