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怎么了?”对方蹙眉发问,“我还想问问你怎么了呢,喊你半天也不回应……是想起什么——”她停顿了一下,“……不好对外言道的事了吗?” “哪有,我能知道什么事情。”阮问颖定定神, “我只是有些——惊讶而已, 怎么……他就突然对张家下手了……想不明白。” “你也觉得他是在对张家下手?”阮淑晗的神情带着几丝谈论秘辛的微妙。 阮问颖立即改口:“我不知道, 我瞎说的。”即使她和杨世醒不复从前, 她也不愿意在这种事上拖累对方,哪怕只有一星半点的可能性。 不、不对,她这么做是为她自己,毕竟兹事体大,一旦有任何风声泄露出去,很容易就能查到她的身上,她这么做是为了保全自身,不是为了他。 阮淑晗不知道是看穿了她的前半部分心思,还是看穿了她的后半部分心思,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含笑絮言:“我知道。你放心,这是我们姐妹俩之间的谈话,我不会说给任何人听的。” “我真的不知道。”阮问颖以为她话中有话,竭力诚恳道,“我连他……连他下令查封张家这一件事都不知道,又怎么会知道别的呢?” 好在阮淑晗是真心实意,同样诚恳道:“我相信你。这些朝堂之事本就不是你我二人该谈论的,只是因为事发突然,又与你有着那样一层关系,所以才浑说一嘴。你听过便罢,不要多想。” 阮问颖这才稍微放松了一二。 但也只是稍微,因为她的心神都被这一桩不该谈论的事情搅乱了。 都转运使属盐司,掌管天下盐运,从三品,是一项既考验心志又考验手腕的肥差,历来鲜有善终者,不是被同僚拉下马就是被都察御史奏报监察。 从这方面考虑,杨世醒的举动不是不能理解,毕竟没有谁敢夸下海口,说身居这一要职的京官大员清白无辜。 但是在年关这么一个时候,又正好是贞妃的娘家,就不得不让人多想了。 若是放在以前,阮问颖或许不会觉得这里头有什么猫腻。 贞妃又如何?不管是陛下宠爱还是娘家势力,都及不上皇后分毫片缕,更不要说所诞育的皇子,杨世醒压根不会多看他们家一眼,会遭逢查封,定然是他张家自身不正,有所违犯。 可现在…… 阮问颖暗暗咬唇,心里一阵烦乱。 她努力维持着面上的淡然,抬眸对上阮淑晗探询的目光,道:“晗姐姐,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你定是觉得六皇子此举是在刻意针对张家,对不对?” “可是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呢?他张家是比我们阮家位高权重了,还是贞妃比皇后受宠了?抑或是高密王得到陛下看重了?他们家有什么资格值得被刻意针对?” 阮淑晗听了先是一怔,接着哑然失笑,道:“是我糊涂了,不过听了妙清妹妹她们几句闲话,竟也跟着胡思乱想起来。” “跟随宜山夫人学了这么久,我居然连这点最简单的道理都看不穿,真是惭愧……” 她握住阮问颖的手,真挚道歉:“好妹妹,你莫要往心里去。我方才之所以会那么说,并非对六殿下有何微词,而是——读书过少,未曾明理所致。” 阮问颖婉言不受:“不过是姐妹之间的私语闲聊,晗姐姐何须如此?且……我与此事毫无干系,姐姐对我道什么歉?” 阮淑晗道:“你是六殿下未过门的妻子,将来的六皇子妃,我此番擅自揣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自然该向你道歉,代为赔罪。” 顿了顿,又笑道:“不过你可别当真把今日之事对六殿下说了,六殿下怪罪我没关系,牵连到旁人身上就不好了。” 阮问颖轻轻地眨了眨两下眼。 她睫翼微卷,不动声色地莞尔应道:“姐姐尽管放心,我定然将此事守口如瓶,不让小徐公子有半分被你牵连的机会。” 阮淑晗略含羞恼地嗔笑起来,抬手点上她的鼻尖:“你啊,就促狭吧。身上的病还没好全呢,便开始打趣起我来了……我今日真是不该来看你。” “我早说过了,姐姐不该来。可你偏偏要来,能怪得了谁?” 姐妹二人说笑几句,就把话题转移到了别的事上。 全程,阮问颖都保持着一张盈盈的笑脸,犹如三月春花,气色看起来格外的好,让阮淑晗都玩笑询问她是不是因为想躲懒而故意装病。 直到对方走后,她才收敛笑意,垂下眼眸,安静地倚靠在榻边,回归到了雪落无声的冬日。 张家……贞妃……都转运使…… 下令查封…… 在这个节骨眼上…… 他在想什么呢? 想做什么呢? 不,不行,她不能去想,不要去想。 杨世醒无论想做什么都和她无关,她想再多也没用。 而且人家或许也不想让她掺和,虽说这是朝堂之事,但从阮淑晗先前的惊讶来看,身为与他有圣旨赐婚的未过门妻子,她应当是知晓其中稍许究竟的,至少不能连一丝风声都没有听闻。 当然,这里面的因由不是不能解释,涉及朝堂要事,又与杨世醒相关,家中长辈不可能不知道,只因为她抱恙在身,所以才没有告诉她,以免她劳费神思,于病情有碍。 直到阮淑晗到访,才在误打误撞间说破了此事。 但……其实这件事无关紧要,不管杨世醒是下令查封也好,还是抄家也好,都无关紧要。真的。 她只是——不愿意去面对由此彰显出来的一个事实而已。 她病了这么几日,前来探望的人转了一轮,连皇后都命人到府里过问了一回,送了相应的药材过来,他却没有丝毫动静,连表面上的嘘寒问暖和带声口信都不曾,本身就代表了一种态度。 他不关心她,不在乎她了。 …… 翌日,吴想容按照惯例,前来给阮问颖诊脉。 她在号了几息过后,略定一刻,看了阮问颖两眼,道:“这病势瞧着还好,倘若不多思忧虑,静心静神,再过几日也就好了。只是——” “只是什么?”谷雨在一旁关切询问。 吴想容看向阮问颖。 她心领神会,示意谷雨退下,温言道:“大夫不妨有话直说。” 对方也不客套,直截了当地开口:“素闻姑娘博学多才,那便应当知晓忧思伤神、百病皆生于气这一个道理。姑娘如今看着大好,实则虚病厚积,倘再不排解,恐有忧患。” 阮问颖不意外会听到这番话,毕竟在头一回的看诊里,对方就已明确指出她的病根所在。 她也不否认,很配合地开口,寻求对症之解:“多谢大夫相言,我这两日确实思虑甚多。只是……我该如何作为,才能将其排解呢?” 吴想容道:“少思,少虑。” 她回以一个暗澹的苦笑:“这四个字说来轻巧,想要做到……” 她低垂眼眸,无意识地看向腕间的手镯:“……却是千难万难。” 吴想容也随着她的视线看了一眼:“心病还须心药医。姑娘的心静不下来,又如何能够排解忧思,调理生息呢?” 阮问颖轻应一声:“嗯,我知道。” 吴想容也不多言,又留下几句劝慰叮嘱,就起身告辞,去外头修改药方了。 之后的两日,阮问颖都努力不再去想别的事情,把全副心神放在养病上面。 而不知道是她真的排解了忧思,还是吴想容新写的方子发挥了效用,她的气色好了许多,看起来和常人别无二致,似如痊愈,和一家人在一起过了一个热热闹闹的团圆年。 然而,在新年刚过的第一天,她就病倒了,并且病势汹涌,额头发起了滚烫的烧,把她烧得都有些迷糊起来。 安平长公主为此大急,迭声命人去把吴想容叫过来,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小满小心道:“回禀殿下,医馆在正月上旬闭门不开,吴大夫……” 安平长公主横眉竖眼:“那就去吴家找她!” 又使唤公主家令:“你赶紧去宫里一趟,把太医请过来!要快!” 公主家令正应声要去,却被一旁的镇国公叫住:“慢着。” 他行至妻子跟前,对她道:“今日乃大年初一,宫中留散半份,值守的太医怕是不多,且年关时分宫闱门禁森严,一来一回恐要花上不少时间。” “不如让她们一块去吴家,请吴家父子过来。如果我记得不错,他二人是一道供职太医院的,不管值守与否,总有一人在家,颖丫头的病又一直是他们吴家人看的,于情于理也该过来一趟。” 安平长公主听了,勉强压下焦心和怒火思索,觉得其言之有理,遂点头应允,命令下人照着丈夫说的做,又叮嘱速去速回,不得有任何耽搁。 很快,吴想容同她的兄长就一道被请了过来。
第96章 本宫只想知道那日发生了什么 安平长公主正在气头上, 看见吴家兄妹二人,便即凤眸一瞠,意欲开口。 镇国公抢先一步,上前免了兄妹俩的见礼:“府里此番叨扰并非有意, 只是小女忽然病势昏沉, 前药无用,这才在无奈之下请二位过来, 还望见谅。” 吴家长子吴想旬连连作揖, 口称不敢, 把礼数做足了。 之后,他询问了一番阮问颖的近况, 就在谷雨等人的领路下进了寝间。 首先由吴想容看诊, 接着是吴想旬,兄妹二人把脉半晌, 又经望闻探看, 互相对视一眼,低声交谈了两句, 才起身行至外间。 镇国公和安平长公主正焦心地在外头等着, 见二人掀帘而出,立时询问状况如何。 吴想旬道:“启禀国公大人、长公主殿下,令爱所患之病,乃是因忧思过虑而致。我兄妹二人才疏学浅,只可医身,却医不了心。倘若尊姑娘无法排遣忧思, 静心宁神, 我等即使是将外发的病症治好了, 内里的病根也依然存在, 并在日后有所反复,难得痊愈。” “你说什么?”安平长公主一惊,疑然蹙眉,“忧思过虑?” 吴想旬道:“正是。” “怎么会呢?”她不敢相信,“这些日子以来府里只有好事,没有坏事,如何就忧思过虑了?吴太医,此言可是当真?本宫记得,吴姑娘在此前问诊时可不曾提过这些字眼。” 这便是质询的意思了,纵使吴家乃杏林世家,传医百代,得蒙圣恩,也承受不了长公主这一声问话,需得小心谨慎以待。 吴想容却依然沉稳,恭敬上前,敛衽行了一礼,开口回答:“回禀殿下,阮姑娘此前的病症就是由此所生,只是那时姑娘的病情尚还平稳,只消好生静养上一段时日,不再多思,就能好转痊愈,是以民女不曾多言。” 安平长公主怒容薄显:“那现在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吴想容把两日前发生的事情说了,道:“当时,民女已经将其中的利害和姑娘分说明白,让姑娘少思、少虑,姑娘也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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